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上車沒多久,林麗靠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周翰沒叫她,只是幫她調了調位子,讓她睡得舒服些,車速也儘量的放慢,開得更平穩些。
只是這一路林麗睡得並不安穩,倒不是周翰開的不平穩,而是噩夢。
紅燈的時候,周翰轉頭看着她,只見她額頭不滿了細細的汗,眉頭緊皺着,甚至就連放在大腿上的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的攥握起來。
“林麗?”周翰輕喚了聲,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臉。
林麗猛的坐起身來,微微喘着氣,似乎夢到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
“你沒事吧?”周翰看着她,有些擔心的皺了皺眉。
林麗擡手矇住眼睛,只是搖搖頭,沒說話。
周翰看着她,直到身後的車子傳來抗議的喇叭聲,這才擡眼只見前面的紅燈已經轉綠,發動車子離開。
一路上很安靜,林麗偏頭靠着,周翰也始終沒有開口問她夢見了什麼。
車子在大廈的停車場裡熄火停下,林麗也始終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似乎是晃神了。
周翰並沒有叫她,就這樣陪着她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只是許久也沒見她回神,最終還是輕聲開口,“林麗。”
林麗似乎如夢方醒,定睛看了眼外面,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來。
只點着頭掩飾的說了句,“到了啊。”說着邊開了安全帶準備開門下車。
“剛剛夢見什麼了。”身後周翰開口問道,聲音不大,情緒也沒多大起伏。
準備開門的手頓住,沉默安靜了好一會兒,只說道:“沒什麼。”
她不答,周翰也不再多問,也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
一路上去兩人也是沉默,她沒開口解釋,他也沒再追問半句。
到家後林麗便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了門這而這一關就是一個下午。
周翰推門進去的時候只見她一個人坐在窗臺的榻榻米上面,頭靠着窗戶,雙手抱着膝蓋。
走上去,看着她開口說道:“吃飯了。”
林麗不動,就那麼靠着,眼睛也不知道盯着某個地方看着。
“你就那麼愛他?”周翰問她,語氣很冷,表情也很嚴肅。
林麗擡頭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夢見孩子了。”
聞言,周翰愣了下,反應過來,知道她口中的孩子應該是當初她意外流產的孩子。
林麗低下頭,手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下巴放在膝蓋上面,表情看起來很是無助,只輕聲的說着,“我跟程翔說我原諒他了,說我不怪他害我沒了孩子了,可是我剛剛夢見孩子離開時的情景,那種感覺好痛,真的好痛。”
“你痛是因爲放不下。”就如當初他始終放不開小斌的身世,“原諒不原諒程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放過自己,如果你自己始終放不下的話原諒不原諒都一樣,原諒只是一個藉口,一個讓自己也讓別人心安的藉口。”
林麗也不說話,眼淚順着她的臉頰無聲的落着,她知道周翰說的是對的,她根本就無從反駁,她真的是無法忘記那個場景,她曾多麼期待那個孩子,最終卻以那也的方式而離開。
“有些事情是要去面對的,一味的逃避只會讓自己更加的痛苦,我知道面對的過程總是痛苦不堪的,但是隻有面對了,才能放下,放下了才能真正的解脫。”這是他從自己對小斌的事情上得出的結果,他當初一直不敢面對關於孩子身份的事實,所以每次見到孩子總是痛苦又糾結,後來真正面對了,直視了這個問題後才真正的放下,現在再面對孩子,已經沒有當初的痛苦和糾結了。
林麗依舊沉默,閉着眼睛,嘴角輕顫着,似乎是在壓抑隱忍什麼。
周翰沒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出了房間,有些事只有自己去面對才能徹底放下,別人最多隻能給意見,什麼都幫不了。
窗外的陽光很明媚,明媚到有些刺眼,無需出門感受,在冬日有這樣的陽光無意是一個很好很暖和的天氣。
林麗不知道自己就那樣坐了多久,再回憶起來的時候只記得自己是從白天坐到黑夜,然後又從黑夜坐到白天。
她有坐了一下午加一整夜這麼久嗎?
林麗沒看時間,不過估計是的。
腿已經麻痹的有些覺得不是自己的腿了,動彈也毫無感覺,只剩下麻痹。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多到此刻她都還有些沒有消化掉,腿上的麻痹讓她無法動彈,只能無力的靠坐着,閉着眼睛等哪股麻痹勁過去。
就在林麗閉着眼睛無力的靠坐着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聽聲音敲得有些猛有些急。
林麗有些疑惑,周翰從來不會這樣敲門的,想站起身去開門,卻一下忘了自己現在雙腿麻痹得根本就使不上力氣,才站起來,大腿一個打彎,直接摔到了地上,“嗷……”屁股着地雖然是木地板但還真心疼,皺着眉頭臉變得有些扭曲。
門外的人似乎聽到裡面動靜,直接開門就進來,只聽見稚嫩的聲音大喊了聲,“阿姨!”
