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卻月卻月 關公擂鼓
北人善騎,南人善水。
這是由地理因素而造就的,南北方軍事上的重大差異。
關羽雖然是北方人士,但他自來到南方後,因爲知曉水軍在南方作戰時的重要性,所以他十分重視荊州水軍的建設。
或許關羽不是天生的善於指揮水軍的大將,但是他善於學習,在他的學習之下,對於水軍如何使用這一點他已經不輸於當世任何人。
有着漢水這條大河的存在,荊州水軍不僅可以直接作戰,還可以藉此運輸兵源及糧草物資。
在之前關羽所指揮的所有戰役中,他所指揮的水軍都在其中發揮了極大的效用。
只是荊州水軍再如何善戰,他們也只能在河面上逞威。
而在平原上,只要不陷入步軍的伏擊當中,騎軍纔是真正的王者。
所以當那如往常一般,拉運着許多糧草軍械的漢軍戰船出現在河面上時,岸上的數千魏軍騎軍開心的嗷嗷叫起來。
這支數千魏軍騎軍的統領是夏侯霸,看着眼前開始緩慢靠岸的漢軍戰船,他的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在曹丕又派出上萬魏軍騎軍南下之時,夏侯霸作爲那一日勇敢請戰的大將,曹丕讓他率領着上萬騎軍南下。
當夏侯霸到達樊城外與曹泰匯合後,夏侯霸得到了率領數千魏軍騎軍,巡視漢水北岸港口的職責。
衆所周知,漢軍戰船雖然想在各處河岸靠岸,但若是運輸大批物資時,最好最便捷的靠岸方式就是尋找一處港口。
而在以往兩萬魏軍騎軍襲擾漢軍糧道的過程中,無疑的在港口附近的魏軍騎軍收穫最大。
漢水上的港口並不多,曹泰特地將其中一處港口交予夏侯霸看護,這便是曹泰對夏侯霸的特殊照顧。
隨着曹仁與夏侯惇的逝世,曹氏、夏侯氏二代宗親們,亦開始有意識地抱團起來。
夏侯霸因爲夏侯淵之死,本就對季漢一衆將領恨之入骨。
所以在得到曹泰的特殊關照之後,夏侯霸與其他的魏軍騎軍將領不同。
其他魏軍騎軍將領可能是以襲擾糧道爲主,但是夏侯霸在有機會的情況下,常常喜歡將押運糧草物資的漢軍都斬殺殆盡,好似如此方能泄他的心頭之恨一般。
在目的不同的情況下,夏侯霸命令在河岸邊上的魏軍騎軍紛紛退後,來到河岸邊的一里開外。
夏侯霸是故意留出有限的空間,讓漢軍將船上的軍資押送到岸上。
夏侯霸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等漢軍的軍資隊伍上岸後,他再對漢軍發動攻擊,從而達到再一次殺人毀物的結果。
這個做法在以往的日子中屢試不爽,哪怕漢軍知道上岸會遭遇到魏軍騎軍的襲擊。
但是爲了將軍資送到十數裡外的漢軍大營中,這段時間以來漢軍還是前仆後繼的重複着這件事。
或許在他們心中,抱着可笑的某種僥倖心理吧。
在夏侯霸命令身後的魏軍騎軍退後之時,河岸上頓時出現一大片空擋。
在這片空擋出現後,漢軍戰船上的傅肜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精光。
今日他特地選擇在此處登岸,不是沒有理由的。
既然敵軍已經主動放他們上岸,那麼傅肜亦不再遲疑。
在漢軍戰船剛剛靠在港口中之後,傅肜當即領着漢軍七百人及戰車百乘,快速地在港口外的北岸上搶渡。
漢軍的運輸船因爲有時要運輸攻城器械,所以往往都很大。
水軍運輸軍資已經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對於土生土長的荊州人士傅肜來說,如何將船上的糧車安全快速地運上河岸,這幾乎是他的天賦技能。
在傅肜的率領下,七百漢軍及百乘戰車很快便上了岸。
在上岸之後,傅肜命令每七名士卒登上一乘戰車,然後他指揮着麾下的七百先登甲士,駕駛着戰車在距離漢水百餘步處,佈下了一個形狀怪異的陣。
這個陣是一種弧形的形狀,而這由甲士與戰車組成的弧形大陣的兩端都靠在河岸上。
當上岸的漢軍布好陣後,從距離漢軍不遠的夏侯霸的視角看去,他眼前出現一個怪異的形似新月的陣。
卻月?
夏侯霸出身將門,從小也是熟讀兵書的人。
他知道步軍通常會結陣抵抗敵人,但夏侯霸無論在記憶中如何搜尋,他都從未見過這麼怪異的陣。
這種陣有什麼用嗎?
