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期間,朝廷各個部門都放假,連三大殿都是難得地清靜了幾日,朱由檢發現,這段時間,各地的奏章少了許多,他也不需要熬夜批閱奏章了。
除了新元初一,朱由檢要帶着羣臣祭祖,鬧了一整天,其餘的時間,最多半日能搞定奏章,他難得消停了幾日,時間都由着自己支配,有好幾日都是在勖勤宮過夜。
初八日傍晚,朱由檢正在勖勤宮與張嫣閒話,兩人聊得開心,朱由檢便傳旨,讓太監們將膳食送來勖勤宮,晚便不回乾清宮了。
聖旨已經着人傳去了御膳房,但張彝憲卻是急火火闖進來,“皇,兵部尚書、閣老楊嗣昌在乾清宮緊急求見!”
“楊嗣昌?他能有有什麼事兒?”朱由檢渾身一個激靈,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希望這預感不是真的。
張彝憲躬着身子都:“回稟皇,奴婢不知何事,楊大人只是說,是緊急軍情……”
楊嗣昌主管兵部,他突然求見,自然是爲了軍事的事情,朱由檢皺起眉頭,冷冷地道:“讓他先等會,朕在勖勤宮用了晚膳便過去!”
張嫣笑道:“皇,楊大人突然求見,一定是軍國大事,皇先去處置了,”頓了一頓,卻是低下螓首,“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晚些再來不遲……”
朱由檢看了張嫣一眼,方纔點點頭,站起身來,將朝服的下襬一抖,也不看張彝憲,自顧大踏步朝外走去,張彝憲連忙小跑着趕,“皇,等等奴婢……”
來到乾清宮門前,天色已經暗黑,只能看到宮門前立着一道黑影,一動不動,猶如是守夜的太監。
楊嗣昌看到一陣人影,估計是朱由檢,偷偷一看,見朱由檢神色不善,慌忙低下頭,叩拜於地,“臣楊嗣昌叩見皇!”
“免禮平身!”朱由檢也不停步,只是淡淡地道:“有什麼話,入宮再說吧!”
“臣多謝皇!”
朱由檢在前,張彝憲領着楊嗣昌,緊緊跟在後面,入了西暖閣,朱由檢向龍椅一坐,又給楊嗣昌賜了座,“楊愛卿所來何事?”
“皇……”楊嗣昌拱起手,一路想了很多,但此時此刻,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說!”朱由檢在勖勤宮的時候,幾乎忘記了韃子還在京師附近,難得地心情非常不錯,被軍情饒了興致,心不悅,自然影響了他的臉色。
楊嗣昌更加戰戰兢兢,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想要隱瞞,那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禍水會引到自己身,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穩定了心緒,方道:“昨日午,韃子破了濟南,德王被俘,布政使張秉等戰死、巡按御史宋學朱剛被殺……”
“德王……啊……”朱由檢一蹦三尺高,雖然有了一定的心裡準備,但聽到這樣的訊息,還是大都督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頓時如墜深淵!
韃子,又是韃子……
韃子不僅攻破了濟南,連德王朱由樞都抓去了,他可是大明宗室的親王呀……落到韃子手,還能有什麼好?弄不好會客死他鄉,連屍骨都找不着……
他倒不是和德王朱由樞有多深的感情,實際他根本沒有見過朱由樞,但朱由樞是親王,是大明朝廷的臉面,如果連親王都保不住,朝廷在韃子面前,可是大大地丟了臉面!
朱由檢恨得牙根咬咬,可惡的韃子,爲何屢屢犯界?大明並沒有去招惹他們,爲何死咬着大明不放……京畿不算,竟然去了山東……
但轉念一想,不對,韃子入塞,大明不是養着百萬士兵嗎?現在京師附近,有數十萬軍隊……
朱由檢忽地用血紅的雙目瞪着楊嗣昌,惡狠狠地道:“朕不是派首輔劉宇亮前去督軍嗎?爲何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劉宇亮是幹什麼吃的?”
