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錢的力量下,車師國王很快就查到了周魴與張溫二人的身份。
在得知張溫與周魴二人,是來自於東吳的使者後,車師國王的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
漢軍收復玉門關後,深陷國家內亂的他,是最先向漢軍表示臣服的。
這一舉動不僅讓他藉助了漢軍的力量,順利平定了國內的內亂,還讓他成爲第一個來到長安的西域中人。
車師國王在來到長安城後,並未覺得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相反的是,頗有居安思危思想的車師國王,在來到長安城內後,便運用起金錢的力量打探起消息來。
車師國王是一位捨得花錢,善於花錢的人,這種天賦保證了他得知了許多目前中原地帶的局勢。
據車師國王所知,目前的大漢本質上還算不上一個大一統王朝,在大漢的東方有着兩個強敵正虎視眈眈,想着要奪取漢室的神器。
甚至若不是有着糜暘的存在,想來當下能接受他朝拜的應該是那個剛剛被驅逐出關中的魏國天子。
得知這個重要的情報後,車師國王一直想着,該如何借用這個重要情報爲自己謀利。
對於這個疑問,車師國王並未思慮太久,很快就有了一個想法。
這倒不是因爲車師國王是啥智謀深遠之輩,實在是車師國王的祖祖輩輩,爲他留下了寶貴的經驗。
西域初次見識到大漢的強大,是從孝武帝時代開始的。
而在那個時代,還有一個王朝比大漢更爲強大,那便是匈奴。
其實西域的地域是十分廣袤不錯,但戰略位置卻算不上太好,在遙遠的數百年前,西域基本處於大漢與匈奴兩大王朝的兵鋒夾擊下。
按照常理來說,就算不提茹毛飲血的匈奴人,以那位孝武帝的心思,西域應該步上朝鮮、閩越、南越等國的後塵,早就被漢軍的鐵蹄征服纔是。
但這樣的「悲劇」卻並未發生在西域諸國上,相反的是,孝武帝爲了拉攏西域諸國,還不斷派遣使者示好,甚至還曾派出宗室公主向西域諸國和親。
能讓雄才大略的孝武帝有此舉動,原因並不在於西域諸國的軍事實力有多強大,原因在於那時候孝武帝需要藉助西域諸國的力量,一同對抗匈奴。
而在這種戰略方針下,有着大漢維護且支持的西域諸國,獲得了一次黃金髮展期。
後世人許多人以爲,西域與大漢交往,獲利方是大漢,可實際上,大漢與西域的交往,乃是對雙方都有着巨大裨益的事。
是利益促成了大漢與西域的初步融合。
於腦海中回憶起先輩的歷史後,車師國王不可能不向往,數百年前車師國昌盛的時候。
而在車師國王看來,要想恢復車師國往年的昌盛,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卻不是一件難事。
當然要想完成心中的這個構想,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讓東吳使者的來意有成功的機會。
一想到此,車師國王連忙讓心腹去召集目前在四方館內的西域諸國使者。
車師國在西域諸國中是個強國,再加上是車師國王親自呼喚,於是乎不久後在四方館的西域諸國使者,大多都來到了車師國王的院落中。
當然,依然有一部分人,不願意接受車師國王的呼喚。
畢竟西域諸國多年來內亂不斷,彼此之間有仇怨的不在少數。
可二十多人的到來,已經讓車師國王感到滿意了。
見願意來的人都已經來齊後,坐在上首的車師國王,立即用西域的語言對着下方的衆人說道:
「今日,來自東吳的使者,已經入住了四方館。」
車師國
王話音剛落,下方的衆人中就立即出現了一陣騷亂。
這陣騷亂是由不解引起的。
不是任何人都像車師國王這般懂得打探情報,下方的許多使者不乏有剛剛到達長安的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東吳使者是個什麼牛馬。
由於不知道東吳使者的身份,許多使者就詫異起車師國王將他們召集來的目的。
難不成車師國王,是要帶領他們一同去拜見那「東吳使者」?
可是東吳這個國號聽都沒聽過,要是是個不如他們的小國,他們前去拜會豈不是臉上無光了。
車師國王見騷亂有着愈演愈烈的態度,他連忙清了清嗓子,將他所得到的情報都告知給了在座的西域諸國使者。
而在得知東吳是當下大漢的敵人後,除去有些機智之輩,更多人心中的不解更加濃厚了些。
大漢的敵人自然有大漢去對付,關他們何事?
