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受傷嚴重,導致他更加喜歡昏睡,也不能太深入思考。
事實上,他心中對這場內亂很憂心,擔心肖屠飛幾人的安危,擔心兔子等人是否能安然離開,所以只是短暫的昏睡,便又甦醒過來。
唯一能動的五根手指彎了彎,如果有可能,他會選擇輕揉眉心,緩解這種煎熬,說實話,爲親友的擔憂,纔是真正的煎熬。
養神殿外大雨傾盆,雨很急很猛,打亂了院中的芭蕉葉,沖走了芭蕉樹下的靈土。
滿地的狼藉,石階染血,被雨水沖刷了一遍又一遍,但還有深深的痕跡,彷彿這血,已沁到石階內部。
枯寂的等待是一種煎熬,即墨的內心也時而平靜,時而洶涌。
許久後,他終於平靜,再大的擔憂,除了勞心,又不能改變結局,因此他心逐漸靜如深泉。
一直以來,或許從他步入修行以來,很少有這樣閒靜的坐着。
這種坐着,大有一種俯瞰天下,縱遠風雲變幻,唯我不動的大境界,像是古之大帝,俯瞰人世間。
當然,即墨做不到這些,他只是單純的內心平靜了,然後心境再次提高。
人看的景物不同,心胸就不同。
如今,他只有兩個選擇,肖雄一方勝了,他就會安然無恙,發動內 亂的一方勝了,他的結局肯定不會太好。
今天這一切,他只是***,他知道,他沒有那麼大能量,聖胎如何,廢體而已,真的值得引發這種內亂?
怎麼可能!
他只是矛盾積聚到頂點,必然爆發的***。
往往矛盾雙方不是不爆發,而是缺打破平衡的籌碼。就像他與嫡塵,如果不是嫡塵在石村的所作所爲,兩人很可能還保持着平衡。
儘管雙方都恨得對方要死,但只要這種微妙的平衡不被打破,兩人就不會有那場生死戰。
同樣的道理,劫天盟的內部矛盾也積聚到了頂點,肖雄一方恪守本心,而另一方,或因權,或因利,或者其他,這兩派已經水火不容。
明面上見面可能還會有假惺惺的微笑,但實際上,暗地裡不知道用了多少小手段。
不要說正義不用小手段,勝了就是正義,敗了就是邪惡,就這麼簡單。當然,這只是妄斷者的言論,然而事實卻是,世上有很多這樣的妄斷者。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有這樣的妄斷者打破平衡,實際上很好。
轟!
養神殿的穹頂直接被掀翻,整個閣樓,被平滑斬爲兩瓣,斷痕十分光滑,上半部分大殿還在滑落過程中,就化作齏粉。
豆子大的雨點拼命的從雲端倒下來,風也很急,將地上的磚瓦都捲上高空,所有風雨都被九層結界阻擋,但即墨還是感到有些冷。
大概是身子骨真的弱了許多,也大概是看見風雨,心中總會有那方面的計較,所以感到冷。
不過不論是因爲什麼原因,他就是感到冷,所以他劇烈咳喘,他不禁有些懊惱,如果當時留個人在身邊該有多好,還可以添件衣。
可惜了,鳩銣徐顯然不是那個會照顧病人的人,煉心那傻丫頭纔是。
嘆了一聲,即墨再閉上眼,這一陣猛咳,差點將肺咳出來,胸口的絞痛,腦海的刺痛,讓他想睡過去都很困難。
新生的心臟實在大不如從前,這是即墨現在唯一的感覺,連一陣咳喘都緩不過來。
他實在不知道,現在自身到底有多麼虛弱,可能,連只螞蟻都捻不起吧!
他縱目看向天空,九層結界破了七層,不過他不擔心,鳩銣徐將所有精力,都放在這僅剩的最後兩層結界上。
心神不用太分散,控制力就提高許多,很多人進攻過這僅剩的兩層結界,卻都不能破開。
無限接近半聖的存在佈置的結界,哪有那般容易破碎。
要是這樣就被攻破了,即墨還不如直接投降,交出道眼、《升靈訣》這些至寶瑰珍,免得擔驚受怕。
即墨眯起狹長的眸子,蒼白的臉上恢復一絲血色,又是一氣猛咳,這次直接咳出血了。
鳩銣徐的結界的確阻擋了所有殺機窺探,然而,宣泄的氣浪,以及本就涼意刺骨的天氣,讓即墨虛弱的身體不堪重負。
“雨小了,按現在的時間,如果雲散後,應該還有一場彩虹。”
即墨沉睡過去,實在太疲憊,疲憊不由心,人若是疲憊到極點,隨意倒在哪個犄角旮旯,都能睡過去,來場美夢。
虛空中,鳩銣徐盤膝端坐,臉色也有些慘白,她冷漠掃視天空,陰鷙目光寒冷無情,咯咯怪笑一聲。
“這小子人傑啊,可惜就這樣廢了,不過他廢了不要緊,只要那個人不找麻煩,我至少還能活個幾十年。”
轟!
