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聰明的伊念
兩個男人短暫的對視之後,便各自拿了自己的找零和食物,轉身各自走開,誰都沒有看對方身邊的女人一眼。
“進去吧,快開場了。”顧止安拎着小食,一手攬着慕稀的腰,沉穩的往觀影區走去。
“恩。”慕稀輕輕擡了擡下巴,伸手接過顧止安手裡的爆米花抱在臂彎,邊吃邊說道:“他們家的爆米花是J市所有影院中最好的。”
“哦?那是買對了。”顧止安點了點頭。
兩人邊走邊聊,似乎剛纔的偶遇誰也沒放在心上。
*
“行長你看,這是他們院線經理提供的售票數據,有電腦出票附件。”伊念將手機舉到夏晚的面前,眼睛閃閃發亮的問道:“我們一會兒還要確認實到數據是嗎?”
“喝水。”夏晚將一杯可樂遞給她。
“謝謝行長。”伊念收起電話,接過可樂一口氣喝了半杯有餘,才吁了口氣說道:“行長,我可不可以去買個爆米花?這家影院別的不說,爆米花可是最好吃的。”
“可以,回去找喻敏報銷。”夏晚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那行長要不要?”伊念用力的點了點頭,笑得眉眼彎彎的看着他,明媚純然的眼神裡,竟有幾分慕稀年少時的影子。
當然不是,只是他心中的幻像罷了。
夏晚輕輕搖了搖頭,拿着一杯可樂走到影院入口處,看着這裡的人流涌動,情緒一片平靜——如溫茹安所說,再痛,也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
看着她穿上嫁衣、看着她與他出雙入對、看着她與他夫妻和諧,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夏晚淡淡笑了笑,在看見伊念抱着爆米花跑過來後,對她說道:“想看什麼電影?”
“啊?”伊念一愣,立即反應過來:“是要進去每個場放映廳看實際到場人數嗎?”
夏晚輕瞥了她一眼,不禁笑了起來:“看來喻敏把你調教得不錯,除貪吃這一點外,工作的時候還是挺敬業的。”
“謝謝行長誇獎。”伊念笑眯眯的應道,到是沒有一點謙虛:“不過,東西也是要吃的,邊際環境對銷量的影響力,作爲專業的投資分析人員,我們也是要關注的。”
“有道理。”夏晚笑了笑,伸手在她的爆米花桶裡拿了一顆爆米花,吃下之後,輕輕點了點頭——有時候不變的,偏偏是這些死物:爆米花的味道,六年以來,倒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行長……”看着他眉宇間多出來的落寞,伊念不由得愣住了——見慣他工作中的雷厲風行、見慣他對客戶專業強勢、見慣他對下屬的嚴厲苛刻,卻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個高高在上的優質男人,臉上會有這種無奈的落漠、一種讓人心疼的軟弱表情。
“今天數據的意義不在於精準性,而在於證實他們的融資計劃書有虛假成份。有了這個大前題,後續的工作沈部長會完成。”夏晚收回思緒淡淡說道。
“哦,我明白了,所以行長才會親自來,不是爲了數據、只是爲了結果。”伊念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將自己不小心遊離的思緒給抓了回來。
“找部喜歡看的片子自己去看吧,費用找喻敏報銷。”夏晚淡淡交待了一句後,轉身往外走去——在情侶遍部的影院,他這樣的離開,顯得格外的落寞與脆弱。
“本來是個英氣逼人的帥哥,現在卻像個大叔了。不過我是大叔控,所以也不會討厭你了。”伊念嘟着嘴,對着夏晚的背影唸叨着,最後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不過大叔,你的女友做了人家的老婆了,你真的很可憐呢。”
伊念聳了聳肩,去買了一張人最少的愛情輕喜劇——其實也不想看電影,只是既然不用加班,那就找個地方混混時間唄,或者也學學電影里人家是怎麼戀愛的。
想起媽媽和介紹人都問她和夏晚發展得怎麼樣了,她不由得一陣苦笑——即便他沒有前女友這檔子事,她在知道他的身份、見識過他工作狀態後,也不敢再對他有非份之想。
這麼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大約只有慕家小姐那樣的身份才配得起吧。
伊念隨着電影裡那些誇張搞笑的劇情,沒形象的笑得前俯後仰的,一時間將工作中、生活中的煩惱事情,也都給拋開了。
*
這部愛情輕喜劇結束的時間比動漫那部要晚,只不過顧止安不喜與擁擠,所以等到放映廳的人都走完了才與慕稀一起出來,也正好碰到剛從相鄰放映廳出來的伊念。
“唉?你們挺浪漫的嗎,結束了快20分鐘纔出來呢。”伊念輕哼一聲,冷冷說道。
“一個人?”慕稀淡淡問道。
“是啊,行長說,看了外場的……”伊念話說了一半,看了顧止安一眼,便又咽了下去,小心的說道:“工作的事情是機密,特別是在競爭對手面前。”
“再見。”慕稀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鬆,卻也沒有更多的表示。
“哎,慕小姐,可不可以告訴我,剛纔你們那個放映廳的實際上座率?”伊念伸手攔住了她:“我們行長又不讓我去那個廳,害我看了半天無聊的愛情劇,都悶死了。”
“85%”慕稀輕聲說道。
“謝謝。”伊念打開手機快速的記了下來,邊寫邊說道:“我並不是每個廳都去了,所以我需要將實際出票差、與我的預測出票差做個對比,看看我對數據預判的方式對不對。”
“恩,沒事了吧?我們走了。”慕稀對她似是有意的解釋並不在意,轉身與顧止安往外走去——自己已經嫁作他人婦,他有新戀的女友,再正常不過了。
在看到他們在一起時,心裡突冒出來的難受與憤怒真是太可笑了——她嫁了,難道還希望他不能戀愛約會?
