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顧止安的雙保險方案
鄭迅離開公司後,便去亞安銀行拜訪了夏晚的助理喻敏,兩人略作溝通後,便迅速達成了共識:不管Carlyle的方案是什麼,這邊的計劃都暫且不變。
而鄭迅作爲項目的執行負責人,Carlyle的方案捂得再久,終也還是要拿出來的,倒是不如靜制動!
“相比夏行長的運籌帷握,顧止安現在的表現就是篤定。真不知道他的這股篤定從哪兒來。”鄭迅與喻敏邊往外走邊說道。
“若是我們行長處於顧止安的位置,表現會比他更自信、更篤定。”喻敏的笑容裡略帶着驕傲:“在客戶面前的表面,無需理由,只有需要。他們這種人,就是有這種能力,讓你信他。”
“或許。”鄭迅點了點頭,思索着說道:“我一直在想,一定有什麼關鍵點,是我們沒想到的,而顧止安想到了。”
“或許。”喻敏學着他的語氣點了點頭,眉宇間卻是與夏晚一樣不服輸的神情。
*
第二天,黎華在國內聯繫的建築公司,除一家去亞安銀行與喻敏談項目貸款外,還有兩家也去了黎華推薦的銀行做貸款申請----黎華放出風聲,說‘華安’若中S國的民建項目總標,會考慮在國內進行分包招標,所以這三家公司也開始積極操作這個項目。
同時,‘佳安’內部招開項目進度會議,也請了市裡主管經濟的黎副市長和他的秘書參與。
主要的發言人,當然還是鄭迅----
“我們只有半個月時間,不僅要決定怎麼做、還要有完整的二次競標方案提交,所以時間非常緊急。”
“按正常的竟標方案,我們的贏面不大,具體原因以及對手的優劣勢,我剛纔已經分析過了。”
“我們拿下這個項目對國家、對企業的重要性、以及收益情況,我也做了詳細的說明----這一點,是以前做項目陳述時,我做得比較簡略的,今天之所以花了這麼大的篇幅來說,是因爲我和我的團隊在與它國竟標團隊對抗的這段時間中,深刻體會到:這不僅是一筆生意,還關係到國家的利益;我們在外面做項目的底氣,不僅來源於自身的實力,更來源於強大的國家給我們的自信。”
“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嫌我羅索,多講了這許多S國的竟標環境和員工們現在的狀態。”鄭工在做完項目進展彙報後,一臉認真的看着與會的董事會成員、以及黎副市長。
“老鄭出去一趟,感受良多啊。”肖恩達微笑着,表示贊同他說的話。
“鄭工說得不錯,一旦出了國門,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只是個人的事了。”黎副市長的眸子不由得微微一亮,覺得這個硬骨頭鄭迅,這次回來確實是有些不同了----不僅眼界開了、講方案也是有了些文氣,更重要的是,身上的那股子狂傲勁收斂了不少。
看來,在外頭還是吃了虧的。
“我是個粗人,向來做事比說話利落,所以對於這個項目做到現在,我們大家都是感觸頗多,項目組也有信心拿下,希望市領導和公司領導多支持。”鄭工認真的說道,同時給董事會成員、黎副市長鄭重的鞠了個躬。
“我這次趕回來,就是需要在一週內把二次投標的方案確定下來。在二次投標的方式上,我已經報過方案給董事會和市領導,不知道各位領導是否已經有決議?”鄭工回到坐位上坐下來,看着肖恩達問道。
“你上次提交上來的方案董事會和黎副市長都看過,在用不同方案進行多主體投標這個思路上,大家的意見一致。”肖恩達看了一眼黎副市長,見他沒有疑議後,對鄭迅說道。
“好的,那麼這一點我們就確定下來。在方案上,肖董和黎副市長是什麼意見?”鄭迅在筆記本上快速記下肖恩達的意見後,沉眸看着他問道。
“方案上……”肖恩達又看了黎副市長一眼,語氣頓了頓後說道:“三套方案和有優劣,如老鄭你說的一樣,能滿足S國不同利益集團的利益,無論他們最終做決定的是哪個部門,總有一套方案會被選中。所以方案的細節我們可以再討論,方案的框架,董事會和市裡都同意。”
“那就太好了,今天確定下來的,我們準備標書的時間就充裕得多了。”鄭迅控制着心裡的不解與激動,沉聲說道----他真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只是?真的順利嗎?