車師國王早就預料到,他的良苦用心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被所有人知曉,於是他又耐着性子繼續說道:
「據本王探聽到的情報,今次東吳遣使前來,爲的是向大漢求和!」
「你們可能不知道,自關中之戰結束後,大漢已是當今天下最強盛的王朝。
原先東吳與北魏聯盟在一起,尚能對大漢構成威脅,可一旦東吳與大漢重新締結盟約,那麼大漢便可抽出全部力量,專力攻打北魏。
到那時北魏的滅亡,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而北魏一旦滅亡,東吳難道最後可以逃脫覆滅的結局嗎?」
在車師國王闡述他看法的時候,院落內的嘈雜聲漸漸安靜下來。
能當使者的,自然大多不是傻子。
他們很輕易地聽出了,接下來車師國王要說的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在察覺到院落內的氣氛已然恢復寧靜後,車師國王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他對他以上說的話,可以負責。
原本車師國王還對東吳使者前來求和一事,心中懷抱着一些顧慮。
可在聽到一首童謠後,他心中的顧慮瞬間消失不見。
「吳蠻入武關,金旗相迎之。金旗隱,吳蠻怒,金旗舞,吳蠻伏。」
都慫成這樣了,不是來求和的,難不成還是來宣戰的不成?
心中篤定的車師國王繼續說道:
「諸位要麼是國內的大臣,要麼是國內的王室成員,當不會忘記數百年前,我西域諸國昌盛的景象吧!」
「而當年吾等諸國能獲得那般景象,靠的難道不是大漢不遺餘力的支持嗎?
至於大漢當年爲何要不遺餘力的支持吾等諸國,諸位心中應該清楚的很。」
說到這一句話時,列座的西域諸使者臉上都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爲何?
不就是有着匈奴這個強敵在,而大漢又想借助西域諸國的力量嗎?
就算不幫忙,但至少也不要讓關中的後院起火。
儘管經過時代的變遷,匈奴早就被打的四分五裂,可強盛的匈奴不在了,北魏與東吳不是還在嗎?
只要大漢一日有強敵在,那麼大漢就一日需要西域諸國在經濟上的反哺。
直到這一刻,諸多西域使者才明白,車師國王方纔說那些話的意思是什麼。
只要大漢有強敵存在,他們西域諸國纔可能得到大漢最上等的重視,他們西域諸國也纔可能恢復先輩時的榮光。
當年縱使大漢如何強盛,爲了穩定大局,不曾還是以和親的手段拉攏他們嗎?
當年的大漢能如此,今漢又怎麼不可以呢?
一想到此,許多西域使者的臉上流露出激動的神色。
雖說西域諸國從來不是鐵板一塊,但在本國位高權重的他們,沒有誰不想着自己的國家能夠繁榮昌盛,國家越繁榮昌盛,他們能夠獲得的利益也就越高。
當然二十多位西域使者中,倒也不都是醉心利益的人物。
有些人,就想着隨遇而安。
很快來自樓蘭國的使者,就開口提出了異議。
「車師大王所言雖頗有道理,可貿然干涉大漢與東吳的外交,是可能會引起大司馬的怒氣的。
恕本國無法認同車師大王的想法。」
樓蘭國是與車師齊名的西域強國,而由於樓蘭國的位置得天獨厚,這讓樓蘭國一直都較爲繁榮。
安逸的生活,讓樓蘭國上下都不想改變現狀,更不會突然去參與什麼危險的行動。
與樓蘭使者抱着同樣想法的,還有好幾位使者。
而樓蘭使者口中提到的「大司馬」三個字,更是讓院落內原本激動的氣氛,瞬間冷淡下來。
許多西域使者是想讓自己獲得更大的利益,也願意爲此承擔一些風險。
可問題是,惹怒糜暘的結果,不是簡簡單單用風險二字可以形容的。
車師國王厭惡於樓蘭使者潑冷水的舉動,可就如樓蘭使者所說,若能隨遇而安,保持現狀的話,他又何曾想着一定要承擔風險呢?
可惜的是,大漢中有不想讓他們安穩的人呀!
