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運輸輜重的車隊,果然趕至固關,車隊除了運來大量的子彈和少許步槍配件,還有足夠配備五個百戶的步槍。
馬有水大喜過望,有了這些步槍,他屬下所有的士兵,都將成爲槍手,真正的戰兵,這在天命軍的七大千戶,暫時排在第一的位置,不出意外,戰爭結束後,大都督還會給他擴充一定的輔兵。
大都督如此信任,馬有水豈能辜負了大都督?每次操訓,他都是親操訓場,親自指揮士兵,如果誰稍有不規範的動作,立即遭到他的責罵。
朝廷的大軍隨時可能出現在固關外,士兵們不知道,馬有水可是清楚得很,時間,是操訓得唯一障礙,他恨不得將一日的時間,掰做兩日來用,若不是擔心士兵們太過疲憊,他都準備挑燈夜訓。
李自成在固關內,每日除了清晨雷打不動出現在操訓場,偶爾去城外溜溜馬,幾乎是無所事事。
但他每至晚間,卻是難以入睡。
李自成的心思,不僅牽掛着隴右的建設,尤其是漳水大橋和百姓的秋種,更是密切關注着陝西的局勢,但他人在固關,難以根據王安平傳回的訊息,做出全面的分析。
朝廷的大軍遲遲不到,難道他們不知道隴右已經翻了天?要不要讓王安平給他們傳遞訊息?
李自成隱隱感覺,隴山以東的陝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了,雖然不全面,他還是根據王安平提供的訊息,逐漸整理出主要事件。
陝西盜賊紛起,已經引起了朝廷足夠的警覺,軍事剿滅未果,楊鶴主張“安撫”,被朝廷採納,神一元、王左桂、王嘉胤、紅狼、小紅狼、點天燈、過天星、獨頭虎等全部歸降。
但朝廷只能擠出十萬兩白銀,加陝西的藩王捐贈的五萬兩白銀和兩萬石糧食,遠遠解決不了陝西的飢餓。
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十二月,盜賊們吃完了楊鶴帶來的糧餉後,再次反叛,開始攻打州縣,其以神一元、王左桂、王嘉胤的實力最爲強大。
崇禎四年(公元1631年)一月,神一元攻佔保安縣,副總兵張應昌帶領官兵圍攻縣城,雙方展開激戰,神一元戰死,其弟神一魁得到部屬擁戴,繼續攻打保安縣,被總兵賀虎臣、杜煥擊敗,被迫遠走寧夏鎮,寧夏鎮都指揮王英棄城而逃,神一魁遂再度成了氣候,不斷攻打附近州縣,百姓紛紛響應,官府則是望風而逃。
與此同時,其餘盜賊也是紛紛祭出反旗,將陝西鬧得烏煙瘴氣。
八月,盜賊集兵力攻打延綏,延綏巡撫練國事活活嚇死,陝西督道參議洪承疇接任延綏巡撫,盜賊的勢頭才稍稍有所緩解,九月,三邊總督楊鶴因剿匪不力,被朝廷罷官入獄。
朝廷原本於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七月,赦奉曹詔爲延綏東路副總兵,帶着精銳的關寧鐵騎入陝西,配合楊鶴,“剿撫並用”,曹詔來到陝西后,連戰皆捷,但盜賊“出則爲軍,居則爲民”,又多如牛毛,一時無法根絕。
曹詔追着盜賊的主力王嘉胤部去了山西,但陝西的情形卻是更加惡化。
楊鶴被捕下獄後,“陝西三邊總督”位置暫時空缺,因爲缺乏統一的調度,府縣駐軍各自爲戰,紛紛敗於盜賊之手,連固原、延綏、寧夏三鎮,都有不同程度的波及。
因爲缺乏糧食,軍鎮的士兵開始反水,主動加入盜賊一夥,爲盜賊指引道路、出謀劃策,陝西遂愈發不可收拾。
隴右並沒有戰報送達陝西和朝廷,一時成了“被遺忘的角落”,隴右的變故,即便傳入陝西,只要不影響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會接受這樣的燙手山芋?
身邊的盜賊都是自顧不暇,誰還有心去管遙遠的隴右?
