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後,原本已經放亮了天,再次陰沉下來。
遠方的天際,雷聲滾動,遒動的閃電,撕破雲層,將陰沉的天空分解了一般。
烏雲,漸漸的飛過來,厚重而又濃密,遮住了原本就不明朗的日頭。
驟然間,一道明亮的閃電垂落。
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小女孩的臉龐。
陰鷙,而又森然。
蕭逸實在想不出,是什麼,讓這個原本單純可愛的孩子,積攢下如此濃重的怨恨。
“大哥哥,我知道你很厲害,求求你,教我怎麼殺人,我想爲家人報仇!”
小女孩說着,瞪着無神的雙眼,淚水,不停的滑落下來。
蕭逸心裡發堵,看着一臉陰厲之色的小女孩,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輕輕揉着她的頭髮淡淡道:“這不是現在的你該做的事。”
“大哥哥,爹爹,孃親和弟弟,全部死在這羣禽獸手裡,我的家沒了,沒了,全沒了,只有我自己活着,你知道嗎。”
小女孩仰頭看着蕭逸說道,小臉上全是淚水:“教我殺人,我要殺了他們!”
“你娘爲了保護你才死,不要讓你孃親白白死去,你這樣一輩子活在仇恨裡,哪怕爲她復了仇,你孃親九泉之下,難道就會……”
蕭逸說着,突然頓住了,神色一凝,整個身體微微一顫。
是啊,會安心嗎?
當初的自己,不是也和這小女孩一樣,懷着滔天的憤怒與仇恨。想要屠殺掉殺害爹孃的仇人,爲他們報仇雪恨。
眼前這個小姑娘,儼然是他的另一個縮影。
蕭逸閉上眼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經歷和他極爲相似的小女孩。這種痛苦,他很理解,曾經的他也經歷過。
不覺間,蕭逸想起了孃親最後和他說的話。
活下去,哪怕屠盡天下的人,也要活下去。
自己這般費盡苦心從冥界遁回到陽界,恐怕纔是孃親最不願意看到的吧。
蕭逸無奈,面對小女孩,自己又該怎麼做,如何去安慰這個痛苦萬分的她。
“睡吧,忘記這一切。”
沉默許久後,蕭逸面無表情說道,伸手在小女孩的後頸輕輕一切,她便軟軟的暈了過去,跌在蕭逸的懷裡。
“對不起,或許你不願意這樣,但我不得不做。”
蕭逸從懷裡拿出妖皇旗,旗子迎風開展,化爲兩米長。接着,蕭逸雙手捏着複雜的手印。
一陣後,黑風瑟瑟,將綠色胖墩墩的樹妖給召喚出來。
“改變她的記憶,將這段與之相關的記憶,徹底抹掉。”蕭逸對樹妖下指令說道。
雖然很自私,但蕭逸還是自作主張的替小女孩選擇了遺忘,哪怕有一天她會恨他。
蕭逸不想讓小女孩走上他的老路,復仇的道路,太痛苦,也太絕望。
遺忘,有時也是幸福。
樹妖很聽話的點點頭,看着蕭逸陰沉的面色,不敢反駁,生怕讓蕭逸不滿意,會用他泄憤。
伸出觸角,樹妖輕輕碰着小女孩的後頸,綠色的光芒閃動。
一團團的綠色光芒,從樹妖身上涌起,這股力量極爲神秘,在蕭逸的神識下,竟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不一會兒,小女孩在昏迷中仍然痛苦的臉已經慢慢的放鬆下來,緊皺的雙眉也舒展開。
最後,她的嘴角又揚起了純真的笑容。
至於,小女孩夢到了什麼,蕭逸不知道,但想來一定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情。相比現實的殘酷,還是夢中更爲美好。
樹妖累的不輕,圓滾滾的身體直接坐倒在地,然後慢慢鬆開了懸掛在小女孩身上的觸角。
“嘰嘰嘰嘰!”樹妖對蕭逸說了一陣鳥語。
“翻譯一下。”蕭逸聽不懂,對紫邪說道。
紫邪點點頭:“他說,他將這小女孩關於家人的記憶,全部抹掉了,記憶量太大,只能撐五年的時間,五年後,她會將一切都想起來。”
“五年嗎?”
蕭逸沉思,露出淡淡的十分傷感的微笑:“五年,足夠了。”
紫邪自行從紫劍裡跑出來,看着如同木樁般呆立的蕭逸,嘆息道:“你這樣做真的好嗎,篡改她這段記憶,讓她連全家被殺的血海深仇,都被一同抹去。”
“呵呵,你難不成希望她去復仇?記住這些又能給她帶來什麼?痛苦,還是絕望?”蕭逸苦笑反問道。
紫邪一噎,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這個問題。
“這是她母親讓她做的,我只是遵循她母親的遺言罷了。”蕭逸,眼角微微有些發紅說道。
他自己選擇的這條復仇道路,是看不到頭的不歸路。蕭逸不知道,他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是否能夠看到終點。
可能最終只會死在路上吧。
收回妖皇旗,蕭逸將小女孩抱起,轉身,慢慢從這片屍骨遍地的土地上走過。
有時候,蕭逸真的覺得,死亡,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不會像活着的人那般痛苦。
小女孩是這個村最後存活的人,青狼幫在村落裡進行屠虐後,搶奪了錢糧後,只是粗陋看了一眼,甚至沒有仔細尋找漏網之魚。
所以,才僥倖活下來小女孩以及她的母親。
但沒有想到的是,青狼幫最後居然還留下了兩個人去打掃戰場。
劫後餘生的母女兩人,被兩人給發現,再次進入虎口。於是,就發生了蕭逸趕來後,看到的這一幕。
噠噠!
一陣腳步聲傳來,李青風終於到了,在這片滿是血泊中土地上踏過,粘稠血液沾染上了他的靴子。
他越看越心驚,這比李家村的血案還要悽慘。
此處,遍地都是屍骨,鮮血,殘破不堪的人軀,以及各種被剖出來的內臟器官。簡直慘絕人寰,比起冥界最爲恐怖的煉獄都要血腥殘忍。
“小逸,這是……”
李青風看的膽戰心驚,若不是他心理素質強大些,說不定早就吐的稀里嘩啦的了。
“我來晚了,只救下了一個人。”
蕭逸說道,情緒說不出的低落。
李青風點點頭,看着滿目瘡痍的村落,微微一嘆:“這幫禽獸作孽多端,就不怕天譴嗎?”
“如果,上蒼不給他們天罰的話,那我來。”
蕭逸說着,神色冰冷異常,將抱着的小女孩遞給李青風。
李青風接過小女孩時,蕭逸已經走了。一人一劍,背影堅定,而又充滿肅殺之氣。
李青愕然,急忙問道:“小逸,你幹嘛去?喂,你等等。”
陰沉的天空,終於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天地間朦朧一片。
雨水,沖刷着血腥,沖刷着這世間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