車師國王看向樓蘭使者,緩緩說道:
「你們難道就不疑惑,我們到達長安已然有一段時日了,爲何大漢天子還不曾召見我等嗎?」
車師國王此言一出,的確讓許多西域使者臉上重新掛上了疑惑的神色。
按理來說,以大漢以往的作風,應該是第一時間召見他們,並在他們面前定下西域都護的人選。
這樣一來,纔算在名義上,讓西域諸國重新成爲大漢的屬國。
可是並沒有。
那麼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迎着諸位使者疑惑的目光,車師國王拋出了一個重磅的消息:
「就在前段時間,大漢先帝的長子劉封奏請天子,請罷西域都護一職,而改立諸侯王統轄西域!」
車師國王的語氣凝重,而他的這句話落入諸位西域使者的耳中,無異於一顆深水炸彈。
登時就有許多西域使者,按捺不住內心中的震驚與畏懼站起身來。
站起身的他們雖然嘴上想說些什麼,但內心洶涌的波濤,讓他們一個個都變得支吾起來。
嘴上雖支支吾吾,但他們的心中都不由得浮現了一個想法:
絕不能讓劉封的這個建議成真!
諸位西域使者的反應之所以會這麼大,乃至於劉封的這個建議,無疑是在掘他們的根。
西域都護是孝宣帝在西域設立的一個職位,都護一般有開府之權。
而都護的主要職責一方面是率軍鎮撫西域局勢,調節西域諸國之間的矛盾,另一方面是督促、教導西域諸國臣民屯田事宜。
有着這兩方面權力,可以說西域都護是實際上的西域最高行政軍事長官。
但爲了穩定西域的局勢,都護一般情況下,不會貿然插手西域諸國的本國內政。
亦就是說,雖說西域諸國王要聽從西域都護的命令,可在根本上,他們依然是本國的最高統治者,他們在本國內依然能作威作福。
正因爲如此,西域諸國從來不排斥漢朝的都護,相反的是,在當年光武帝統一天下後,西域諸國還曾***請求光武帝趕緊設立都護。
因爲西域都護的存在,實際上是在用武力保證西域諸國貴族的利益。
可要是西域都護從此不存在,大漢反而派諸侯王管轄西域呢?
這樣一來,名義上西域的土地,就會成爲大漢諸侯王的封地。
而大漢諸侯王,會允許他的封地內,還有稱王的人存在嗎?
會允許自己封地內的臣民,向旁人繳納賦稅嗎?
更可怕的是,勢必會產生矛盾的兩者間,大漢軍隊會支持哪一方呢?
這三個疑問,在諸位西域使者心中,其實都有着明確的答案。
最重要的是不是旁人,是大漢先帝的長子,是當天大漢天子的皇兄,提出這樣的建議!
如此身份,沒人能保證他的建議不會被通過,近來大漢遲遲不設立西域都護一職,就是個最好的證明。
諸位西域使者的心中,漸漸有了不寒而慄的感覺。
也許有的使者可以不奢求獲得更大的利益,但他們絕不可能會坐視,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乃至於被剝奪。
只是要明面上反抗強大的漢軍,西域諸使者還是不敢的。
於是乎他們紛紛將求救的目光紛紛望向車師國王,這其中也包括了方纔還出言反對的樓蘭使者。
見到諸位西域使者熱切的目光,車師國王手心都開始冒汗了。
他知道今日之後,他就要成爲西域的大英雄,世世代代被記載在史書上了。
內心中的緊張,並未影響到車師國王的思緒,他有辦法「扭轉乾坤」嗎,那自然是有的。
車師國王在諸位西域使者目光的注視下,臉色肅穆的說到:
「大漢歷史上有一位英雄名爲班超,當年他爲大漢出使樓蘭國,可那時樓蘭國卻與匈奴曖昧不清,有與匈奴聯盟的跡象。
那時不止班超的性命面臨着風險,就是西域諸國與大漢的聯盟,似乎也變得岌岌可危。
而諸位知道班超這位英雄,當年是如何一力扭轉這等局面的嗎?」
說完這句話後,車師國王將目光看向樓蘭國使者。
想來在座的人中,沒有人會比他更爲了解這段歷史了。
注意到場中許多人的目光都隨車師國王注視到自己身上,樓蘭使者覺得自己的呼吸正變得越來越急促。
但最後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當年班超一夜屠盡匈奴使者,迫使我國徹底交惡於匈奴,自此我國與匈奴再無聯盟之可能。」
「而今日之東吳使者,恰似當年之匈奴使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