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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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除了呼呼的風聲就剩下發動機嗚嗚聲的公路上,接二連三的響起金屬的猛然撞擊聲,異常驚人。

“出事了!”

“出車禍了——”

正常行駛着的貨車被迫踩急剎車,負重的車身在高速行駛中猛然被停下,整個車身都往前猛坐了一下,睡在汽車駕駛臺後面臥鋪上的徐墨衍被這猛坐的甩力給驚醒,迷迷瞪瞪的翻身坐起來,就聽到坐在前面大哥和父親一人一句的驚呼!

“爸爸……”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茫然的叫了一聲父親。

“三兒,乖乖待着。”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父親轉頭過來安撫了他一句,蹬上鞋裹緊身上的黑色棉衣跳下了車去前面看車禍情況去了。

“哥……”看着父親下了車,徐墨衍轉頭向着還坐在駕駛臺上的大哥,“怎麼了?”

“沒啥,前面出車禍了。”徐家老大徐冬平把車子熄了火,拉起手剎,抓了椅背上的衣服,轉頭叮囑小弟一聲,“老三,乖乖待着別下去,哥去看看。”說完也跟着跳下了車。

徐墨衍使勁兒揉了揉有些沾粘的眼睛,動手把棉衣穿好,扣上釦子,又扒出褲子穿上,父親和大哥的叮囑他向來都聽,他們讓他別下去,他也就乖乖的坐在車裡沒下去。

“砰轟——”沒兩分鐘,一聲猛烈的bàozhà聲憑空zhà響,那迎面衝來的bàozhà氣浪震顫得車窗玻璃都晃動起來。

坐在車上的徐墨衍一個激靈,撲到前面的擋風玻璃上,看着遠處因爲bàozhà騰起的沖天烈焰,他傻了傻,回過神來就手忙腳亂的彎下腰扒拉出自己的鞋,急急忙忙的套上,拉開車門的拉手,緊緊的抓着車門,費力從車上爬了下去。

天上還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地上一片溼漉,空氣中滿是寒肅,呼吸間全是涼意,乍然襲上的涼意讓他渾身一顫,他費力把車門推過去關上,轉身就急衝衝的往前面的bàozhà處跑去。

越過面前的兩輛車,那慘烈的一幕就毫無遮掩的出現在他眼前,一輛裝滿貨的貨車側翻在地,貨箱下面還有兩輛只能看見車輪子的小轎車,大貨車的後面連續追尾了六輛小轎車,貼在大貨車後面的那輛正燃着火苗,黑糊糊的應該就是剛剛zhà了的那輛。

徐墨衍有些傻,第一次見識到這樣慘烈的一幕,他腦袋全是懵的。

“快!幫幫忙先把車裡的人弄出來——”

bàozhà之後,陸續從後面前面的車子上下來的人,不知道誰吼了一聲,年輕力壯的都動了起來,全都圍上去準備把車裡被困的人先救下來。

看見那些人都熱心的衝了上去救人,徐墨衍腦子一熱,也跟着拔足狂奔衝了上去。

“嘿!小孩兒,你幹嘛——”

“小孩兒,回來,別添亂——”

看見這小個子的男孩子也跟着往裡面衝,一旁的人趕緊叫住他。

徐墨衍卻埋着腦袋一個勁兒的往前面扎,他靠着路邊過去,剛跑到追尾車輛的倒數第二輛車子旁邊的時候,他腳步猛然一頓,側頭瞪着車窗上那支血淋淋的手。

那隻手有些力不從心的從車窗碎玻璃洞中伸出來,試圖去拉車門上的拉手,粗糙的大手有些無力,試了一次沒成又試……

徐墨衍吞了吞口水,有些機械的擡起眼往車窗裡面看,玻璃是黑的,看不見裡面,只能依稀從玻璃碎縫中看到了一身松枝綠。

“……小朋友,幫……幫我……”

車裡突然傳出低弱的說話聲,徐墨衍小小的身子差點沒跳起來,他哆嗦着吞嚥了一口口水,幾乎是想都沒想,伸手就去拉車門上的拉手,不知道是他的力氣太小,還是車門開關被卡住了,他試了兩次都沒有拉開。

“……打不開!”

“能找人……幫幫我麼?”

“……好……”他忙不迭的點頭,轉身就跑,剛跑兩步,就撞到人,“快!那車子裡有人——”他驚叫着,看也沒看,伸手抓住來人的衣襟,就把人往前面拽。

他拖着人衝回車子旁邊,“快!車門被卡住了——”

他邊說邊回頭,擡頭一看,發現身邊的人高得不像話,他仰着頭才勉強看到他的臉。

他當時還小,還在上小學,學到的形容詞有限,拿來用就更菜了。直到很多年後,他才勉強找到兩個合適的詞去形容當時那個人的臉。

硬朗,棱角分明,還有好看。

徐墨衍看着那支血淋淋的手,拽了拽那人的衣襟,“叔叔,你幫幫他——”

男人屈下了一些身體欺近車窗看了看裡面的情況,護着他往旁邊退了退,“待着。”

他乖乖的點頭,往後多退了兩步,就看見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曲着手肘,將車窗玻璃敲開,彎下身搗鼓了兩下,就把車門拽開了。

徐墨衍眨眨眼,大眼睛裡全是光,這個人好厲害!

他剛往前挪了一步,就聽見那人問車裡的人,“情況怎麼樣?能動你麼?”