他確實是個做實事的人,對於上層這些個說話藝術,顯然不那麼理解。
果然,肖恩達頓了頓語氣後說道:“只是在合作的投資方選擇上,公司有其它的考慮。”
“其它考慮?什麼考慮?”鄭迅一愣,下意識的問道。
“無論是與S國市政府合資、還是與國內建築公司合作,投資方都不能只是亞安銀行。”肖恩達緩慢的說道。
“是不能是、還是不能只是?”鄭迅在這一次,倒是迅速抓住了肖恩達話裡的重點。
“我的意思原本是完全不想與亞安解行有任何牽扯,原因很清楚:第一,他們是美資銀行,光市裡這一關,我們就過不了;第二,美國現在大面積爆發次貸危機,資金方面的保證性也堪憂。這兩點,不知道鄭工考慮過沒有。”肖恩達看着鄭迅慢慢說道。
“考慮過,但在我們的方案裡,這兩點都不是問題。”鄭迅快速說道:“因爲無論哪套方案,亞安都不直接與我們合作,他們身爲美資銀行的政治敏感度、以及資金保障性,與華安都沒有直接關係。”
“我所提供的這三套方案,已經最大程度的將內險轉嫁到了合作方。肖董是金融方面的專家,應該看得出來。”鄭迅沉着臉看着肖恩達。
“所以只說了不能只是,而沒有說不能!”肖恩達淡淡說道。
“肖董的意思是?”鄭迅沉聲問道。
“與S國合作的方案,你想辦法讓S國政府尋找兩家不同國家的銀行做爲合資公司的投資人;與國內建築公司的合作方案,華安選擇的提依然是:對方公司有兩個或以上的投資夥伴,不限於銀行。”
“只有這樣,才能將項目的風險降到最低。”肖恩達見鄭迅似乎想說什麼,便直接說道:“這也是市裡的意見。我認爲市裡爲我們考慮得非常周到。”
鄭迅將肖恩達的話,快速的在腦海裡轉了兩圈,想到這三套方案中最有可能成功的是與S國成立合資公司。所以從談判角度來說,他只能棄一個、保一個的話,那麼他選擇棄掉國內合作方案,而保住S國政府合資這條線的資金獨立。
當下對肖恩達說道:
“肖董,與國內的合作商倒是好說,我們可以提竟標要求;可S國的合資公司,我們沒有辦法要求對方必須有兩家或以上的、還是不同國家的投資機構參與注資;希望肖董能考慮到我們在當地具體實施的難度。”
“並且,從邏輯上來看,這是S國的項目,最不想項目出問題的便是S國自己,所以無論他們與誰合作,資金的風險可以說爲零----就算合作機構出問題了,他們還有國家銀行頂着,您說呢?”
肖恩達聽了,當下臉色微變。倒是黎副市長接話說道:“鄭工說得也有道理。這個項目對市裡和華安都很重要,我看今天大家就大致方向達成共識,已經是很大的進展。至於合作方的資質怎麼來確定,我們既要考慮資金的安全性、也要考慮方案的可操作性。”
“大家再多一些時間,考慮得更周密一些再做決定,如何?”
鄭迅看着黎副市長,沒有答話----他也需要下去與夏晚再作商量:如果這是顧止安的提議,那麼顧止安就太狡猾了:指出了亞安現在最大的問題,卻又不將亞安完全排擠出去。
這種姿態,倒是完全站在企業角度考慮了----聽肖恩達的話,甚至連Carlyle的名字都沒提,真夠聰明的。
只是他這個聰明的局要怎麼去破,鄭迅自己當然破不了----這種高智商的遊戲,並不適合他來玩!
所以他沉默着,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若肖恩達同意黎副市長的意見,考慮兩天後再做決定,那麼他就有充足的時間與夏晚商量;若肖恩達執意堅持自己的意見,那麼他只能堅持抵制、不予執行!
