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滄海、衛沛凝一時之間如陷夢中,嘴巴大張,驚愕非常地看着那小小的嬰兒。
而外面埋伏的那些武者,包括那位神意高手,在那嬰兒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時候,就彷彿從這方大千世界隔離,陷入了一個恐怖陰森,好像傳說中地獄的地方,無窮無盡的嫉妒、狂怒、怨恨、惡毒、詛咒等情緒就像大海沖刷沙灘一樣,一遍又一遍地衝擊着他們的靈魂。
他們的靈魂在各種各樣的痛苦感覺當中,如同經過了地獄煎熬一般慢慢潰散,另外則還有數之不清的猙獰惡鬼向他們的靈魂和肉身撲來。
如果有其他人在,則會驚訝無比地看到,本來好端端的一個武者,先是表情變得痛苦,繼而猙獰,然後肉身一點點消失,先是手腳,接着是軀幹,最後頭顱也像泡沫一樣化爲了無形。
所有從陵辛府秘密趕來的武者高手們,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世上,再無人能尋到他們的蹤跡。
…………
石軒將肉身收入陰陽二氣瓶,化身紫霞往衛沛凝小院投去的時候,天空中就自然出現烏雲雷電,正是天地法則的反噬。
不過石軒乃是元神真人,這點兒反噬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任由雷電打過,元神被轉生盤裹着,直直落入衛沛凝高聳的肚子裡面,然後陷入了黑暗。
黑暗裡面不停涌來的是源自真靈的生生世世,這些記憶對於非元神真人,根本是無法阻擋和克服的,只能依靠轉世秘寶,或是隨波逐流地陷入胎中之謎,被無窮記憶將本身記憶沖刷得搖搖欲墜之前,靠着那麼一點兒幸運和機緣巧合脫出。
可對於踏破了生死玄關的石軒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加上還有轉生盤,所以剎那之間就脫離了出來,黑暗消退,石軒掌握住了自己新的身體,那種靈肉密切相連的感覺,讓石軒是滿意非常,於是元神裹着肉身就從衛沛凝的肚子裡飛了出來。
石軒看着因爲自己元神投胎而來的紫光縈室,異香升騰,就好笑地想起了上輩子看的史書,歷代皇帝出世之時,總有這樣那樣的異象,比如紅光、赤光滿室,比如五色祥雲籠罩上空,比如黃龍遊走,等等,和自己現在這個表現相差彷彿。
而最讓石軒印象深刻的,卻不是史書上記載的那些,而是偶然之間看佛經故事時,發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那位。
受這紫光異香環境的影響,也是爲了在顧滄海和衛沛凝心中留下自己乃高人轉世的印象,免得以後還要多費心思,才能讓他們接受,所以石軒惡趣味發作,模仿了一把,順便將外面埋伏的那些蒼蠅掃除。
不過看這一世自家爹孃又驚又怕的表現,石軒稍稍反省了一下,是不是惡趣味過頭了?
於是石軒將太極圖一收,飛到牀上坐下,笑眯眯地道:“孩兒拜見爹孃。”
這下,顧滄海和衛沛凝終於回過神來,可看着那胖嘟嘟的嬰兒,坐在那裡,發出清晰無比的聲音叫着爹孃,卻總有種荒謬的感覺。
“你,你真是我孩兒?”衛沛凝有些不能接受地問了一句,雖然她是道門出身,清楚轉世的事情,但事到自己頭上,卻總有那麼一種不現實感。
石軒已經成就元神,明白自己不可能如同其他孩子那樣對待這一世的父母,所以才早早顯出異狀,讓顧滄海和衛沛凝能儘早接受,所以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但只是這一世。”
衛沛凝一下沉默了起來,顧滄海卻是拉了拉她的衣袖,嘆了口氣道:“不管你是哪位高人轉世,在我們兩人心目中,你始終是我們的孩兒,這一世,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兩人都是修士,知道很多,聽說過很多,漸漸也接受了此事,尤其衛沛凝看着十月懷胎誕下的骨血,那胖嘟嘟的臉蛋,心中慈愛之意難掩,反正平時投胎,也是由天地自然生成好幾個靈魂以及一些陰魂來搶奪,只能算是這位高人搶了先,無所謂被對方扼殺了自己孩子靈魂的事情。
所以衛沛凝去了猶疑,母愛上涌,一把將石軒抱了起來,笑呵呵地打量着石軒:“其實這樣也不錯,我娘常說我小時候調皮的狗都嫌棄,我懷你時,就擔心會不會同樣有被氣得七竅生煙的時候,想不到我家孩兒一出生就這麼懂事。”
石軒默默無語,衛沛凝也太快接受了吧,心裡還轉變得這麼快,讓準備了一堆說辭的自己無話可說,只是自己堂堂一位元神真人,被人這麼抱在懷裡,是不是有點沒面子?