等他問了話停頓了一下,他就彎腰將車裡的人抱了出來。

看着那高個子抱着人過來,他趕緊側開身體讓他過。

高個子把人抱到後面的安全地帶,馬上又折了回來,拍着徐墨衍的小腦袋說道,“小朋友!去那邊,幫叔叔看着那人!”

“好好!”徐墨衍趕緊點頭,轉身就往那地上的人身邊跑過去。

等他跑到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身邊時,身後又傳來一陣轟然bàozhà聲!猛烈強大的bàozhà氣浪直接把他掀翻在地,撲在泥濘裡,嘴裡也啃了一嘴的泥,他手忙腳亂的爬起來跪在地上。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堪堪一縮,跪在地上的膝蓋就勢一轉,轉過去就看見那彷彿蘑菇雲一樣的烈焰夾雜着濃厚的黑煙在半空中噴開,“叔叔——”

那偉岸高大的男人,腳下踉蹌卻依然堅持多走了兩步,最終脫力,單膝跪倒之後,整個身體都控制不住的往地上滑了下去。

“頭兒——”

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和驚懼的大喊,徐墨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一步一個跟頭的往前衝過去。

身後的人速度比他快,等他跑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被扶住,懷裡抱着的那個人的也被卸了下去。

“頭兒!頭兒!您沒事兒吧?!”

男人擺擺手,意識開始渙散,他甩甩頭,張嘴,話語說得有些艱難卻異常清晰,“……老規矩!”

“頭兒——”

那人還想說些什麼,換來男人重重一喝。

“別他媽廢話!”

徐墨衍手腳無措的看着,剛想伸手幫着一起扶着他,卻看見男人後頸上如柱的血在流,是從頭上流下來的!

他臉都嚇白了,顫着手嘴巴都在哆嗦,“流血了——”

男人笑了笑,笑意都還掛在嘴角,高大如山的身軀卻在下一刻委頓於地。

“頭兒——”

“叔叔!叔叔!”

徐墨衍小臉一片慘白,與地上那印染了男人整個後腦後背的赤紅相互jiāo映,駭然一片。

那年,徐墨衍九歲,見識了人生中第一幕慘烈的人禍。

那年,衛青城二十五歲,孓然一身。

☆、第二章 砍翻一個少一個!

“爸,要買你給我哥買吧,我真不想幹。”身板修長的青年肩背靠着白晃晃的牆,一手抄在褲帶裡,一手拿着電話,腳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蹭着,語氣極度無奈。

“那你想幹什麼?當一輩子售貨員?賣一輩子家電?你到底是準備這樣混到什麼時候?你今年都二十六了,還沒個正經事幹,你就打算這樣碌碌無爲的混上一輩子?”電話裡頭漏出來的音,轟轟的震人耳膜。

青年把電話支出去了一些,儘量保護保護自己那可憐巴巴的耳朵,他還沒想年紀輕輕就帶上助聽器過下半輩子。

“當售貨員賣家電哪裡不是正經事了?說不定哪天你兒子我就發跡當老闆了呢,是不是?爸,毛爺爺不是說了麼,沒有三六九等之分,只有革命分工不同嘛,對不對?對不對?你兒子我呢對那個玩意兒確實沒啥感覺,你知道的。”青年嬉皮笑臉的打着岔。

“就你那沒點正行的樣子還當老闆?你當老闆那麼好當,就上嘴皮碰碰下嘴皮是不是?”

“嘿,爸,話不能這麼說不是,我們老總當初還是舞鋤頭的呢,人家現在不是一樣當老闆把事業搞得紅紅火火的?你兒子我文化雖然低了點,比舞鋤頭的還是好多了吧?”

“滾滾!別他孃的看不起舞鋤頭的!”電話那頭的父親也被這chā科打諢的兒子氣笑了,“沒有舞鋤頭的,你小子吃啥喝啥?你爸我也是舞鋤頭的!”

“是是!爸,您教訓得是,我閉嘴,我閉嘴,農民伯伯最偉大!”

“行了,你到底怎麼想的你說說,你媽一天着急上火的想着你小子還沒安頓,愁得坐立不安的。”

“她老人家就是閒的。”青年翻了翻白眼。

“你也該考慮處個對象了。”

“爸,我今年才二十六……”青年無辜的搓了搓臉。

“你還好意思說你二十六了,你哥在你這歲數倩丫頭都上幼兒園了!你小子都二十六了還不讓人省心!”青年這一句辯駁惹來父親pào轟。

“結這麼早的婚幹嘛?這些年他們讓您和我媽省了多少心?”青年一本正經的說道。

果然,這話讓父親默然。

“爸,我晚幾年結婚也是想讓你們少cāo點心,要像我哥他們那樣,您和我媽還不得跳腳。”青年嘿嘿一笑。

“就你有道理。”

“……小徐!”

聽到賣場裡傳來的叫喊聲,青年趕緊站直身,“爸,我不跟您說了,我要忙了,我休假的時候回來看您和我媽,就這樣,拜拜!”

說完,就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把電話往兜裡一塞,轉身就拉開通道門進了賣場。

“周姐,你叫我?”理了理身上的黑西裝,青年快步朝着自己守的賣場跑去。

“快點!有個胖子看冰箱,像個有票子的,趕緊去兜着點。”幫着他看賣場的中年女人指了指他負責的賣場,“我這邊人多走不開,你自己趕緊去。”

“哎哎!謝謝周姐。”

“說什麼謝呢,快趕緊去!”