“還是黎副市長考慮周到。鄭工,我們再仔細分析分析每種方案,晚兩天決定,應該不會耽誤二次競標吧。”肖恩達笑咪咪的問道。
“當然,雖然還是有些緊,卻也並非完全不行。”鄭迅沉聲說道。
“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肖恩達點了點頭。
*
只是在散會後,鄭迅卻怎麼也聯絡不上夏晚,急得差點兒摔電話。
喻敏想了想對電話那邊的鄭迅說道:“我已經給行長手機留言、也發了郵件,他看到會第一時間回覆我。”
“至於方案,在聯絡到他以前,我同意您的意見。但是有一點我需要向您確認一下:我們做的三套方案,董事會有沒有給Carlyle看過?或者透露過。”
鄭迅微微一愣,下意識的說道:“我沒問這個問題,不過若Carlyle有心的話,還是能拿到方案。”
“麻煩鄭工以最快的方式確認這一點,如果有,請立即告訴我;如果沒有,請想辦法阻止他們泄露。”喻敏謹聲說道。
“他們知道這個方案,對項目有什麼影響?”鄭迅只覺得自己這會兒腦袋有些短路。
*
“最大的用處,就是將方案直接泄給對手公司,對方便會用相同的手法來操用----在方案相同的情況下,與對手的竟爭便又回到現在這種膠着的狀態,進入一個死循環。”
在三個小時後,夏晚終於給鄭工回了電話過來,電話裡的聲音倒並不沉重,卻也不算輕鬆:“如果對方公司再拿到我們的報價,那華安便輸定了!”
聽了夏晚的話,鄭迅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無比沉重,想了半天,才說道:“從肖董話裡的意思來看,Carlyle肯定知道我們的方案,因爲肖董明確的說了兩個方案的投資商資質問題----若顧止安不知道具體方案,如何能提供這樣的建議?”
“鄭工分析得有道時。依我來看,在完全確定合作方式前,肖董很可能沒有給Carlyle看具體方案,但應該是講過思路。”夏晚點了點頭。
“那現在……”鄭迅沉重的問道。
“顧止安應該還沒將方案透露出去,他應該會等華安最後的決定----確定了各合資方的融資渠道後,他們可以做出更精準的方案,同時開始與合資方展開談判。現在是華安不動、他們也不動。”夏晚邊思索邊說道。
“夏行長的意思是?”聽夏晚說了這麼多,鄭迅仍然不知道機會在哪裡。
“現在要怎麼做,我還沒完全考慮好。不是還有兩天時間嗎!只要我們最終的方案沒落到他們手裡,這兩天是他們的機會,也同樣是我們的機會。我先想想,兩天內給你意見。”夏晚沉聲說道。
“好,我就等夏行長意見。”鄭迅點了點頭,便即掛了電話。
想想夏晚剛纔說的話,只覺得一陣兇險----顧止安,當真是太可怕了:他的策略居然是雙管齊下:一方面說服市裡和董事會,與亞安共同與合作商的投資,那麼在資金上至少有了與亞安同等的話語權;一方面將方案直接拋給他的委託公司,若對方再刻意壓壓價,華安便全無勝算。
鄭迅想起昨天下午離開時,顧止安臉上溫煦的笑容,只覺得不寒而慄----這麼年輕,卻有這麼深的謀算,到底是怎麼練成的!