然後林麗還沒有反應過來,小小的身影已經朝她跑過來,小手拉着她小傢伙整個人有些急哭了,“阿姨,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林麗擡頭這纔看清眼前的這張小臉,小傢伙擔心的臉上急得掛着眼淚。
“小斌,你怎麼回來了?”她記得周翰說是把他送大院去了,週一才接他回來。
“阿姨,你生什麼病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傢伙邊哭着邊問着,那可憐樣看得林麗直心疼。
林麗苦笑,敢情周翰是用這個藉口送孩子過去的,撐着身子想起來,屁股那傳來的疼痛讓林麗皺着眉,兩腿還是麻痹得沒什麼知覺。
小傢伙見狀,以爲她是得了什麼不得了的病了,急得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啪啪的掉着,然後急着大聲的喊周翰,“爸爸,爸爸,阿姨站不起來了!阿姨站不起來了!”
“小斌,阿姨沒事,只是摔倒了,坐太久腿有些麻而已。”林麗安撫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希望能快點恢復過來。
小傢伙哪裡還聽她的,只帶着淚眼哭着邊說道:“阿姨,你是不是要死了,你是不是也不要小斌,你不要死,我以後聽你的話,以後也不躲着爺爺nainai了,還跟以前一樣愛他們,你不要死,不要不要我好好不……”
林麗有些傻眼,心疼孩子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很是無力,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只能心疼的抹着小傢伙的臉,幫他把臉上的眼淚擦去,一邊安慰着,“小斌別哭了,阿姨沒事,阿姨真的沒事。”說着,有些着急的朝門口看去,心想這周翰這麼還不過來。
擡頭看去,這纔看見門口周翰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只挽着雙臂依靠着房間的大門站着,看着她似笑非笑。
林麗瞪了他眼,低頭跟小傢伙說道:“小斌,阿姨真的沒事,不信你去問問爸爸。”
聞言,小傢伙轉過頭去,看見門口的周翰,紅着眼睛問道:“爸爸,阿姨會不會死?”
周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傢伙的頭,說道:“去吧桌上倒好的牛nai端過來。”說着,自己則彎下下腰一把將林麗打橫抱起。
林麗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伸手將他的脖子緊緊抱住,輕呼了聲。
周翰看了她眼,抱着她朝牀過去。
小傢伙現在就害怕林麗會死會不要他,聽周翰叫他出去端牛nai,沒想就騰騰的跑出去了。
周翰將她放到牀上,拉過被子蓋到她身上,邊低聲說道:“讓你不吃飯,餓得沒力氣了吧。”語氣還略帶着嘲諷,看戲的味道。
林麗沒好氣的瞪他,質問,“你跟小斌胡說八道些什麼啊!你不知道那孩子心理脆弱啊!”現在孩子就跟她親近,最怕的就是她也不要他。
周翰沒說話,嘴角淡淡的笑着並不太明顯的笑意。
小傢伙很快就把牛nai端過來了,遞過去給林麗,“阿姨,喝牛nai。”
林麗慧心的笑笑,伸手接過,“謝謝小斌。”
小傢伙癟着嘴,還是一臉的擔心,看了林麗好一會兒,轉頭看着周翰說道:“爸爸,我們帶阿姨去醫院吧。”他是真怕林麗會死,媽媽不要他,爸爸又說他不是他的孩子,如果連林麗阿姨都不要他的話,他真的是沒人要的小孩了。
林麗無奈,看着孩子又是心疼又有些無力,只能轉頭瞪着周翰。
周翰無視她的眼神,只淡淡的開口說道:“阿姨沒事,只是餓得沒力氣,吃點東西就好了。”
聞言,小傢伙大喜,上前拉着林麗的手,問道:“阿姨,是真的嗎?”
林麗只能順着周翰的話點頭,昨天一天沒吃,確實是餓得使不上力氣。
“那我出找東西給你吃。”聽到說只要吃東西就好,小傢伙趕忙跑出去找東西去。
見孩子出去,林麗這才問周翰道:“小斌怎麼回來了?”