“行,我先去剝削票子去……”指了指賣場,青年快步走了過去。

踏進賣場,果然看見一個體型驚人的胖子正在賣場裡轉悠,果然像個能宰的。

青年笑了一聲,這個月的獎金有着落了。

兩個小時之後,青年笑眯眯的把大客戶送出了賣場,高獎金的喜悅還沒來得及細數,就先接到了一通雞飛狗跳的電話。

披星戴月的穿了半個城趕回家裡都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從兜裡摸出鑰匙,擰動半圈,門鎖一聲哐響,隙開一條縫的門猛地一震,‘哐’的一聲,握着門把手的掌心一震,他皺皺眉,取下了鑰匙,拉開門,還沒踏進屋,玄關目所能及的就是一片混亂。

“你他媽不想過了就給老子滾蛋!”

他前腳踏進屋,就聽到大哥狂怒的一聲震吼,聲音有些嘶,帶着極度狂躁又壓抑的情緒。

“爸爸……嗚嗚……”小侄女驚懼的嗚嗚哭聲。

“行了!還沒吵夠是不是?!還沒鬧夠是不是?你們是想鬧得整棟樓都來看熱鬧是不是?!沒完沒了的,沒完沒了的是要幹什麼!?你們到底想要鬧到什麼地步才甘心?”母親夾雜着哭泣的怒斥聲緊隨其後。

徐墨衍皺皺眉,拉開門走進屋。

看見他進屋,一屋子的人漸漸偃旗息鼓。

徐墨衍走兩步,腳下踩着一塊茶杯的碎瓷片,旁邊又是水果刀又是沙發抱枕,還有橫七豎八翻到的椅子和小凳子。

他一言不發,彎腰把地上的抱枕和刀子撿起來,把凳子扶正。

母親看着他沒有再言語,只剩下嗚嗚的哭聲,小侄女窩在母親的懷裡也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哥站在窗子邊的沙發旁,大嫂站在飯廳邊,一臉狼狽一臉麻木,沒有看見父親。

徐墨衍把客廳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把翻到的茶几擺正,到了幾杯茶擺在茶几上,“媽,我爸呢?”

徐媽媽抹了抹淚,“房間裡。”

徐墨衍走過去敲開了父母的臥室,父親正靠坐在牀頭上抽着煙,臉色一片青黑,很明顯是被這事兒鬧的。

“爸。”

“你回來做什麼?他們的破事兒你摻和什麼?”徐爸爸看見小兒子,眉頭擰着,一開口就是說不出的厭惡。

“不摻和等着他們拿刀對砍明兒進醫院啊?”徐墨衍樂呵的笑道。

“那最好,反正精神好!砍翻一個總不會鬧了!”徐爸爸咬牙切齒道。

徐墨衍往父親身邊一坐,“老爺子,這負氣話可不是您的作風啊。”

“老子說真的!砍翻一個少一個!”

徐墨衍翻翻白眼,“對!砍翻一個少一個,可是砍翻一個明兒還是花您兜裡的錢,別逗了,那多冤枉?”

徐爸爸被小兒子這話給逗笑了,這個小子!

“行了,笑了就好,起來吧,老爺子,出來圍觀圍觀。”

“圍觀啥?”徐爸爸不解。

“您出來我就告訴您!”哄着勸着把父親從牀上弄了起來,拖到客廳。

看見客廳裡面的狼藉,徐爸爸一張臉又板成了門板。

☆、第三章 分家

‘叩叩……’

徐墨衍敲了敲兄嫂的房門,“大嫂。”

他敲門叫了一聲,門內也沒有反應,他又敲了兩下,“大嫂,你能出來一下麼?”

大概等了幾分鐘,房門打開了,狼狽又麻木的林小華打開了房門。

把一家人都請到客廳,徐墨衍把大哥徐冬平也摁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大嫂林小華木着一張臉站在一旁,也不坐。

“爸媽,大哥,大嫂,今天正好一家人都在,有件事本來說上天也輪不到我這個當小的來說,可是我想了想這事兒早晚都要說的,挑日子不如撞日子。”徐墨衍坐在茶几前對着沙發上的家人,“爸,你看,大哥和大嫂也結婚這麼多年了,我呢,今年也二十六了,也到了試婚年紀,成家估計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一大家子這麼一起總是有諸多的不方便。”

“老三!你——”徐爸爸聽到這裡,瞬間就明白了小兒子這意思。

“老三!你這是要分家?!”徐媽媽聽着,也愣住了,不明白這沒一點影兒的事兒,爲什麼小兒子會提得這麼突然。

聽到他的話,徐冬平和林小華兩口子瞬間就變了臉色。

“老三……”徐冬平看着小弟,臉色震驚晦暗,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小弟會提出這麼突然的事情。

倒是站在一旁的林小華聽見小叔子說分家,腮幫子都不由咬緊,看着坐在茶几前的徐墨衍,臉色微微變了變。

“這是遲早的事情。”徐墨衍聳了聳肩,反應很淡定。

“老子還沒死呢!”徐爸爸拍着茶几猛然跳起來,臉色鐵青。

“爸,這兩個兒子遲早分家是再正常不過的。”

“你……”徐爸爸氣得指着小兒子的手都在抖,抓起茶杯就朝着小兒子砸去。

徐墨衍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着,茶杯裡的水潑了他一身,茶杯落在地上應聲而裂,茶葉渣子散他一身。

徐墨衍翻了一個白眼,伸手把身上的茶葉渣子抖了抖,“爸,我可是您親兒子,砸掛了您不傷心啊?”