顧滄海跟着笑了兩聲,然後語氣有些複雜地問道:“接下來我們一家去哪裡?”這話既是問衛沛凝,更是問石軒,知曉其是高人轉世後,顧滄海的內心情緒就變得有點複雜,一邊是作爲父親的舔犢之情,一邊又有着對於高人本能的尊敬和信賴,在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意識裡,這一句話帶着向石軒請教的意味。
石軒笑道:“先在這裡暫住幾日吧,之後找一處比較繁華的大城,過幾年我就得開始鍛體了,那裡方便找一些肉身修煉的法門作爲參考。”嬰兒肉身太弱,無論什麼方法都有可能留下隱患,所以還是等其自然發育幾年。
這幾年中,就安排一下無言那個法門的事情,以及讓青狼做些動作。
聽到石軒此話,顧滄海和衛沛凝鬆了一口氣,聽口氣判斷,自家孩兒不是肉身修煉那一脈的,否則何必找低級法門來參考,直接按原來的修煉便是。
顧滄海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辦。不知你是佛門,還是道門?如果是道門的話,我這裡有一卷《道華經》,可以拿去做些參考。”
石軒知其心意真切,也就回答道:“孩兒是道門出身。”對於《道華經》沒有推辭,看了以後,也能指點指點自家爹孃。
“對了,還沒有給孩兒你取名,你想叫什麼?”衛沛凝猛然想起此事,向石軒問道,這可是分外難遇的起名由嬰兒自己決定的狀況。
石軒沒什麼猶豫地道:“孩兒叫石軒。”
顧滄海和衛沛凝齊聲道:“恩,好名字。”他們看得很開,反正道門之中不少修士都叫的道號,把“石軒”當成道號一類,也就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三人閒談一陣,見天色不早,就準備安寢睡下,可衛沛凝卻忽然呆了一呆,俏臉有些發紅,讓顧滄海不明所以,疑惑地問道:“凝妹,你怎麼了?”
衛沛凝略微有些害羞地橫了他一眼,然後看着石軒促狹地笑道:“軒兒,你準備睡哪裡呢?”
石軒被這一稱呼雷得不清,後面的內容更是讓他頭皮發麻:“娘,直接叫我石軒就行了,我睡小牀就好了。”
另外嬰兒時期服食的丹藥,石軒也已經準備妥當。
…………
旁邊院子裡的方家人看到紫霞投入衛沛凝所在房間後,是又驚又疑,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無人說話,房中一片安靜。
“爹爹,這是怎麼回事?”方家大老爺沙啞着聲音問自家老父道,不管怎麼說,父親活了百年,又與道門關係密切,這種異象應該略知一二。
聽到他的問話,方大少爺還有其他家眷,都齊齊看向了方老太爺,希望能聽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以安自己之心。
方老太爺沉吟了半天,才緩緩開口:“老夫倒是想起了史書記載,那些大人物們出世時,可都有這種異狀的,比如有紅日投懷,比如有祥光映天,比如有黑氣如蓋,莫非沛凝的孩子是什麼大人物降世?”
方大少爺尷尬地笑了笑:“應該不會吧,哪有那麼巧。”語氣中有着淡淡的不由自主的恐慌。
方老太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搖了搖頭:“剛纔看得那麼清楚,莫非大家一起眼花?人在做,天在看!那些心思早點收起來爲妙!”
他有點激動地看了衛沛凝那個小院一眼,然後嘆息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那些家眷見狀,在方家大老爺和方家大少爺授意下,也各自返回。
此時,這個院子裡,只剩下方家大老爺和方家大少爺在焦急地等待着。
“你不是說請了府城的張副將過來嗎?怎麼還不出手!等到衛沛凝恢復,他們有了警覺,打鬥起來,遭殃得可是我們家。”方大老爺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明明看到那麼多的官兵、武者埋伏了起來,怎麼一個也沒出現?!
“而且,要是那真是什麼大人物降世,必須現在就將他殺死,否則日後成了氣候,我方家必有大禍臨頭!”方大老爺臉色鐵青地補充了一句,或許老太爺和幾個小的能免遭報復,自己和兒子卻是逃之不掉。
方家大少爺同樣不安,可嘴上卻道:“爹,您別擔心,可能出現了意外情況,或許是發現了與顧滄海和衛沛凝有關聯的道門弟子,張副將想要放長線釣大魚,也或許是這降世的大人物來頭極大,必須向鎮南王請示。要不我偷偷過去問問?”
心中卻是後悔不疊,早知道張副將辦事這麼不靠譜,自己就多通知幾人,什麼捕頭啦,什麼知府啦,統統告訴,免得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