李自成來到書房的時候,何小米已經泡好了熱茶,侍立在書桌旁,見大人的神色並沒有慍怒,心方纔稍定。品書網
李自成沒理會何小米的心思,他已經度過了剛纔的興奮期,一路走來,都是在思索黃銅的事,入了書房,便往主位一坐,“小米,筆墨伺候,我要飛鴿傳書!”
“是,大人!”何小米剛剛起身,卻又返回,“大人這次不用密信了?”
“不用,”李自成搖頭,“西寧與卡當山之間,並無敵對勢力,不用擔心泄密,不用密信,是爲了減少被破譯的可能性。”
“屬下明白!”何小米趕緊備了專用的紙筆,又快速研磨墨汁,待墨汁完全烏黑,方纔送到李自成的書桌前。
李自成毫不思索,直接提起毛筆,蘸墨汁,在白紙寫下幾個小楷:立即將黃銅押赴西寧!
待墨汁乾透,方纔丟給何小米,“立即飛鴿傳書卡當山,不得耽擱,另外,通知樑大人來官衙!”
“是,大人!”何小米收拾好訊息,立即出去了。
李自成端起茶水杯,輕輕品了口,不錯,是早期的尖茶,不知道叫雨前還是清明前,只覺得香味濃郁撲鼻,但入口後湯汁十分清淡,這是心情好了什麼都好。
紅銅問題解決了,可能大量製造步槍的子彈,士兵們操訓、打仗,纔有了西寧軍的樣兒,制約西寧軍發展的最大因素之一,初步得到緩解。
李自成想到的下一個問題,便是糧食。
次樑成說,今年西寧地區的糧食,可望獲得豐收,但那是隻是預期收成,糧食並沒有收割來。
如果西寧連着兩年都是豐收,加朝廷撥付的糧餉,李自成的手會有些餘糧,西寧軍的下一步行動的餘地非常大,既可以進軍隴右,也可以固守西寧,將整個西寧地區逐漸整合爲熟地。
當然,從擴張的角度來說,李自成還是希望早日進軍隴右,西寧太過偏僻,並沒有多少多少發展到空間,如果將來西寧軍控制的屬地多了,反過來利用西寧軍的實力,再完全整合西寧,也許更加現實。
隴右原本是一塊熟地,無論是人口還是土地,經過各個朝代千年的耕耘,早已成爲央之國密不可分的一塊土地。
可惜的是,陝西民變,隴右做爲邊陲之地,遭受的人禍極爲慘重。
陝西幾乎所有的盜賊團伙,都會看這一塊熟地,他們或早或遲都會來此插一腳,或是將大本營立在此處,或是建立一塊糧食補給基地,實在沒有機會,也會搶劫一把,得些糧食,隨後遠走他鄉,尋一塊無人的山地躲一段時間,待糧草耗盡了,再下山來,繼續着原先的勾當。
原本並沒有乾旱的隴右,卻是連續三年大旱的陝北高原,受災更爲嚴重。
朝廷實在看不下去了,派出曹詔的大軍來到隴右,將盤踞在隴右的盜賊盡數攆走,但百姓們被盤剝、被掠奪、被壓榨,程度之深,範圍之廣,已經遠遠超出這塊土地承受能力,隴右,已經成爲一塊實實在在的爛地。這也是李自成一直不願與陝西的盜賊爲伍的原因,甚至有恩與他的高立功,數次延請李自成投奔高迎祥,都被他委婉拒絕。這些盜賊,只知掠奪,不事生產,所到之處,如蝗蟲入境,將當地擄掠一空,製造出新的、更大的災難。
破壞起來容易,也很令人着迷,但要建設一片天地,難加難了。
曹詔的大軍雖然驅逐了盜賊團伙,但卻沒有辦法與手段重建災區,隴右成爲新的災區,逐漸放大了災難的程度,又造了新的災民,惡性循環,使盜賊的數量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如此下去,何日纔是頭?
朝廷只是被動地攻打盜賊,卻不能消除盜賊產生的土壤,更不能盤活盜賊的老巢,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結果盜賊的人數不斷壯大,實力越大越強,像是沙漠化的土地,逐漸向四周侵襲發展,而且不可逆轉。
李自成並不準備爲朝廷治理隴右,自從在寧夏驛站被裁撤、生活陷入完全無着的那一天開始,朝廷,已經是他此生的對立面。
朝廷現在還是給西寧衛發送糧餉,那不是對他的補償,而是朝廷自身的愚蠢,極度腐敗和愚蠢。
李自成要進軍隴右,完全的爲了他的西寧軍,西寧軍要向熟地擴張,隴右是必經之地,無論多難,無論冒多大的風險,隴右都要拿下來。
除非他願意割據大西北,將自己限制在西寧這塊不太成熟的土地。
如果僅限於西寧地區,他無異於等死,西寧地區的人口、糧食,根本無法養活一支足以與朝廷抗衡的軍隊,而西寧的外圍,都是遊牧之地,在掌握大量人口、耕地之前,根本沒有發展的空間。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應該是樑成來了。
李自成這次召見樑成,不僅是爲了糧食,糧食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出現意外災害,樑成早應該主動向他彙報了。
“大人,樑大人到了!”何小米推門而入。
“自成,”樑成隨後入了書房,向李自成行了禮,便在對面的椅子坐,“自成此時找我,可是爲了隴右?”