虛空崩裂,三十六口殺劍裹帶煉域壺,從虛空深處撞出,同時還有法寶破碎之聲。
煉域壺悍威當世,崩碎了另一件聖兵,聖兵殘片染血,遺落天空,正在此刻,天空的雲層破開一道閥門,露出一角青天。
三個歸境大能浴血虛空,身體被打的殘缺不全,骨骸斷裂,肉身破碎,老目緊閉,被肖雄從虛空中扔出來。
“首惡已誅,繳械投降者,姑且不殺!”肖雄聲音渾厚,傳遍天空,籠罩整個劫天盟。
遠處,許多大能都住手,連強者都住手,那些修爲境界不足的低階修士,自然都停手,靜望天空。
雨點淅瀝淅瀝,變細小許多,雲層也薄了很多,能夠勉強看到雲外的青天。
遠山崩,近山殞,萬殿毀,屍遍野。
從不曾發現,劫天盟人還真的很多,平日豎着,沒有什麼發現,但當躺在地上,纔會發現屍體能鋪在地上一層,着實很多。
每次流血,到底滿足了幾個人的利益?
“停不了手了,從這是一條斷頭路,無法再回頭。”有大能嘆息,猛然出手,斬殺了身前失神的強者,闊步向肖雄殺過來。
“大哥,我再叫你最後一次大哥,你可知當年的兄弟,爲何要反你?”
轟!
李元霸從虛空殺出,鐵錘落在那大能胸口,將那大能打飛出去。
那大能不斷倒飛,不知撞穿多少座宮闕,才跌倒在地,在地上劃出一條血線。
他掙扎要起身,結果失敗了,也就不再努力站起身,而是仰頭望天,發現雨已經駐步,天穹乍放一抹異色,竟然是彩虹。
“你說。”
肖雄站在高空,目光跨越數裡,如兩把闊劍,瞬間又柔和下來。
這些都是當初和他打江山的老兄弟啊,縱然是他,也壓制不住這種莫名的情緒,不僅僅是悲哀,還有痛苦、無奈、自責。
“你對人太苛責了,誰能沒有私心,但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話,斷了多少老兄弟的私心。
人奮鬥一輩子,到了晚年,誰不想安逸點,爲後輩多想一條路,可是你將這條路堵死了!”那強者面色痛苦。
“放下法寶,罪降三等,冥頑反抗者,直接殺了吧!”肖雄說出這句話,實在有些累了。
他老目中閃爍思考,他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錯了,是否真的對這羣老兄弟太苛責,要求他們每個人盡善盡美,恪守陳歸。
但他仔細思考後,發現沒有,這班當年同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他很用心,縱然平常有些小動作,他也當沒看到。
是啊,誰沒能私心,肖雄很明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以他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惜,可惜人心不足,人的欲 望,始終沒有終止!
“死去的人,好生安葬,歸境長老,葬進墓烈園。”肖雄沉重的揮揮手,打發了跟在身邊,想要攙扶他的長老。
他是誰,肖雄,寧可頂天立地,也絕不彎腰,怎可能需要人來攙扶。
他走上已經差點被毀,只剩下一根獨柱支撐半塊樓層的養神殿。
最後兩層結界散開,肖雄走到即墨身後,脫下有些殘破的大氅,披在其肩上,恰逢即墨睜開眼,兩人對視,肖雄嘆了聲,道,“孩子,苦了你了。”
“爲前輩做餌,晚輩無悔,但不知煉心幾人可還好?”即墨睜開眼,眼神清澈如水。
不錯,這是他與肖雄幾人設的局,他是***,也是這個局最開始的關鍵,當然,到了最後,他就可有可無了。
可以說,他是這場大清掃的起點,至於後面的事,就是肖雄等人掃除一部分蛀蟲,與他無關了。
一個勢力,或者說一個人,想要進步,想要攀上更高峰,哪能不掃除自身的弊端,只有經常查漏補缺,才能走的更高更遠,大小都是一個道理。
經過此次清掃,劫天盟人心齊了,將會迎來一個大發展時期,縱然神魔劫降世,也能有自保之力,可以少死幾個人。
畢竟,神魔劫降世,連帝庭都擋不住,要走上覆滅!
“你不用擔心,老二親自護送,還有屠飛幾個孩子,仔細算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初始地。”肖雄道。
“如此便好。”即墨說完這一句,陷入沉默。
“劫天盟此變,雖有利,卻也糟受大毀滅,老夫送你回初始地,如何?”
“如此最好,勞煩前輩了。”即墨大喜,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興奮,他的那點心思,在肖雄這種人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