好險啊,那杯子差點就K到他的腦門兒上了,這麼重個杯子,要是真的K到他腦門兒上,他這就是鐵腦袋也得開花!

“砸死你老子就當沒生!”徐爸爸怒吼。

“這事兒您也得問問我媽同不同意啊,您一個人不能做主。”他是爹媽一起製造生產的,他爹想要滅了他,一個人可當不了家做不了主!

“你想分家?你想怎麼來分這個家?!”徐爸爸這個時候可沒半點閒心來跟兒子耍寶,他青着一張臉,順手掃起桌上的另一隻茶杯再度砸了過去。

茶杯在腳邊zhà開,碎成了渣兒。

徐墨衍無奈的嘆了嘆氣,看了看桌上還剩下的杯子,搶上去把杯子收了,丟到一旁的餐桌上,目測沒有什麼可使用的傢伙,才稍稍安了心。

“爸,你先歇歇,喘口氣。”

“說!你想怎麼來分這個家?!這個家你哪裡不順心不順眼想要掰扯開了你才安生?!”徐爸爸完全跟一引燃了火線的zhàyào桶子差不多,冷靜?除非不喘氣了就真冷靜下來了。

正了正色,徐墨衍從丟在一旁的挎包裡摸出一張存摺本放在桌上。

“爸,這裡是五萬塊錢,這個家裡所有的家底都是您和大哥打拼多年積蓄起來的,我一沒添磚二沒添瓦,自認臉皮也沒那麼厚來分這些血汗。”徐墨衍笑了笑,“咱家有兩套房,那套房面積小點,我就分那套,這五萬塊錢您和媽收着,就當給兒子一個親情價,剩下的那三萬塊錢,我就當一盤老賴,什麼時候有了什麼給您,字條什麼的我可是抵死不籤,我還不想沒娶上媳fù兒就惦記着這幾萬塊錢沒給呢。”

他把話一說完,一家人全愣了。

“你——”

“老三?!”

“老三——”大哥徐冬平神色愕然的看着小弟,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林小華盯着茶几上那存摺本,緊抿着脣,眼裡的神色卻顯然放鬆了。

“爸,您和媽願意住哪兒就住哪兒,跟我住也行,跟哥住也行,看您二位高興。”兄弟分家,這父母是最大的問題。

徐冬平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他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點什麼。

“就這樣說定了,我先走了,晚上我們賣場要盤點,再不走我要晚了。”

徐墨衍站起身,不等其他人再說什麼,拿了包跨到肩上,“哥,嫂子,能走到一起是緣分,夫妻間有什麼好說好商量,這吵架也解決不了問題,能平心靜氣的解決就儘量和平解決吧,要不然這再好的感情也會吵散,孩子這麼乖,就當爲她多想想吧。”

徐冬平窩在沙發上點了一支菸,抹了一把臉,滿臉都是疲倦和憔悴,他纔剛剛跑了長途車回來,澡都還沒洗,一身烏七八糟的,看上去比同齡人顯老不少。

徐墨衍說了就跟父母到了別,再沒多的心思說什麼,徑直打開門下了樓。

下到樓下,他在兜裡摸了摸,摸到褲袋裡有些癟癟的煙盒,撥開盒蓋一看,煙還剩了一半,盒子已經被壓得慘不忍睹。

順手抽了一根出來塞在嘴裡,又在口袋裡到處摸打火機,等點燃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兒搶進肺管子他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推了自行車,手裡的煙還剩下一半,他丟在地上用腳碾滅,騎上車離開。

☆、第四章 扛鋤頭當農民去!

很多年之後,徐墨衍想起那時候的窘困都忍不住噓噓。

當時分家,給的那五萬塊錢是他全部的家當,給了之後,他身上就剩下一百五十塊錢,那是他二十三天的生活費。

所幸的是,當時的物價還沒有飛漲,一百多塊錢雖然算不得多也勉強湊合,啃了二十天的方便麪,吃了數不清幾頓的白飯就榨菜。領工資的那天,最後兩塊錢,他拿去買了一注彩票。

結果,管着公司財務的老闆小舅子不知道被哪個姘頭把耳朵吹熱了,卷着公司幾十萬塊錢現錢跑了。

那個時候,幾十萬的身家走在路上都是生風的主兒,一下丟了幾十萬,那滋味真不大好受。

沒了現錢,一干員工的工資全都給晾上了。

他很多時候都相信老天爺,除了那個男人,那兩塊錢是他最信的一次。

估計老天爺都看他可憐,他買了那注彩票之後,隨手就塞在了衣兜裡,公司這乍然砸下來的意外讓他壓根兒就沒心思去關注那一張希望在田坎上的彩票。

那個小電器公司就那麼點大,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上上下下一通亂。等他忙空想起那張彩票已經是兩三天之後了。

四隻口袋一樣重的徐墨衍抱着回頭找老母親救濟的心態去投注站兌了那注彩票。

得!真被天上掉的餡餅給砸中了!

他的那注彩票中獎了,一萬。

他在投注站傻了十來分鐘,才愣頭愣腦的反應過來,自己發橫財了?!