第二節:陪你看星星
S國。
夏晚與慕稀在沙漠的中心腹地等了兩天,仍然沒有等來海市蜃樓。
氣象、溫度、溼度什麼的,都符合海市蜃樓形成的條件,卻是一等再等,終是不見蹤影。
“夏晚,算了吧,繼續往前吧。”慕稀失望的說道。
“再等一天,明天還沒有,我們就走。”夏晚擡頭看了看天空----正午的陽光,加上沙漠上毫無遮攔的沙子,確實已經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以他的個性,從來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等待,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卻願意陪着慕稀在這裡一守就是兩天。
“明天……”慕稀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順着他目光的方向往天空的遠處看去,語氣裡不禁一片蕭瑟:“不是所有的願望都可以達成的,其實,有點兒遺憾也沒什麼不好。或者因爲這遺憾,我們會對這次的旅程,記的時間更久一些。”
“所以夏晚,還是算了吧,我不想等了。”慕稀伸手圈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聲說道。
“有時候,多給自己一點時間,結局便大不相同。”夏晚低下頭來,看着她交握在自己腹部的雙手,沉聲說道:“再等一天吧,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
“一半的機會……”慕稀自語着,不再答話。
“走,我們去那邊轉轉。”夏晚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指着前方一片仙人刺說道。
“剛纔聽你的電話,好象項目進展不太順利,你不擔心嗎?”慕稀被他牽着往前走,邊問道。
“當真對不住,說好不談工作只陪你的,還是沒有做到。”夏晚伸手圈住她的腰,將她往身邊攬了攬,抱歉的說道。
“和看海市蜃樓一樣,我只是希望,但不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實現的。”慕稀笑了笑,淡淡說道:“而且,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總算有些真實的氣息,提醒我這次旅程不會是一場夢境。”
聽着她低低的聲調裡隱隱藏着的傷感,夏晚牽着她的手,不由得加理了力度----似乎也在擔心着,走出這片沙漠之後,他們之間又回到原點;或者相互走得更遠……
“哎,這些仙人刺還開花兒呢,好漂亮。”似乎剛纔的幽怨只是隨口說說,慕稀的情緒一下子又好起來,看着那些仙人球便是一陣猛拍。
或者她在掩飾、也或者她真的只是偶發感嘆;夏晚看着在仙人刺中興奮得孩子一樣的她,眸子不禁一沉再沉……
*
沙漠腹地的夜空,比其它地方更深邃;而夜空裡的星星,也比其它地方更加明亮。加之氣溫的下降,晚上的地面也沒有了白天的炙燙。
夏晚與慕稀在吃完沙漠晚餐後,便脫了鞋子,在沙地上走來走去----一串大腳、旁邊跟着一串小腳,那樣的親密感,讓兩人都有些捨不得被風吹掉。
於是風吹掉一圈,他們便再走一圈----一圈一圈的,兩串大小的腳印一直那麼相依相靠的連在一起。
“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走到不知道第幾圈後,夏晚看着有些倦意的慕稀輕聲問道。
“好累啊,休息一會兒吧!你用沙子把我埋起來好不好?”慕稀張開雙臂,就這麼直直的躺了下去---她是真的累了,無論走多少圈,腳印總能被風吹了去;無論用多大的力,沙子被吹起時,仍是半點痕跡不留。
人,有時候真的抵不過天的!
不服不行、不認命,也不行……
*
夏晚到底沒陪她玩兒沙子埋人的遊戲,只是與她同樣的在地上躺了下來,一個一個的星座指給她看,甚至還能講出星座的故事來。
“夏晚,明天一早我們就往回走吧。”慕稀突然說道。
“不是說好了再等一天的嗎?”夏晚側頭看她。
“等得太久了,累了。”慕稀也側過頭,微眯着眼睛看着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虛幻終究是虛幻,再美也不是真的,何必浪費時間呢。”
“樓閣存在是真、我們看到的角度與方向不對,便成了假。”夏晚伸手,輕撫着她的臉,意有所指的說道。
“真實存在的樓閣或許並不美,正因爲角度不對、方向不對,所以看來便是美的了。”慕稀將臉偎進他的大手裡,笑着說道:“所以美不美,在於心。”
聽她如此說話,夏晚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說這麼多了,你又得說我參禪了。”慕稀笑着坐起來,看着夏晚半晌,俯下頭去在他脣間輕吻了一下,偈又重新躺下,對着滿天的星星,輕哼起兒歌來----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
好象無數小眼睛
……
歌聲溫柔輕緩,在這沙漠的夜空輕輕飄蕩,如催眠曲一般,讓人感覺到溫柔、卻又感覺到一股心酸。
“夏晚,我也害怕,婚姻會磨掉愛情的翅膀、現實會打碎我對愛情僅有的幻想。我不嫁給你,就永遠不會因爲你不愛我而變得可憐……”
“夏晚,你知道北斗七星還有個名字是什麼嗎?”
“大熊星座。”
“哈,知道得不少麻;那小熊星座有幾顆星星啊?”
“三顆。”
“仙女星座呢……
……
女孩輕俏響亮的問題、男人沉穩淳厚的回答,迴盪在這一片無限的沙漠上,遠遠聽來,好象他們很幸福一樣……
……
拒絕成長到成長
變成想要的模樣
在舉手投降以前
讓我再陪你一段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獨自孤單變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來
我沒離開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擁抱成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