夏侯霸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在以往漢軍上岸之後,並不是沒有擺過專門剋制騎軍的陣。
但那些大陣無疑都在魏軍騎軍精湛的騎術及人數壓制下,沒有堅持多久就被破解。
現在漢軍上岸後人數變多,卻拋棄那些被兵書證明過的大陣,反而特立獨行選擇擺出一種奇怪的大陣,這讓夏侯霸不禁大笑起來。
特別是漢軍還以戰車結陣。
賊軍這是黔驢技窮,開始胡作非爲了吧!
而傅肜在布好陣後,他便親自站在一輛戰車上虎視眈眈的看着前方不遠處的數千魏軍騎軍。
因爲內心中的輕視或者說疑惑,所以當漢軍在列陣的時候,夏侯霸並沒有貿然採取行動。
但是夏侯霸見此番漢軍上岸的人數比以往的多,於是他馬上派出騎卒前往通知不遠處的曹泰各部騎軍,讓他們來此處匯合。
夏侯霸此舉不是怕了岸上的數百漢軍,而是他見有數百漢軍正卒上岸,是想讓其他友軍來與他一起來刷戰功的。
一顆漢軍正卒首級,可抵得上前幾日好幾顆漢軍輔卒的首級。
這時在已經靠岸的漢軍戰船上,關羽正站在甲板上,居高臨下的觀察着岸上的形勢。
他見岸上的傅肜已然成功率軍列好陣型,他沒有半分遲疑,馬上派出廖化率領着兩千漢軍攜帶大弩百張上岸接應傅肜。
當廖化率領的兩千漢軍上岸之後,漢軍又在每輛戰車上增設二十名士卒,並在車轅上張設盾牌。
這時候夏侯霸看到岸上突然又增設了兩千漢軍,他開始用不安的目光看向漢水上的漢軍戰船。
爲了防止戰船上繼續下來源源不斷的漢軍,夏侯霸已經不想再等待。
貓逗老鼠,那也要在保證自己一方擁有絕對的實力情況下。
目前河岸上的漢軍將近三千之衆,與他所率領的魏軍鐵騎數量已然不懸殊。
雖然這三千漢軍在他看來,依然對他所率領的魏軍鐵騎造成不了什麼威脅,但是不能再放任漢軍自由的上岸了。
在這種想法下,夏侯霸下達了讓身後騎軍出擊的命令。
曹魏的騎兵乃吸收幽州突騎、並涼鐵騎與烏桓名騎之集大成者,而後世人所津津樂道的重騎兵便是這三種騎兵中的兩種。
人馬都披甲的,古稱甲騎具裝,亦稱陷騎、鐵騎;
人披、馬不披的,就叫甲騎,也叫突騎。
在中國古代,並不是甲騎具裝才叫重騎兵,甲騎也可以是。
唯有烏桓名騎纔是真正的輕騎。
可能很多人都以爲,重騎兵乃是南北朝時期的專屬。
但根據後世出土的文物或者存世的壁畫中可知,早就在西漢末就已經有了馬鎧這種器具的出現。
及至三國時期,雖然《三國志》中第一手史料殘失。
但從其他史料記載或者推斷可知,曹魏絕對是有着具裝騎軍的,而且不是如後世人所理解的那般,只有少數虎豹騎才擁有。
曹魏的具裝騎軍在與馬超對戰時,還起到了十分大的作用。
“胡前後大觀。又列鐵騎五千爲十重陣精光曜日,賊益震懼。”
甚至在騎軍稀少的季漢,都有着具裝騎軍的存在。
“棋時羽檄交馳,人馬擐甲,嚴駕已訖,禕與敏留意對戲,色無厭倦。”
而且在許多史料中,三國時期出現許多馬鎧的記載。
這種種事例說明,曹魏是有着一支人數不在少數的具裝騎軍的。
南陽守衛戰,被曹丕視爲守衛大魏基業至關重要的一戰,所以他對於這次的戰役,可謂是下了許多的老本。
目前在漢水岸上的這兩萬魏軍騎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人馬盡皆帶甲的重騎兵。
而相比於烏桓名騎這種輕騎軍,重騎軍是可以直接衝擊步軍方陣的。
這也是夏侯霸會選擇,將一部分漢軍放上岸絞殺的底氣所在。
在夏侯霸的命令之下,他所率領的數千鐵騎開始朝着漢軍的車陣包圍而來。
今日正是豔陽高照高照的天氣,當陽光照耀到人馬俱甲的魏軍鐵騎上時,陽光經過反射,似乎讓朝着漢軍包圍過來的數千魏軍鐵騎渾身散發着光芒。
但與往日中冬日的光芒會給人帶來溫暖不同,這數千魏軍鐵騎身上所帶着的光芒,充滿着嗜血與恐怖的氣息。