把錢兌出來,他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從身無分文瞬間變成了萬元戶。

很多年後,除了想起那時的困窘,他每次想起最樂的還是那一萬塊錢的橫財。

小電器公司不出意外跨了,他也順順當當的失業了。

滿大街的跑,跑了十來天也沒有找到工作,父母因爲他莽撞的提出分家,從他出了家門就一直沒搭理他,他也樂得清閒一個人過他的光棍生活。

爹媽永遠是不可能真的恨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òu,這是老話,也是實話。

他們現在心裡火着呢,自然沒心情搭理他,等他們氣消了啥都會過去的。

跑了十來天,他最後在一家挖掘機出租老闆哪兒找到一個學徒的工作。

老闆摳門,挖掘機上手也快,他不找熟手,就專找生手學徒,讓隊裡的老手帶上十天半個月就能自己手上幹,但是工資卻是老手的三分之一。

“李哥,給你煙。”徐墨衍敲敲車子的鋼板,發出鏗鏗的響聲。

“嘿!你小子上道兒啊!”駕駛臺上伸出來一個腦袋,伸手把他手裡舉着的煙接過去。

“你是我師傅啊,我不上道兒行麼?”徐墨衍嘿嘿一笑道。

“嘿嘿!你小子!”駕駛臺上的中年男人從上面跳了下來靠着挖掘機的大輪子上點燃了一根。

“這都歇了這麼多天了,什麼時候纔有活兒啊?”

“讓你小子不幹活兒你還不樂意了?”中年男人轉頭一瞪眼。

“哥,不幹活兒沒錢啊。”他攤攤手,無奈。

中年男人點點頭,他是老手老闆怕他跑了,就算沒活兒乾的時候也給工資,他們這種生手學徒是幹一天算一天的,沒活兒就沒工資。

“急啥,少不了你的活兒幹。”想着,中年男人挑了挑眉笑道。

徐墨衍眼角一閃,“有活兒了?”

“那是,幹兩年都幹不完。”

“哥,給說說?”他用手肘捅了捅中年男人。

“你小子聽着就算啊,這事兒千萬別傳出去。”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邊說還邊看了看周邊。

“機密?”

中年男人壓住他的脖子,“那可不?老闆就給我一個人說過,你覺得是不是機密?”

“那確實是。”

“咱們市要修一條連通到榮城的高速公路,咱們老闆也不知道哪裡的神通去滲進了一點。”

“修高速?!那怎麼可能給私人做啊?”徐墨衍眼瞳一縮,這事兒果然是真的?

“嘿嘿,要不然我怎麼說是咱們老闆神通?”

徐墨衍點點頭,這條路果然是要修啊,他這想法估計成了,現在就是回去找他親爹磨了!

“沒門兒!”徐爸爸眼一橫,一句回票打了回去。

“爸爸爸!這事兒是真的!您信我吧,我又開不了車,也沒別的本事,又沒別的出路,這輩子總得找點穩定踏實的事兒幹是吧?我都問好了,咱們村那些荒地沒人要,可是一旦高速公路開工,那就是金餑餑了!到時候就是再高的價錢都包不到手了!”徐墨衍摟着父親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掛上頭去,激動不已的給自己老爹做思想工作。

“別想!”徐爸爸轉了個身,想把身上的臭小子給甩下去,可是巴在身上的傢伙就像快牛皮糖,甩了半天都沒動彈。

“爸,我是認真的,您幫幫我吧,您總不希望您兒子我這輩子都這樣一事無成吧?您不想我娶媳fù兒了?您不想抱上我兒子您孫子了?”

“爸爸爸!您幫幫我唄,您看我都快二十七了,再不幹點事兒真晚了,我可沒想這輩子就這樣混過去就算了啊!”

“孃的!你個混小子,說給你買車你不幹,非要跑去當農民,還讓老子給你去貸款?滾蛋吧你!”徐爸爸反手一巴掌抽在兒子的屁股上,氣急。

“爸,您明知道,我真開不了車。”徐墨衍放開父親,無奈之際的攤攤手,“要是能開我早去了,等不到現在。”

徐爸爸詞窮。

“您看見我坐在車上那反應,您真鐵了心要我去麼?”徐墨衍正色。

徐爸爸默然。

“我碰不了那玩意兒,上不了公路,我總不能買輛車自己不幹請人幹吧?那我還不如不幹,就這樣混一輩子到死就算。”

徐爸爸繼續默然。

“就算我真同意了,可是如果哪天出點什麼事兒,您和我媽白髮人送黑髮人麼?爸,您能受得住?”

徐爸爸夾着煙的手抖了一下。

“我現在做夢都夢見當年那場車禍和bàozhà,爸,我就想踏踏實實幹點什麼,就算扛鋤頭也不寧願去端方向盤。”

徐爸爸的手又是一抖。

兩天後,徐爸爸領着兒子去找堂哥辦了房子貸款,又和兒子回鄉下村裡辦了承包土地的手續,然後悶悶不樂的把兒子扔鄉下,自己一個人走了。

☆、第五章 因爲作死?

寬大的路虎衛士平穩的馳行在路上,xìng能優良的SUV即使在極速的速度中,依然沒有顛簸。

“行蹤暴露了?”不知道車窗外的風景變換了多少,靜默的車箱中終於響起了一道不疾不徐的聲音。

“是。”前面副駕駛座上的方勁同把脣角裂開了一絲小縫兒吐息,能開口就好,能開口就好,他差點沒被憋過氣去。

“這麼說他們都在嚴陣以待了?”後座的男人再度開口,語調中意外還帶着一絲笑意。

“估計是,聽說那位都已經跑了幾次北京了,季老都被堵了兩次。”語氣還算正常,還好。

“堵上那位了?”