李自成心焦急,一連數次向王安平飛鴿傳書,得到的答覆,都是陝西並沒有開往隴右的軍隊,包括三大軍鎮在內,都是固守自保,軍隊並沒有向隴山集結的動向。
既然朝廷和陝西放棄了隴右,難不成自己要在固關耗死?他只得再次飛鴿傳書,囑咐王安平,繼續嚴密監視陝西和朝廷的軍隊。
李自成決定暫時離開固關,他將固關的防務,交由馬有水、劉雲水、周賓三人,馬有水爲固關主將,劉雲水、周賓爲副將,自己則是離了固關,向西而去。
踏寬闊、平整的水泥大道,李自成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他縱馬奔騰,一口氣急行了三十里,直到大震驛,方纔勒住馬繮,放緩馬速。
大震驛極爲破敗,與嶄新的水泥大道,簡直無法匹配,但它原先是一座關城,經過簡單的修繕,卻是關山驛道一座最爲龐大的驛站,既可以儲存糧食,又可以入住兵馬。
李自成並沒有在驛站內停留,而是穿關而過,出了關驛,繼續西行。
約莫行了十餘里,前面卻是一片喧鬧之聲,原來是戰俘們正在澆築水泥大道,數百嘈雜的人聲,在山谷久久迴盪着。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李自成心冷笑,做了戰俘,還有心情說笑?他見前面澆築的水泥大道尚未乾透,行不得戰馬,便帶着親兵,離開大道,沿着兩側殘留的小徑,緩緩前行。
待接近了築路的戰俘,李自成方纔明白他們歡呼的原因,原來分別從大震驛、安戎關兩處分別澆築道路的戰俘,已經在此會面,不出意外,他們將在一日內完成合攏,全線貫通。
見到李自成,戰俘統領忙着行叩拜之禮,“見過大都督!”
“你們辛苦了!”李自成並沒有下馬,掃了他一眼,道:“你們澆灌水泥路的速度,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那頭領頓時大喜,忙道:“回大都督,開始的時候,我們不知道流程,現在熟悉了,澆築的速度還可以再快一些!”
“奧?”李自成淡淡一笑,道:“可是,質量永遠第一,如果爲了趕進度,而令質量下降……”
“不會的,絕對不會!”那頭領忙看向身後監督的輔兵,“我們在澆築道路的時候,一直有天命軍的人在監督,若是怠誤了質量,不用大都督,他們首先饒過我們的!”
那監督的輔兵向李自成一拱手,“大都督放心,即便速度慢些,我們也不會允許他們在質量做手腳,我們對每段水泥大道都做了記錄,若是質量出現了問題,我會向他們問責!”
既然監工是如此嚴密,李自成也沒什麼可說的,他讓戰俘們起身,道:“好好幹,你們都是讓天命軍看得的漢子,一年期滿,由你們自己做出選擇,或者加入天命軍,或者專門替天命軍澆築道路,那時候,你們都都可以領到軍餉,或是酬勞,相信我,爲天命軍效力的人,天明軍絕對不會虧待他!”
“多謝大都督!”
在這一片歡樂的海洋,李自成離開了戰俘們,繼續西去,過了安戎關,纔剛剛已時,見天色還早,李自成索性沒做停留,預備去老爺嶺午飯,老爺嶺並沒有駐紮士兵,只有數名驛卒,人數少也清靜些。
安戎關東西,都是已經完工的水泥大道,驛道穿過關內,爲了通行的方便,東西城門之間,也是澆築了水泥大道,使水泥大道連接爲一個整體,如果通行的是天命軍的車輛,根本不用卸下貨物,直接開了城門通關便是,原先又便利了不少。
不出李自成所料,在安戎關與老爺嶺之間,澆築水泥大道的戰俘們,同樣面臨着合攏的驚喜。
但最爲激動的,還是李自成,如果能儘快將關山內的道路,澆築爲水泥大道,糧草輜重的運輸,便利多了,只要不缺物資,李自成相信,已經配發了一千六百餘支步槍的西寧軍馬有水等三部,一定能堅守住固關,將朝廷的軍隊阻擋在關山之外。
唯一讓他無法確定的是,朝廷的軍隊,究竟何時纔會出現在固關?
到達老爺嶺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李自成讓驛卒們燒了熱水,親兵們着熱水啃食了乾糧,休息了半個時辰,便往清水縣而去,即便路過馬鹿驛、長寧驛,李自成也再未停留。
日落之時,李自成終於趕至清水縣,他一向奔波慣了,並沒有事先知會城內着人來迎,而是直接來到縣衙的廳,這裡所有的房屋,暫時都是他的居所。
田芬現在居於衙。
田芬的臥房位於衙左側,最靠裡的那間,李自成來到衙,並沒有處理公,而是直奔她的臥房。
臥房的門緊閉着,李自成心道,現在尚未天黑,關着門做什麼?這麼早吃過晚飯了嗎?她一個人在此,千萬別悶出病來!
他最初接受田芬,乃是爲了降服田時父子,算是一樁政治婚姻,所以離開浩門縣的時候,並沒有帶她返回西寧,但這次在隴右,回人以及與回人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邊緣民族,實在太多了,不得已讓田芬過來,利用她的身份,用她自身的經歷,幫着感化、歸化他們。
田芬爲了歸化回人及回人的各類姑表舅兄弟,實在不遺餘力,小白馬幾乎將鞏昌、臨洮兩府跑了遍,李自成自然十分感動,所以來到清水,第一時間便去看她。
李自成伸手敲門,過了片刻,裡面傳來了腳步聲,輕輕將門邊拉開一條縫隙,從裡面露出一張年輕的女人的臉,“你是誰?來此做甚?”
李自成以爲自己找錯門了,側身一看,沒錯呀,再說,現在衙所有的房子,都由自己支配,任誰住進來,都得經過自己的同意,遂淡淡地道:“你又是誰?爲何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