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頭,山地炮已經停止射擊,韃子的騎兵已經十分靠近壕溝,再要射擊,有可能傷着壕溝的同伴。
蒙古旗的騎兵,幾乎是清一色的蒙古人,雖然傷亡很重,但沒有一個人退卻。
墜馬死亡的人,不會下達撤軍的命令,活着的士兵,根本沒想過撤軍,都是勇往直前,遊牧騎兵打仗,從來不會退卻,除非陣型被對方的優勢騎兵衝散。
今日之戰場,明軍根本沒有騎兵出現,戰場的屍體和戰馬,根本無法阻擋騎兵前進的道路,最多是考驗騎兵控馬的技術。
多爾袞一直在後方期待着,握着馬繮的左手,不知不覺攥得緊緊的,但勇士們始終沒有讓他看到希望。
最前方的騎兵,都是做好射箭的動作,但直到墜馬的那一刻,手的箭矢遲遲沒有射出去,後面的騎兵很快補充來,還是保持着放箭之前的準備姿勢,如果眼神不好,還以爲騎兵定格在戰場。
李自成立在東北角的城頭,登高望遠,整個戰場盡收眼底,看到眼前的情形,嘴角不覺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韃子的騎兵還真是英勇,難怪明軍屢戰屢敗!”
何小米向遠處一瞥,露出不屑的眼神,“韃子再英勇,還不是來送死?這些騎兵都快打光了!”
李自成淡然道:“小米,傷亡的韃子,有一兩萬人吧?”
“回皇,剛纔那邊的觀測兵說了,韃子第一波攻勢,大約有兩萬騎兵!”
“兩萬?”李自成心一動,不是說“女真不過萬,過萬無人敵”嗎?看來這不過是韃子自己的吹噓,一眨眼的時間,兩萬騎兵沒了,韃子還真是傻,傷亡這麼重,完全是被屠殺的戰鬥,卻是不知道撤軍,便是現在撤軍,也是來不及了。
何小米的嘴角咧得跟水平放置的絲瓜似的,“皇,後面還有韃子的不少騎兵,他們還會跟着進攻嗎?”
李自成緩緩點頭,“朕倒是希望他們繼續進攻,如果這次能重創多爾袞,可以保證寧遠兩年時間的安全。”心卻是想道,有了兩年時間,華夏應該早統一全國了,那時可以集全國的力量,向韃子發起反擊,最好一勞永逸解決遼東的韃子。
城外的東北方向,多爾袞陰戾的目光終於掛不住了,他的視線,已經穿透了戰場的蒙古旗騎兵。
蒙古八旗,要打光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阿濟格一眼,無力地揮起手,低喝一聲:“撤軍!”
“撤軍!”伊羅根立即將多爾袞的軍令傳到前方。
蒙古旗得到撤軍的命令,雖然心有不甘,卻不敢違抗攝政王的軍令,殘餘的千騎兵,還是迅速撥轉馬頭,短暫的混亂後,還是迅速後退。
李信看到韃子騎兵要逃跑,忙大聲呼喝,士兵們迅速擡高槍口,擴大射程,直到殘餘的韃子逃出射程之外。
多爾袞見逃回的騎兵只有數百人,不覺渾身冰冷,坐在馬背一動不能動。
周圍的人知道多爾袞心情不好,都不敢打擾,最後還是伊羅根小聲道:“攝政王……”
“嗯?”多爾袞四面一掃,這才發現衆人都在看着他,但他有什麼辦法呢?明軍躲在壕溝不肯出來,騎兵又攻不去……
伊羅根向多爾袞身邊靠了靠,小心地道:“攝政王,我們是撤軍,還是繼續進攻?”
對呀,是撤軍,還是繼續進攻?大家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呢!多爾袞思索片刻,心明白,即便讓最精銳的滿洲正白旗的騎兵去攻擊,效果也不會蒙古旗更好,根本沒有多少勝算,即便能攻破壕溝的敵軍,己方的傷亡也不會少……
既然如此,只有暫時撤軍一條路了!
多爾袞正要下令撤軍,伊羅根卻是道:“攝政王,明軍在殘殺我們的傷兵……”
“攝政王,”蒙古旗正白旗固山額真蘇納氣得渾身發抖,他用手指着前方的戰場,“明軍在屠殺我們的兄弟……”
鑲藍旗固山額真扈什布也道:“攝政王,兄弟們雖然戰敗,但都是勇往直前,令行禁止,並沒有給攝政王丟臉,攝政王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吶!”
多爾袞騎虎難下,放棄這些傷兵,他的威望必然受損,以後要統御蒙古八旗,可要費不少周章,如果要解救……怎麼解救?難道要自己嫡系的正白旗勇士去白白送死?
便是前白白送死,也無法解救這些傷兵!
