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的大門因着康熙的“搜宮”兩個字又一次打開了,幾個太監將儲秀宮上上下下仔細地搜查起來,從各人的房間到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後殿的院子裡。
許是冬日的緣故,院子裡的泥土凍得格外的僵硬,可領着皇命而來,再怎麼僵硬也得搗騰開了,於是,幾個小太監分成幾組,手裡拿着幾個鏟子在各處用力地挖着。如果仔細觀察,便可看出那幾個太監拿着鏟子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李德全站在殿外沒有進去,他瞥了一眼依舊呆呆怔怔跪在院子裡的成嬪一眼,嘴裡呸了一聲,暗道真晦氣。虧得他是御前的人,皇上半會兒都離不開他。不然的話,他就和裡邊這些小太監一樣進得去出不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給皇上辦事,就是死了那也死的體面。若是福大命大逃過了這一劫,皇上還不照樣惦記他們的好。
沒過一會兒功夫,裡邊兒的人就在後院的一顆梨花樹下挖到了一隻檀木盒子。盒子上頭雖然沾滿了泥土,卻也依稀看得出四周精緻的細花雕紋。
李德全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得出這檀木盒子是內造的。他使了個眼色,就有小太監將那檀木盒子交到太醫手中,跪在角落中的宮女太監見着這樣的情景,嚇得全身發顫。
到了這會兒,她們多多少少也明白過來,那檀木盒子裡裝着什麼東西。不然的話,好端端的宜春怎麼就染上了天花,肯定是她不小心碰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在衆人的視線下,太醫帶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檀木盒子,竟然從裡頭拿出一件極爲精緻的肚兜,還有一隻紅色的撥浪鼓。
看着這兩件東西,連太醫也不由得愣住了,他的目光一緊,將肚兜放到鼻子底下細細地聞了聞,然後,小心地撕開了肚兜的縫合處,頓時臉色一變,好半天才面色陰沉地嘆了一口氣。
這後宮之爭,向來無所不用其極,可這成嬪也太心狠手辣了些。這肚兜裡的痘痂分明就是從得了天花的人身上取來的。
一瞬間的功夫,所有的人目光就都落在了成嬪的身上。只見成嬪的目光驚懼,死死地盯着太醫手中的那件肚兜,面上沒有一絲的血色,整個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着。
突然一下子,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成嬪猛地衝上去一把將太醫手中的那件肚兜搶了過去,然後咬緊牙關用力地撕着。
衆人見狀嚇了一跳,卻又礙着那肚兜裡邊藏着的痘痂不敢妄動,一時間,整個院子裡靜靜地只有風吹過的沙沙聲。
成嬪的手上本就已經滿是鮮血,這會兒又粘了許多黏黏膩膩的東西,看得人忍不住一陣噁心。有幾個宮女一手捂着嘴,當場便乾嘔起來。
而成嬪彷彿真就瘋了一樣撕扯着手中的肚兜,不時地塞到嘴裡咬着。那瘋狂的樣子,將一院子的人連同站在殿外的李德全都給嚇懵了!
很快,成嬪得了失心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連帶着那件肚兜和撥浪鼓的事情也傳得盡人皆知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密蘅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有那麼一瞬間覺着這成嬪分明是在自尋死路。
原來,儲秀宮的天花是這麼來的,怪不得最先見喜的是成嬪的貼身宮女。這成嬪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她難道不清楚康熙或許什麼事情都能容忍,卻獨獨忍不了有人往後宮裡傳送不乾淨的東西嗎?
再說了,天花在古代可是十有八九都會死的惡疾,她難道就不怕自個兒也染上嗎?