“嗯,季老不耐煩直接貓到青島的療養院去了,讓放話身體不適,一律不見外人。”方勁同半側着身體跟後座上的主兒說着。

“躲得到快。”男人笑似非笑的說了一句。

“您知道,那位老爺子向來是怕這麼麻煩上身的,退下來之後就巴不得把自己縮到犄角旮旯縫兒裡去。”方勁同忍不住,話語中都帶上了三分笑意。

男人回了一句,“人情債欠多了。”

方勁同沒敢接下去了,那位老爺子自己人情債欠多了,直接抓這位頭兒頂缸,現在更是直接抓去堵窟窿眼兒了。

這個問題本來有點風險,再說下去,他還有好果子吃麼?這位又不是什麼吃素的主兒!

果然,他沒接話,後面那位也沒有繼續開口。

方勁同強忍住去擦額頭上密汗的衝動,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着,喘氣兒都押慢了兩拍。

過了一會兒,後座再度傳來聲音,卻是風馬牛不相及。

“那幢小屋不錯。”

方勁同眨眨眼,腦子在兩秒鐘之內反應過來,側頭往車窗外掃了一眼,然後立刻拍了拍駕駛員的肩膀,指了指目標。

駕駛員顯然也是久經‘沙場’,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指示毫無遲疑,將車子駛下了公路。

對於頭兒這看似‘莫名突然’‘隨意任xìng’的行爲,方勁同卻在心裡暗暗的給那些窺探他們行蹤的主兒說一聲——恭喜作死。

“看看,滿意不?”徐墨衍撩着袖子滿手都是土,被小舅拽着拉着拖到剛剛竣工的小木屋前,一個勁兒的鼓搗他瞅瞅。

徐墨衍拍拍手,反手一把把那支髒兮兮的手拍在自家小舅的肩頭上,“您親自出馬,肯定滿意啊。”

拍了一下拍兩下,沒幾下,那肩頭上就佈滿了一個沓一個的巴掌印。

“別說好聽的!”個頭只到徐墨衍肩頭的徐家小舅側過頭笑瞪了外甥一眼,“你自己看好,有什麼沒處理的好好立馬兒改,免得回頭再重新返工,我懶得搬工具。”

“滿意滿意!我相信您的手藝!”徐墨衍說着又補上了兩巴掌,他地裡還有一堆的事兒沒搞,這老人家非要把他往這邊拽,今兒那點活兒又幹不完了。

“去,你小子嘴巴再甜也架不住挑三揀四。”

“我什麼時候挑三揀四了?舅,沒這麼冤枉人的。”徐墨衍邊叫屈邊往木屋裡走,裡面全是木質結構,走進屋迎面撲來就是一股松柏的清香,剛剛完工,屋裡還剩了一些邊角廢料,但是看着很不錯。

“怎麼樣?”徐家小舅跟着進了屋,詢問的語氣中帶着點得意洋洋。

“嘿!不錯啊!舅,您這手藝真不錯!”徐墨衍隨手用手肘試了試結實程度,邊試邊點頭。

魚塘邊建的小屋已經塌得不像話了,根本沒辦法住人,雖然魚塘離家不算遠,但是有個屋子也方便不少,他乾脆重新建了一間。

“行了吧,敲不垮的。”門口傳來打趣的笑聲。

“嘿嘿,大姑父,我就是試試。”徐墨衍轉身對着門口的中年男人嘿嘿一笑。

爽朗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徐墨衍趕緊把兜裡的煙摸出來一人一支給男人點上,順手也給自家小舅點上。

這個中年男人是徐爸爸隔了一房的堂妹的丈夫蔣建興,是個建築手藝人,這些年也自己當小包工頭,小日子搞得紅紅火火的,是個熱心腸,人很好,聽着這侄兒要修房子,二話不說就來幫忙。

“請問有人麼?”

三個人正在屋裡有說有笑,外面突然傳來了陌生的詢問聲。

☆、第六章 側面

聽到陌生的問詢聲,徐墨衍有些詫異不解,率先走出了屋,一出門就看見離房子不遠處的空地上停着一輛越野車,問話的是站在車頭前的一個年輕人。

在車尾還站着一個人,那個人很高,被車子擋了大半個身體,越野車的車身很高,目測差不多快兩米了,可是那站在車尾的男人的頭還隱約露出來了,這就足以說明這個男人這身高到底有多驚人了。

“你有事麼?”徐墨衍拍了拍手上已經乾透的土,揚起了淺淺泥灰,客氣問道。

“請問你是這裡的老闆麼?”方勁同指了指這一片被平整得整整齊齊的土地和十幾步開外的魚塘,這裡很明顯是在做前期的平土改建,就是不知道這是打算做什麼用的。

“我是,請問你有什麼事麼?”徐墨衍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很高,衣着簡潔,五官很正,身板也很正,那種非同一般人的正。

方勁同淡淡笑了笑,“是這樣的,我們是想問問這裡的魚塘能不能垂釣,我家老闆想在這裡釣釣魚。”他邊說邊指了指車尾處的高大男人。

“當然沒問題,這魚塘本來就是打算對外開放垂釣的。”聽到這話,徐墨衍點了點頭,他就說,這一看就格格不入的一輛車怎麼會跑這兒來了。

“那請問是怎麼收費的?”對外開放的魚塘?那就是營業xìng的了。

怎麼收費?徐墨衍頓了一下,這裡他纔剛剛折騰了一個開頭,什麼都沒個條理分明的章程,就迎來了這第一位客人。

“釣吧,今天不收費。”他擺擺手。

魚塘早在他接手之前就被拉網式的給颳了兩遍,他昨天才剛剛給魚苗場那邊下了魚苗訂單,現在這裡面估計也沒兩條魚,還收費?這跟訛人估計也沒啥分別了。

方勁同聽到這不收費微微詫異了一下,但是也沒客氣,“那可得謝謝老闆了。”

徐墨衍擺擺手,也沒說這裡面沒多少魚,“你們自己隨意,我還有事先忙了。”

方勁同點頭道謝。

徐墨衍轉頭道,“小舅,大姑父,我先去把剩下那點折騰完,晚上喝兩杯!”