隨着全身隱藏在鐵甲之中的魏軍騎軍,在朝着漢軍逼近之時,卻月陣中處於最前端的戰車上的漢軍,都能看到前方魏軍戰馬,隱藏在鎧甲內的馬首散發出的熱氣。
這是因爲戰馬感覺到大戰來臨,興奮而導致發出的喘息。
在古代,馬不是寵物,是一種不帶着絲毫感情的殺人利器。
正如北方騎軍看到高大的樓船會感到恐懼一般,當南方的漢軍步卒見到那正在慢慢提速,朝着他們而來的黑色洪流時,他們的心中也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畏懼的情緒。
與當初在樊城中初見萬餘魏軍騎軍不同。
現在兩千餘漢軍步軍身邊沒有數萬同袍,他們身前更沒有堅固的壁壘作爲屏障。
現在他們能倚靠的只有腳下,看起來一被衝撞似乎就會被毀壞的薄弱的戰車。
這讓兩千多漢軍心中的畏懼心理,開始越發瀰漫。
人馬俱甲的魏軍鐵騎,一旦高速奔馳起來,那所引發的衝擊力絕對是任何步軍的噩夢。
哪怕是同爲騎兵的烏桓名騎,當初也在這種衝擊力下,被張遼以少勝多,打的近乎全軍覆沒。
但是與漢軍開始畏懼不同,身爲這兩千餘漢軍的指揮官的傅肜,他的眼中卻沒有一絲懼色。
他性格雖沉穩,但是一旦在需要他拼命的時候,他從來就不會有半分遲疑。
傅肜在腦海中不斷回憶着關羽對他的囑咐,他看着已經開始衝鋒起來的魏軍鐵騎,他下達了一個命令。
在傅肜的命令之下,兩千餘漢軍開始先用軟弓小箭朝着魏軍鐵騎射去。
但是軟弓小箭對於人馬俱甲的魏軍騎軍,殺傷力又有多大呢?
最前方的夏侯霸看到一支軟趴趴的箭射到他的身上時,被他身上的鐵甲所阻擋掉落在地上,這一幕讓夏侯霸更是忍不住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絕對的實力面前,縱使是蓋世名將統率的漢軍又如何?
現在在他率領的數千魏軍鐵騎,便是敵軍的噩夢。
大笑之後,夏侯霸本就存在的輕視之心更加嚴重。
他馬上改變了戰術。
若說剛剛夏侯霸還想着以試探爲主,但是現在夏侯霸已經毫無顧忌。
他對身後的魏軍鐵騎下達了正式衝鋒的命令。
在夏侯霸的命令之下,數千魏軍鐵騎不再刻意壓抑自身的速度,他們驅使着胯下的戰馬開始高速奔跑起來。
當數千魏軍鐵騎完全放開速度時,兩千多漢軍感覺到戰車下的土地都開始顫動起來。
戰馬鐵蹄踏動地面的聲音,猶如悶雷般開始響徹在這片大地上。
這片沉悶至極,令人膽寒的鐵蹄踏地聲,正在指引着在夏侯霸的召喚下,不斷從這處快速匯聚而來的魏軍鐵騎。
一處處的魏軍鐵騎化作洪流,開始朝着兩千多漢軍的所在快速奔騰而來。
一旦數股魏軍鐵騎的洪流匯聚在一起,那麼這片大地的土地勢必將會被鮮血染紅。
而隨着數股魏軍鐵騎的不斷接近,魏軍戰馬鐵騎踏地的聲音越來越大,令兩千多漢軍臉上的畏懼之色越發濃厚。
但就在這時,這兩千多漢軍聽到了一陣陣高昂響亮的鼓聲。
那高昂響亮的鼓聲從他們的背後響起,然後猶如天籟之音一般傳入他們的耳中,驅散了他們心中的畏懼。
在這陣陣鼓聲的影響下,兩千多漢軍的內心開始安定。
他們這時回想起在他們上岸時,那位被他們視若神明的男人所說的那句話:
“爾等爲我戰,我爲爾等鼓!”
大將軍就在他們的背後,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當漢軍士卒重新堅定鬥志之時,夏侯霸率領的魏軍鐵騎已經衝到了近處。
在數千魏軍鐵騎邁着鐵蹄朝着卻月陣撞擊而來時,在漢水的高聳樓船上,有着一位鬚髮斑白的老者正在賣力的揮動着手中的鼓槌。
老者頭上銀髮隨風飄揚,手上的青筋暴起,他的眼神中充滿着堅毅的神色。
這一戰大漢必勝。
他關雲長說的。
一會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