王密蘅忍不住想,她見過愚蠢的,沒見過這麼愚蠢的。尤其,這整件事情還是她自個兒給戳穿的。
聽說,自從儲秀宮封宮後成嬪心裡就七上八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她身邊的宮女還以爲她是被皇上的那道旨意寒了心。畢竟,儲秀宮得了疫症的又不是她這個一宮主位,皇上將她連同儲秀宮的那些宮女太監關在一起,明擺着是一丁點兒都不在乎她的生死了。
所以,自那以後成嬪整個人都快速地消瘦下來,儲秀宮裡接二連三的有人染上了天花,成嬪整日躲在屋子裡擔驚受怕,這躲着躲着就魔障了。
不然的話,她怎麼會自個兒跑到院子裡亂挖一通,這事情才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王密蘅撿起碟子裡的一顆梅子放到了嘴裡,順手接過秋梅遞過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笑道:“都說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道皇上會怎麼處置她。”
王密蘅這話一出,秋梅接過她的話頭說了起來:“怎麼處置都好,反正是不能留着禍害後宮了,主子您說那天花人人避之不及,偏她還刻意從宮外尋了來,也不怕遭到報應。”
秋梅喋喋不休唸叨着,一會兒說成嬪心腸歹毒爲了爭寵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一會兒又說儲秀宮的那些宮女太監跟了這樣一個主子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王密蘅饒有興致地聽着,聽到好笑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也是頭一次發現,秋梅這丫頭竟然也是個話嘮。所以說,女人嘛天生就長着一張八卦的嘴,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主子,您說是不是?”秋梅回過頭來看着王密蘅猛地來了這麼一句,王密蘅立馬就笑倒在軟榻上,秋梅回過神來這才訕訕地住了嘴,尷尬地拿起桌上的空碟子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麼偏就愛吃這種酸得倒牙的東西。
看着她的背影,王密蘅忍不住笑出聲來,接着便優哉遊哉的靠在軟榻上吃着點心。
這幾日她的胃口格外的好,時不時地讓御膳房做些點心送過來,連秋梅都在說這些日子她使喚御膳房比之前多了不少。
秋梅很快就添了一碟梅子端了過來,見着她這個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誰整日把胖掛在嘴邊的。”
聽着她的話,王密蘅拿着點心的手一下子便僵在了那裡,另一隻手捏了捏自己多出來的小肚子,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
好像,真有不少肉呢。可是,也不全都是吃出來的吧,十有八九還是生娃的後遺症吧?
王密蘅眨了眨眼睛衝着秋梅問道:“胖嗎?皇上還說你家主子不胖的。”
聽着王密蘅的話,秋梅紅了紅臉像是被噎到一樣,王密蘅瞄了她一眼,忍着笑意沾起一顆碟子裡的梅子扔到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渴了,倒杯茶唄!”
半個時辰的功夫,康熙迅速下了一道旨意,命人將成嬪賜死,近身伺候成嬪的所有宮人全都就地杖殺,其餘沒有染上天花的宮女太監盡數充入辛者庫爲奴。
旨意傳來,平日裡近身伺候成嬪的那幾個宮女臉色立馬就變得慘白,哆嗦着身子跪在地上,眼睛裡露出恐懼的淚水。而那些平日裡幹着粗活的,聽到這旨意終於是鬆了一口氣,有了朝霞殿宮女太監全都被當場杖斃的前車之鑑,能到辛者庫當差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最起碼,還留了一條性命。
而此時的成嬪,絲毫沒有受到聖旨的影響,她披頭散髮地蜷縮在一個牆角里,手裡拿着早就撕成一片一片的肚兜,猩紅的眼睛木然的看着前方。
李德全唸完旨意,就將聖旨合住習慣性地放在袖子裡。許是那抹明黃色刺激了成嬪,成嬪的面孔突然就露出一抹駭然,然後不管不顧地就朝門口衝來。
好在侍衛眼疾手快,拿出刀鞘狠狠地擊在她的脖子上,成嬪的身子一軟,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李德全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纔開口說道:“都給雜家安分點兒,沒得連累了宮外的人,到時候就別怪雜家心狠了。”
李德全話裡的警告,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跟了成嬪這樣的主子,只能怪自個兒命不好了,說來說去,這都是當奴才的命,主子讓你三更死你便活不過四更去,更不用說還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想想前些日子朝霞殿的那場面,皇上這一回已經是格外的開恩了。
宮裡頭賜死都是在黃昏,李德全擡起頭來瞧了瞧天色還早着呢,當即折回了乾清宮。
永和宮
先是聽到成嬪得了失心瘋這會兒又聽到康熙賜死的旨意,這些日子德妃一直提起的心這才落到了實處。
自從儲秀宮的宮人出了天花,她就沒有一日睡過好覺。夜裡做夢也會夢見成嬪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話,皇上讓李德全拿着白綾和毒酒賜死她呢,連她的小十四也被人抱走了。
她哭着喊着,想要將小十四從嬤嬤手中搶回來,這個時候,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佟佳氏的臉,她在說:“妹妹,本宮纔是小十四的額娘呢。”
她從夢中驚醒,頭上滲出了滿滿的冷汗,好半天才發現,原來只是個夢。
想到夢中的情景,再想想成嬪如今的處境,德妃一陣後怕。
倘若那些讓人迷幻的藥在成嬪的身上沒有作用,這會兒被皇上賜死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