“得了吧,就你那酒量,我們喝酒,你喝白開水還差不多。”徐家小舅完全不給面子,直接就抖落某人不能喝的事實。

“小舅!您這麼拆外甥的臺厚道麼?”徐墨衍叫屈。

不能喝也不是什麼罪過啊,怎麼就成了白開水陪桌了?

“好好好,喝兩杯喝兩杯,我們喝酒,你喝白開水。”

“您老別來勁成麼?我爸都沒這麼損過我,雖然我酒量確實不行。”徐墨衍翻白眼。

蔣建興呵呵笑道,“你爸?你就是你爸心尖子,他捨得損你小子?”

徐墨衍呵呵直樂,跑上去勾搭着姑舅的脖子,“那可不?哪個當爸的不疼自己的兒子……”

車尾後的高大男人轉過身,看着沒個正行的青年掛在兩個長輩的脖子上漸行漸遠,目光中茫然一閃而過,眨眼之後又恢復,好像那抹茫然完全沒有閃現過一樣。

“老闆,可以了。”方勁同轉身兩個大跨步走到他的跟前。

高大的男人指了指村頭上的竹林,“弄兩根來。”

“是!”

接到命令,方勁同轉身就往村裡走,半個小時之後,方勁同帶着兩根斑竹竿回來了。

從車上翻出線和魚鉤,搗鼓了兩分鐘,就弄好了釣魚竿。

天有些漸沉的時候,徐墨衍從土坡上的土裡下來是,看見那輛越野車還沒走,就繞道魚塘那邊去了。

看見並排坐在魚塘邊的兩人,他直接走了過去。

“哥們兒,收穫怎麼樣?”

“還不錯,釣到兩條草魚,還挺肥實。”答話的是之前那個青年人。

“嚯!運氣不錯!”徐墨衍本來是想說技術不錯,可是看見兩人持的釣魚竿,他就直接把這釣到的兩條魚歸到了運氣上。

“是不錯。”方勁同爽朗一笑。

徐墨衍剛想回話,那個被搭話的青年稱爲老闆的男人,突然將手臂揚高,竹製的魚竿被繃彎,眨眼之間,他手臂一擡,一尾黑魚破水而出,迎面彈回的魚掙扎力道驚人,可是那人手臂一震,一把就把那條黑魚給擒住。

而那條魚,至少有五斤以上。

徐墨衍眨眨眼,下意識的去看那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可是那人的一個側面卻讓他愣住了。

☆、第七章 舊識?

那是一個輪廓偏冷硬的側臉,線條猶如刻刀修飾過的一般,帶着讓人驚歎的流暢和漂亮。那靜然安坐的男人,即使不言不語,舉手投足間也帶着一股歲月沉澱下來的深邃,褪去了年少的鋒芒,帶着難以言喻的沉穩睿智。

男人身形相當高大,棉質白色襯衣襯了一條黑色休閒長褲,看上去三十五六的模樣。

徐墨衍拍了拍額頭,他不會是昏頭了吧?

等他拍完自己,那個端坐着的男人就站了起來,甩了個正面給他瞅了個完整。

身形挺拔,眉長目深,那雙精厲的眸子帶着強悍和銳利,侵yín了歲月的五官養眼至極,帶着這個年紀應有的睿雅從容。

這個男人很帥!

可是這絕對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個男人昨晚還出現在他的夢中,當然還伴隨着一如既往的鮮血和轟天bàozhà聲。

“你……”

“這裡可以住宿麼?”男人開口,那嗓音簡直沒有埋沒那幅長相,聲線深邃沉穩,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十分迷人。

“呃?住宿?”徐墨衍愣了一下,隨即指了指遠處村頭的灰瓦房,“沒有,如果你要留宿只有去我家了。”

最後那句,徐墨衍幾乎是沒經大腦就蹦出來了。留宿陌生人到家裡,這事他幾輩子前都不幹了。

高大的男人也就是衛青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排灰房子背靠青竹坐落在村頭,三間正房帶個偏屋,屋前栽着兩排青色的樹木,隔得遠也看不真切是什麼品種,不過環境看上去不錯。

“那就謝謝小老闆了。”

方勁同聽到自家老闆的話,就知道,這位是打算在這裡小住散散心了。

徐墨衍擺擺手,想起什麼指了指衛青城的頭,“你頭上的傷沒事了吧?”

衛青城聽到他的話,眉心微微一蹙。

倒是方勁同聽到有些詫異的低語,“傷?”

老闆頭上有傷他自然清楚,老闆的頭髮常年都理得短,後腦有幾處白痕傷疤,一目瞭然,聽說是很多年前的舊傷了,具體是怎麼回事他自然沒膽子去詢問,只是這個青年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他怎麼一副這麼熟稔的語氣詢問老闆頭上的傷?

問了句白癡問題徐墨衍才反應過來,他戳了戳自己的腦門,“瞧我這問題白的,這麼多年都過了肯定是沒事了。”

衛青城眉骨輕輕動了動,這青年好像認識他?

不但認識他,還知道他後腦那傷的由來吧?