楊嗣昌見朱由檢陰沉着臉,知道在氣頭,便小心地道:“劉大人正在牽制韃子的西路軍多爾袞部,破濟南的,乃是韃子的東路軍嶽託部……”
“朕讓劉宇亮在前線督軍,難道只管一路?”朱由檢忽地覺得不對,“朕不是讓祖寬去了山東嗎,他的關寧鐵騎在哪?”
楊嗣昌心一動,濟南城破,德王朱由樞被擒,總得有人背鍋,這個祖寬,最合適不過了,他向朱由檢一拱手,不着神色道:“祖寬兵少,見到韃子的主力騎兵,便撤往京畿,欲待護衛京師……”
“豬!”朱由檢大罵,“韃子在山東,他往京師撤退,分明是畏戰,傳旨,逮捕歸京……”口小聲呢喃着:“這樣的豬頭將軍,留他何用?”
“是,屬下即刻傳旨!”
“還有那個劉宇亮,”朱由檢餘怒未息,繼續道:“告訴他,如果再有不測事件,他這個首輔,也可以回家種地了!”
楊嗣昌唯恐怒火燒到自己身,大氣不敢喘,過了好久,方道:“皇,那前線的軍事部署……”
朱由檢沉思片刻,沉着臉道:“洪承疇、孫傳庭不是來到京師了嗎?傳旨,讓洪承疇總督薊遼,孫傳庭總督保定、山東、京畿,勿要將兩路韃子趕出關外!”
“皇,”楊嗣昌實在忍不住了,“洪承疇、孫傳庭坐鎮陝西,流寇不敢輕易動彈,如果他們都離開陝西……”
“楊愛卿,”朱由檢突然加重語氣,道:“這都什麼時候,心還想着流寇……湖廣流寇的主力,不是全部接受招撫了嗎?”
“啊……是,臣知錯!”楊嗣昌不敢分辨,只得匆匆告辭,回去傳達皇的旨意,皇怒火沒有對準自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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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蘭州的這些日子,正好趕新元放假,官府衙門都是關閉着,除了京師周圍的韃子,各地的訊息都是很少,李自成無所事事,除了窩在家造人,便是帶着親兵們出城踏青,其實,城外的積雪尚未消融,連青草都不見影子,也沒什麼好看的,白白嗆一口西北風而已。
正月十六,各衙門、各部門開始班,李自成第一個調研的單位,便是蘭州火器局。
劉方聽說李自成突然來訪,慌忙迎出行禮,“大都督……今兒第一日班……”
“怎麼,第一日班,便是打掃打掃辦公的桌椅?”李自成淡淡笑道:“第一日班,最能反映一個單位的效率!”
“大都督……”劉方訕訕道:“火器局的人,昨日已經做好一切準備,今日工人們班,立即可以生產,大都督要不要去生產部看看?”
“嗯,先去生產部吧!”李自成最爲關心的,是步槍、各種火炮的生產,天命軍現在對火器極爲依賴。
“大都督,這邊請!”劉方將李自成引入步槍生產車間,李自成雙目一掃,一連串的廠房,都是生產車間,工人們各自忙着活計,便沒有打擾,第一日班,能如此投入,已經很不錯了,便退出車間,“現在庫存了多少步槍?還有多少子彈?”
“回大都督,步槍有五千餘支,子彈倒是庫存了兩個月的產量!”
李自成輕皺眉頭,子彈不少,但步槍只有五千,只夠裝備一個團,一旦與朝廷發生大規模的戰鬥,步槍的戰損一定不會少,這點步槍,實在難以補充,“是生鐵的問題,還是人手的問題?”
“生鐵,”劉方道:“人手不存在問題,火器局採用了流水線生產法,每名工人只負責一個小的項目,很容易培養培養爲熟手,生產的規模可以無限擴大……”
沒有生鐵,李自成也沒有辦法,四川的生鐵,能運過來的都運過來了,現在是戰爭時期,不可能從朝廷那邊大規模購買生鐵。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現在只能充分利用已有的條件。
“艦炮呢,運往四川了?”