周翰看了她眼,說道:“想孩子的時候就看看小斌吧。”
林麗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是擔心她所以才把孩子接回來轉移她的思緒的。
鼻尖莫名的泛起酸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那微微已經有些泛紅了的眼,林麗瞥過頭去低頭喝着自己的牛nai。
周翰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說了句,“我出去做早餐。”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林麗喝着牛nai,鼻尖酸澀,眼眶微紅,心卻莫名的有些暖暖的。
看着重新被關上的房門,想了一個晚上,她或許真的該想明白了。
因爲病情已經拖到不能再拖的地步了,所以程翔一同意手術,程翔的主治醫生就跟程家的父母商量確定了手術的日子。
程翔雖然依舊悶悶並不說話,但是卻也沒再拒絕配合治療。
爲此程媽媽雖然難過但也放心了不少。
因爲癌細胞隨時都有擴散轉移的危險,所以待程翔的體溫降下去之後,觀察了兩日醫院方面就準備手術了。
自從那天在醫院跟周翰談過之後林麗便沒再去醫院看過程翔,不過手術這天程媽媽打電話給她,說希望她能過來。
林麗想了想,考慮過後還是過去了,到醫院的時候程翔正準備被推進手術室,見她過來,整個人有些激動。
林麗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朝他點點頭,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林麗,謝謝你還能來看我。”程翔握着她的手,眼裡有些溼意。
林麗沒多說什麼,眼眶也有些紅,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說了句,“加油。”
程翔被推進手術室,帶着程爸爸和程媽***希望和林麗的祝福進了手術室。
林麗同程媽媽和程爸爸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等着,程媽媽握着她的手,緊張的把林麗手都掐紅了都沒有察覺。
林麗想找些話題,來舒緩去他們高度緊張的神經。
想着,幾次過來都沒見到瀟瀟,於是便問道:“怎麼不見瀟瀟?”
聞言,一旁的程媽媽有些恨恨的說道:“別提那個女人,自從知道程翔生病之後,起初幾天還來得勤快,後來聽醫生說程翔的腿要截肢,然後人就不見了,虧我待她如親生女兒似的,沒想到她這麼玩恩負義!”
聽她說完,林麗心裡不免有些感慨,也有些替程翔不值得。
“小麗啊,當初都怪我。”程媽媽有些愧疚的看着林麗,這人啊,只有比較了才知道誰好誰壞。
林麗搖搖頭,拍拍她的手,只說道:“不管阿姨的事,是我跟程翔本來就存在問題。”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程媽媽自責,看着林麗說道:“小麗,以前就怪阿姨不好,你別放心上,這以後你跟程翔要是還想在一起,阿姨絕對不反對。”
林麗不傻,自然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看着她一時沒了話,腦海裡卻有些不自覺的回想起那天周翰酒後跟她說的那些話。
“我只是害怕了,膽怯了,不敢再試了,但是因爲是你,我想再試一次……”
“林麗?”見她久不說話,程媽媽伸手拍了拍她。
林麗回過神來,看着她那急切的眼神,只避開她的眼睛,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可是……”程媽媽還想說什麼,卻被身旁的程爸爸用眼神制止,最後只能吶吶的收了口。
氣氛一下由緊張變到了有些尷尬,林麗伸手將她的手拉開,朝他們笑笑,起身說道:“我去買水。”說着便擡步離開。
待林麗走遠了之後,程爸爸有些不贊同的看了眼程媽媽,說道:“以後別再在人家孩子面前說這些。”
“我,我還不是爲了程翔好。”想起自己的兒子,程媽媽有些難受的伸手抹了抹眼淚,“你看程翔,就聽林麗的,要是手術後林麗能留在程翔身邊,那程翔肯定會重新站起來,你難道不想爲我們兒子好嘛。”
“爲程翔好也不能坑了人家林麗!你想想當初,不說當初我們怎麼反對程翔跟她談對象,就說當初程翔害得林麗流產的時候,我們都做了些什麼,做人得有良心,是我們家對不起人家林麗再先,現在程翔沒了一條腿,然後再來要求她回頭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我我覺得林麗她心裡一定還有程翔的,不然的話她能來這麼看程翔嘛,她肯定是擔心,所以纔會放不下。”程媽媽固執己見。
“你以爲當初程翔那麼對人家林麗心裡真的能不恨程翔還跟他在一起?”程爸爸不以爲然,“會來看程翔多半是因爲人的惻隱之心,換位思考,換做我們是林麗,我們能眼睜睜的看着程翔就這樣不管不問?”
“我……”程媽媽被問得語塞,一時間答不上話來。
程爸爸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人要知道感恩,你看林麗現在跟那個周先生不挺好的,別再擾了人家的生活了,本來先對不起人家的是我們,我們怎麼還能開得出口再苛求別的。”
“我看林麗跟那個男的也沒那麼好嘛,那男的每天板這個臉,凍都要凍死人。”程媽媽小聲的嘀咕着。
程爸爸只看了她眼,不再多說什麼。
程翔的手術做了整整五個小時,那亮着的手術中的三個字終於暗了下來,手術室的大門被打開,主刀醫生從裡面出來,摘了口罩有些疲憊卻是帶着笑的跟圍上前去的程爸爸和程媽媽說了聲恭喜,手術進行的很順利。
聽到醫生說手術順利,程爸爸和程媽媽激動的有些哭了,這麼多天來,沒有一句話比這句話讓他們更感到過高興和喜悅。
林麗看着他們,一顆懸着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整個人鬆了口氣,沒上前,也沒有等裡面的程翔出來,只轉過身離開,這樣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