第二節:狡黠的慕稀
“我約了心理醫生這周見面,你安排個時間給我可好?”顧止安看着她問道——看似問她的意見,其實只是告知他的安排。
“好啊。”慕稀點了點頭——也好,他都安排好,自己也少動些腦子,其實也不想動腦子,就這麼懶散着,纔是最舒服的狀態。
“是個女醫生,知道溫茹安,但並不認識。視野和背景不如溫茹安,但在滿灌治療上非常有經驗;你的情況我沒有和她,一會兒你見到她,看看你們怎麼交流。”顧止安輕聲說道。
“溫茹安是這一行裡的翹楚吧?”慕稀突然問道。
“爲什麼這樣問?”顧止安挑了下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你要找醫生,自然是在國內頂尖的,你都說不如溫茹安了,怕是在國內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吧。”慕稀淡淡說道。
“只是說視野和背景,她的資歷在國內確實少見。但論專業不一定,術業有專攻,心理學也有很多細分的領域。”顧止安輕聲解釋道。
“也是。”慕稀點了點頭,也沒有在溫茹安的話題上過多的糾纏,只是想到自己這病以前不犯的時候也沒覺着有什麼不方便,現在結婚了,倒成了不得不解決的問題了。
是不得不解決的問題嗎?還是她逃避某些事情最好的藉口?
不管是什麼,努力吧慕稀,這段婚姻、這個男人、慕氏的未來,都值得你努力。
“就明天吧,工作先讓席憐替着。”慕稀輕聲說道。
“好。”顧止安放在她腰間的手,用力的往自己懷裡帶了帶,低頭看着她說道:“其實能在溫茹安那裡繼續治療是最好的,倒不是說她水平最好,而是她最瞭解你的情況,也不需要你將病情又重新在寞生人面前重複一次。”
“醫生說,每重新揭開一次,便多一次傷害。慕稀,我知道你爲什麼拒絕溫茹安,但現在,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慕稀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與夏晚的感情表示出情緒,希望她放下的情緒。
慕稀緩緩吐了一口氣,緩慢的說道:“心理治療的時候,若不能完全放鬆,會產生抗阻,會進行不下去。”
“我只是建議,你覺得不好,那就不去了。”顧止安的眸色微微暗沉,淡淡說道。
“她以前很好,但是自從知道我和夏晚的感情之後,她在我的面前就開始有優越感。”慕稀沉聲說道:“我敬她是個出色的心理治療師,但我還真不知道她的優越感來自於哪裡——因爲我是個病人,而她是個健康的人?”
“她根本不知道夏晚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她比安言,一根手指也比不上。真是讓人討厭的女人。”慕稀最後還強調了一句。
“好,知道了。”顧止安點了點頭,放在她腰間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摟着她繼續往前走去。
她很少在他面前堅持一件事情,這是第一次,不知道是太過介意溫茹安對夏晚的感情,還是在他面前越來越放鬆了。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真實的,這就夠了。
大約象他們這個年齡的人,自己這樣沒有感情經歷的人應該很少吧,她能坦然的提到與夏晚的感情,想來也是坦然與自己的夫妻關係了。
“安言你認識?”慕稀看着顧止安問道。
“沒你可愛。”顧止安誠實的說道。
“顧止安……”慕稀睜大眼睛看着他,半晌之後不禁笑了起來:“顧止安你太可愛了。”
“我只是說實話。”看着她少有的笑得燦爛的模樣,顧止安也暖暖的笑了——他們之間,也可以這樣的:輕鬆快樂的相處,真好。
*
【第二天,亞安銀行】
“行長,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數據分析。”伊念將一份報告遞給夏晚:“最熱和最冷兩個放映廳的實際上座數據,比起負責人報過來的出票情況,差距都是三分之一。”
“而最熱電影加上三分之一的售票數後,整個放映廳呈飽和狀態;最冷電影加上同樣比率的售票數後,放映廳仍有大量空座。”
“這說明一個事實:無論電影的實際售票情況如何,他們是按三分之一的起點進行虛報,最後呈現的結果是:整體放映收入的數據相對好看,但不同類型電影的市場熱度依然能真實反映。”
伊念彙報完後,看着夏晚等着他的意見——坐在這間氣勢十足的辦公室裡,他依然是那個掌握着亞安中國發展命運、影響着J市政府對外資銀行態度的行長,還是那個讓人聞風色變的金融專家,昨天晚上偶爾的落寞與蕭瑟,在他身上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跡。