寧完我知道多爾袞的難處,微微睜開雙目,道:“攝政王,這些傷兵都是大清的勇士,但他們已經受傷,便是解救回來,也是很難救活……再說,他們都在明軍火銃的射程之內,根本解救不了……”
洪承疇看了一眼遠處正在進行的屠殺,喃喃地道:“明軍故意屠殺傷兵,是要激怒我們……”
“難道任由明軍用彎刀割破勇士們的喉嚨?”正藍旗固山額真吳賴瞪了寧完我一眼,怒道:“攝政王若是不管他們,臣帶着自己的士兵前去解救,便是戰死,也是與勇士們死在一處,也算對得起他們了!”他氣呼呼地揮動馬鞭,向身後喝道:“勇士們,走,便是流盡最後一滴鮮血,我們也不能讓勇士們寒心……”
阿濟格見多爾袞左右爲難,忙甩出一個響鞭,喝道:“大膽吳賴,你敢違抗攝政王的旨意?”
吳賴剛要催動戰馬,被阿濟格一喝,便停下動作,用馬鞭向前一指,氣呼呼地道:“英親王難道看不到,漢狗正在用彎刀割斷勇士們的脖子……勇士們可是爲了大清而受傷的……”
“不用再爭了,戰爭總會有傷亡!”多爾袞冷聲道:“遼東的戰場,我們無數次打敗過漢人,屠殺了大量的明軍,才贏得如今的局面……今日戰爭不利,不用爲這些傷兵糾結了!”
吳賴心不服,小聲嘟囔着:“漢人算什麼?今日傷亡的可是蒙古人……”
不遠處漢軍旗的固山額真們聽了,雖然心不舒服,卻是敢怒不敢言。
多爾袞把眼一瞪,吳賴才低着頭退至一邊,向壕溝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沒有實力拯救傷兵,便躲入人叢去了。
洪承疇見漢軍旗,鑲黃旗固山額真劉之源、鑲藍旗固山額真李國翰臉都有憤怒之色,遂悄悄向他們身邊靠近。
多爾袞見各位固山額真都不敢說話,遂道:“傳令撤軍,先回大營再說!”
滿洲正白旗的騎兵當先,蒙古旗殘餘的數百騎兵緊緊跟隨,最後方纔是漢軍旗的人,洪承疇向劉之源、李國翰使個眼色,因爲路途人多,並沒有語言的交流。
看到韃子的騎兵撤退回去,何小米深感失望,“可惜韃子認慫了,否則還可以多殺些韃子……”
李自成微微一笑,心並沒有多少失望,天命軍當面屠殺韃子的傷兵,多爾袞的內心一定是痛苦的,他剋制住對天命軍的仇恨,灰溜溜地撤軍回營,雖然是最理智的做法,將騎兵的傷亡降到最低,但也暴露了他的內心:恐懼,對天命軍戰鬥力的恐懼!
或許從此之後,韃子的騎兵,再不敢在漢地肆無忌憚了。
但這樣放過多爾袞手的數萬騎兵,李自成心有不甘。
他簡單計算了一下,多爾袞這次南下,包括蒙古八旗、漢軍八旗在內,一共有七萬五千騎兵,連着戰鬥三日,陣亡的人數接近四萬,多爾袞手應該還有三萬五千騎兵。
第一營的騎兵一指隱藏在首山,但第一營只有兩萬騎兵,即便不考慮戰鬥力的差距,人數只有一半,暫時還不具備正面決戰的能力。
看來還得消耗一些韃子的騎兵,不知道多爾袞還會不會攻擊寧遠城!
寧遠城下,剛剛經歷過大戰的士兵,正在收割韃子的傷兵,他們原本還擔心韃子的騎兵殺個回馬槍,但多爾袞已經帶着騎兵撤退了,士兵們自然喜笑顏開。
收割傷兵、聚攏戰馬、清剿財物,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打掃着戰場,又將韃子的屍體堆在一起,澆火油後一把火燒了。
大量的傷馬被牽進城內,加從死馬身割下的馬肉,今日又會會是一頓馬肉宴,多餘的馬肉,及時醃起來,儲存備用。
與寧遠城內外的歡天喜地相,撤軍回營的多爾袞及其屬下,則是各懷心思。
多爾袞沒有召開軍事會議,他回到大帳後,獨自喝着馬奶酒,吃着牛肉乾,心卻是思索着下一步的戰略,以及大清的未來。
阿濟格的心,說不悲傷,但也沒有多少歡喜,回到營長後,被多鐸拉去喝酒買醉去了。
蒙古旗的幾位固山額真,則是聚集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叫罵,開始是咒罵明軍,這些縮在壕溝裡的雜種膽小鬼漢狗,卻射殺了所有的蒙古勇士……
幾袋馬奶酒下肚,他們膽子壯了些,便指桑罵槐影射多爾袞了,如果不是多爾袞兄弟堅決放棄,他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明軍收割着蒙古傷兵。
士兵沒了,未來怎麼辦?
他們已經是大清的奴僕,管不了自己的未來,但馬奶酒可以由着性子任喝……
洪承疇更是心潮起伏,三日時間,大清折損了四萬騎兵,特別是今日,他親眼看到,兩萬蒙古旗的騎兵,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全部被明軍殲滅,不,絕對不是明軍,一定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天命軍!
回到營帳後,洪承疇心緒不寧,坐臥不安,稍稍思索片刻,便悄悄摸進漢軍旗鑲黃旗固山額真劉之源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