在模糊的記憶中努力搜索了半天,衛青城依然不是很肯定自己對這個青年有映像。

不過,他頭上這傷有十多年了,看這青年的年紀,當年應該還小吧?

“當年的小朋友?”他試探的問了句。

徐墨衍也沒有去仔細分辨他話中的‘當年的小朋友’而不是‘你是當年的那個小朋友’,“是啊,我當年才九歲,抓着你的衣角就跑,當時就想着救人去了,事後才知道後怕,不過看到你沒事,我心裡好過多了。”他搖頭感嘆的笑了笑。

他自責了好多年,惦記着那個救人反而把自己搭進去的高個子叔叔,看見他血流如注的頭,他現在想起來還噩夢連連,至今連車都碰不了就是因爲這件事給鬧的。

☆、第八章 大快朵頤

新建的木屋沒辦法住人,衛青城和方勁同就理所當然的住進了徐家的老宅子。

這突然多了兩個客人,徐墨衍也不好去大姑父家裡蹭飯碗,把小舅一併安排到了大姑父家裡喝酒,提了兩瓶酒過去告饒了好半天才脫身。

家裡沒別人,晚飯自然而然就是徐墨衍料理,就將就他們釣的魚,煮了一大盆,炒了兩個素菜,煮了一隻臘豬耳朵,用小木桶在鍋子裡燜了一鍋米飯,直接把桌子擺在了屋前的院壩裡露天解決。

詢問過兩人都不喝酒,徐墨衍也沒有勸。

他自己本來就不能喝,對飯桌上去勸酒這茬兒真心不在行,也沒習慣,不喝酒就吃飯,喝得一肚子都是糧食精也不是什麼好事。

“黑魚養在池子裡,那玩意兒熬湯更好,今晚將就把這兩條解決。”把碗筷擺上,徐墨衍把兩人招呼上桌,指了指盆子裡的魚說道。

“行。”拿起筷子,衛青城率先下筷,嚐了一口,忍不住對徐墨衍點頭說道,“廚藝不錯。”

“別的也不會,就能做兩道家常菜。”徐墨衍樂呵一笑。

方勁同也沒客氣,動筷嚐了一口,也忍不住點頭,“這味道真爽!”

他們常年在外,吃的東西都沒什麼講究,有什麼吃什麼,但是要吃這家常味的機會是少之又少,這乍然嚐到,還真是爽到沒邊兒了。

“大餐吃多了吧?”徐墨衍伸手拿過衛青城的碗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順手遞給他,又伸手向方勁同,“方先生,碗。”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方勁同連連擺手。

徐墨衍也不墨跡,把飯勺順給了他。

方勁同狠狠地給自己結結實實壓了一碗飯,然後把飯勺順給徐墨衍,“給。”

徐墨衍接過飯勺的時候,那兩個端着飯碗的就已經大快朵頤了,衛青城還好,就算吃飯動作很迅速,但可能是那份經歷在那裡去了,吃相還算雅觀,方勁同就完全像是餓了幾頓的。

不過都是男人,也沒誰去計較這吃相好不好看,又不是什麼窮酸範兒,怎麼舒坦怎麼來,大口大口的讓人光是看就胃口大開。

沒二十分鐘,三個人愣是掃空了桌上全部的食物,那盆至少五個人量的魚也只剩下了一點湯水。

衛青城輕喘了一口氣,“好久沒有這麼吃了。”

“撐着了?”看他的模樣,徐墨衍有些擔憂的問了句。

他擺擺手,“那倒沒有。”

漂泊這麼多年,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的吃上一頓家常飯菜了。

徐墨衍動作迅速麻利的把桌上的餐盤收拾進屋,轉頭拎着一壺水拿着杯子折了出來,“大麥茶,消消食。”

說着給他們一人到了一杯,“你們歇會兒,我先去把收拾收拾。”

“我來幫你。”方勁同撩起袖子跟着起身,“做飯我幫不上手,這洗碗還是沒問題。”

“不用,廚房不寬,我一個人就行。”徐墨衍推拒道。

再怎麼說這人都是客人,他家可沒讓客人進廚房幫忙的家教。

好說歹說把方勁同轟出了廚房,徐墨衍幾分鐘就把廚房給收拾穩妥了,洗乾淨手又去房間翻出乾淨的被子牀單,把房間裡的牀鋪好。

徐家這幾間房子是老房子了,早些年就沒人住,徐墨衍回來開荒才把房子裡裡外外翻修整理了,手裡的那點錢都得花在刀刃上,他沒捨得拿來大肆整修房子,結果大哥愧疚分家他什麼都沒要,不顧他反對,出錢把房子裡外給翻修了。說是他們回來也有個住的地方。

要不然,徐墨衍這傻小子估計得睡破屋。

把屋裡整理好,徐墨衍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衛青城和方勁同正在低聲說着什麼。不過好像是到尾聲了,他踏出堂屋大門時,衛青城看見他,就對他着他招手,“小徐,過來坐。”

徐墨衍看他們沒繼續說,也就沒什麼避諱,走到石桌邊坐下,“還習慣吧?鄉下天兒黑,蚊子也多。”

衛青城笑了笑,“比城市裡舒坦。”

“這倒是老實話,城裡雖然什麼都方便,可是還真沒這鄉下舒坦。”徐墨衍呵呵一樂。

“你家怎麼就你一個人?”

“我回歸農村生活啊,父母都在南興市。”徐墨衍給他們的杯子裡續上水。

“回來養魚種地?”衛青城挑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