“成不愧是我肚裡的蛔蟲,”李自成起身還了一禮,笑道:“隴右早晚是我的囊之物,我早說過,只要時機成熟,西寧軍一定會東進隴右。”
樑成將何小米送的茶水杯放到右手邊,然後擡起雙眼,“自成是說,現在時機成熟了?”
“應該差不多了,”李自成看着樑成曬得更加黝黑的面容,估計他又是出城了,“我原先最爲擔心的,有兩樣東西,一是紅銅,二是糧食,現在紅銅基本解決了,看你準備的糧食夠不夠了!”
樑成的雙目頓時泛光,娓娓道:“自成,現在冬小麥差不多收割完畢,西寧府已經着手徵收糧食,我也是剛剛回城,糧食豐收也是定局,特別是自成着人從江南弄來的那些‘美洲三農’,畝產更是高得驚人……”
雖然估計是豐收的局面,但從樑成的口說出來,李自成更加放心了,說一千道一萬,如果百姓與士兵不能填飽肚皮,連動物都不如,那西寧,以及即將出徵的隴右,又如何能穩定?
糧食問題也是解決了,接下來是等紅銅運至西寧了。
“好,好,成辛苦了,也曬黑了!這份功勞,不知道成想要什麼報酬?是俸祿還是女人?”
“自成說笑了,開墾草地、徵收糧食,那是屬下的職責所在!”樑成拱拱手,訕訕一笑,道:“自成準備何時起兵?”
“等紅銅運回西寧,匠作坊製造更多的步槍子彈,也等你的糧食完全徵收來,”李自成思索片刻,又道:“估計要等到七月份,那時隴右百姓的冬小麥,應該早已收割完畢。”
“自成做好充分的準備,屬下十分贊成,進軍隴右之後,很可能要面對朝廷的大軍,”樑成輕皺眉頭,道:“若是過多顧及百姓和他們的糧食,到時候軍事行動南面受到牽制……”
“成,現在是非常時期,隴右百姓經過戰亂,手幾乎沒有隔夜之糧,若是今年的收成不能到手,他們將如何生活下去?即便我們佔據隴右,又如何保障隴右的穩定?”李自成輕輕搖頭嘆息。
對陝西,對大明朝廷來說,隴右只是是邊陲之地,雖然土地、百姓已經純熟,但基本停留在農耕初始階段,與大明內地,特別是江南的富庶之地,至少差了至少五十年的水平,隴右只要屬於大明,百姓日子過得差點苦點都沒什麼。
但西寧軍是征服者,在自己明面的實力與朝廷相差甚大的時候,如果不能給百姓帶來切實的利益,這些百姓怎會冒着殺頭的危險,跟着西寧軍去過日子?
隴右的穩定,關鍵還是糧食。
樑成微微點頭,良久方道:“自成,你我們要做哪些準備工作?”
“需要準備的工作太多,對你的西寧府來說,首先是要給士兵準備足夠的糧草,在西寧軍主力東進之後,還要看守好西寧,切不可失去這塊根本之地。”
“這個自然,”樑成知道自己又要留守西寧了,他微微有些失望,作爲行伍出生,卻不能隨着李自成馳騁疆場,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留守,“不知道自成這次留下那支軍隊駐守西寧?”
“第四百戶,李績部!”
樑成擡起雙眼,露出驚疑的神色,“李績?他不是在三角城嗎?難到自成要暫時放棄三角城?”
“放棄?若是放棄三角城,西寧的西北方向,會完全失去屏障,根基都不穩,我又如何安心東征?西寧地區好不容易‘退牧還耕’,大部分回人、土人都是入了漢籍,我豈肯放棄西寧?”李自成輕笑,道:“成不必擔心,這次出征隴右,我只用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四個百戶,共五千六百餘士兵,成只要爲他們準備足額的糧食便可!”
“我明白了,從今日開始,我便爲東征的大軍準備糧草,”樑成盤算了一下,剩餘的三個百戶,秦大年駐守甘肅、李績駐守西寧,那宋應該駐守三角城了,不過,現在的主要問題,已經不是糧草了,“自成,一旦佔據隴右,我們可能要面對朝廷的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