“回大都督,早在初八日出發了,”劉方躬着身道:“可是艦炮太過笨重,路恐怕要耽誤不少時日……”
李自成點點頭,看來,艦炮一旦確定下來,將來還是在四川生產爲好,長途運輸,不僅費時費力,萬一磕碰了……
見工人們忙得熱火朝天,李自成不想打擾他們,便擡腳往回走,“劉大人,我們去研發部看看,這個研發部,平日都做些什麼?”
“回大都督,前段時間,匠人們集力量,在研發、生產艦炮,”劉方道:“艦炮太過笨重,大家沒少花時間……”
李自成笑道:“你們知道羣策羣力對了,往後研發的火器,會越來越複雜,只有集大家的智慧,才能生產出來。”
“屬下明白!”
“一旦艦炮確認成功,天命都督府絕對不會吝嗇獎勵,”李自成已經來到研發部,見裡面空蕩蕩的,有些不滿,“人呢?他們這是……”
“大都督,平日無事的時候,匠人們都會下車間,一面監督工人生產,一面看看火器能不能改良……”
“生產的事,不用他們操心,他們只管研發,”李自成道:“你將研發火器的人找來,我親自考教考教!”
“是,大都督!”劉方先是將李自成讓進內室,奉茶水,然後親自去找,不一會兒,先後來了四人,齊齊向李自成行禮,“叩見大都督!”
李自成讓他們起身,在對面落了座,只有唐金、趙家才兩人認識,另外兩人,似乎有些面熟,一時卻不知是誰,“唐金,你是研發部的組長,又專攻火器,說說看,對西寧步槍有什麼改良的計劃?”
“西寧步槍?”唐金一愣,面微紅,“大都督,西寧步槍是屬下所見的火#槍最犀利的一種,平日只想着維修……屬下從未想着要改良,也不知道向哪個方向改良……”
“朝廷的三眼銃,剛剛問世的時候,的確非常厲害,但如今呢?”李自成輕笑道:“沒有哪一種火器,是永遠先進的,都會被更先進的火器說代替,西寧步槍亦不例外……”
“屬下有些明白了,”唐金雙目放光,道:“大都督的意思,我們必須及早準備,萬一敵人會生產出同樣的步槍,我們用更先進的火器,還是領先他們一代……”
“是這個意思,即便西寧步槍現在是最先進的火器,我們也要考慮改良,”李自成道:“你知道改良的方向嗎?”
唐金搖着頭,“這個……屬下不知……”
李自成目視其餘的三人,一個個也是搖頭,沒辦法,只好自己陣了,“你們知道,西寧步槍在使用的時候,什麼地方最不便利?”
“這……”唐金遲疑半響,道:“裝彈,每射擊一次,要重新裝彈,較浪費時間……”
“這個思路對了,”李自成向唐金生出拇指,“以前的火銃,不僅射程不弓箭,點火也很不便,所以西寧步槍克復了這兩個弱點,現在西寧步槍也要裝彈的不便,必定會被新的步槍所取代……”
唐金也不確定,便試探着道:“大都督,那我們的研究方向,是……是能連着射擊?”
“這個方向是沒錯,但在研究連射之前,先得將紙殼子彈改爲金屬子彈,”李自成從懷掏出一份圖紙,展開放在桌,“你們看看,這份圖紙如何?”
唐金、趙家才他們立即趴到圖紙,一點點斟酌起來,連劉方也是忘了李自成的存在,過了好久,趙家才方道:“大都督,屬下有些明白了,但要生產出來,還需要……”
李自成笑道:“對,所以才需要你們研發部的人!”
唐金卻是心潮澎湃,大都督日理萬機,卻是將步槍改良,而自己這些專業的研發人員……他慌忙拱起手,“大都督,屬下等慚愧……”
應該是我慚愧纔對!李自成暗笑,“如果能將這種金屬子彈和相應的步槍研發出來,技術會前進了一大步……”
“屬下明白,屬下會盡快研發這種新式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