“出來碰到慕稀和顧止安了,然後向他們要了數據?”夏晚看輕瞥了一眼文件,上面寫的數據來源是慕稀口述,當下淡淡問道。
“是的,他們看的動漫類型。”伊戀點了點頭。
“分析得不錯,這種分析以後直接向喻敏彙報,她對你的考覈負責。”夏晚隨手合上文件,拿起遞迴給了她:“還有,這個分析於這次融資案的結果已經沒有關係,所以這種報告自己手寫,不要佔用公司的資源來打印。”
“知道了。”伊念接過文件夾,暗自翻了兩個白眼,轉身往外走去。
夏晚看着她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年輕人的世界他是真的不懂了,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也摻和得這麼起勁。
*
“喻助理,你說我的報告做得好不好?”伊念將文件翻開放到喻敏的面前,一項一項的解釋道。
“分析得不錯,已經有了做專業事件關聯分析的雛形。加油。”喻敏仔細聽完後,讚許的點了點頭。
“唉呀,做上級就應該像喻助理這樣,肯定下屬的每一點進步。”伊念用力點了點頭。
“被行長批評了?”喻敏笑着問道。
“沒關係,我年輕、我臉皮厚、我心臟強大,我會在行長的批評和鞭策中茁壯成長的。”伊念輕哼一聲,抱着文件夾、輕哼着歌,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那副輕快的模樣,當真和沒被批評過一樣。
喻敏不禁和夏晚一樣的感慨:不知道是因爲她年輕、還是因爲她個性如此,不會記仇似的,總是樂呵呵的,有時候卻又一根筋。
*
【天宇心理諮詢中心】
顧止安和慕稀過來後,與約定的醫師聊了還沒有半小時,電話就響了五六次。最後慕稀只得讓他出去。
“我接完這個電話再過來。”顧止安抱歉着說道。
“不用進來了,我單獨和徐醫生聊會兒。”慕稀起身推他出去:“你忙你的,我有些事也不想讓你聽。”
顧止安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看着她關上門進去。
“我和止安認識很久,第一次看他對一個女孩子這樣用心。”徐醫生看着慕稀笑着說道。
“我是他太太。”慕稀淡淡說道。
“你們像在戀愛。”徐醫生見慕稀重新坐下來後,便拉回了話題:“如果你確定在我這裡繼續治療的話,我需要將你的治療記錄從以前的醫生那裡調過來。”
“這個沒問題。”慕稀點了點頭。
“我們今天不需要對你的病情做進一步探討,我也不需要你將你的病情再次重複,我先找你之前的醫生調病歷,在全面瞭解後,有不明白的再找你瞭解,然後我們一起制定治療方案。”徐醫生點頭說道。
“是你去找我以前的醫生嗎?”慕稀有些奇怪的問道。
“是的,在我們簽下治療合約後,我拿你的委託書與合約就可以調出來。因爲你的病歷不適合你自己看到——有對你病情的分析與判斷,在你沒有完全恢復以前,有些診斷讓病人知道並非好事。”徐醫生認真的說道。
“我明白了。”慕稀瞭然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接下來便與徐醫生將治療協議給簽了,在籤授權委託書的時候,下意識的猶豫了一下。
“可以和止安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徐醫生的態度非常溫和,也不催她簽字。
“那……我們再商量一下。”慕稀輕輕咬着下脣,起身慢慢走到屋外。
顧止安的電話還沒有打完,慕稀在走廊裡來回的走着,似是無法做出決定,卻一時又找不到人商量——
她手上是殺人的案子,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這個她懂;
溫茹安是大哥找的醫生,且不說人有多討厭,在這方面應該還是信得過的,否則上次開庭的事情,她不會如此安靜;
這個徐醫生是顧止安的朋友,顧止安對自己雖好,這樣的事情,他又會如何看待?當慕氏與Carlyle的項目打到最後,這是否會成爲他對付慕氏、對付自己的武器?
又或者,有一天這份感情不再、婚姻不再,他也會親手將自己送進監獄?
慕稀只覺得冷汗漣漣,下脣不覺間被她咬出血來——爲剛纔差點兒就簽下的委託書、也爲自己這樣現實的想法。
似乎,在遠離愛情之後,自己竟變得無比的冷血與功利起來——學會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利弊天平的兩端,反覆秤量。
慕稀,這還是你嗎?
“慕稀,怎麼啦?”看着臉色發白的慕稀,顧止安講完電話後快速的走了過來。
“我……”慕稀有些難過的看着他——爲了他這樣的對待,仍沒將自己這顆沒有愛的心捂暖。
“沒關係,你不喜歡徐醫生,我們再重新找其它的醫生。”顧止安輕輕拍着她發白的臉,柔聲說道。
“顧止安,我想找溫茹安再聊聊。”慕稀輕聲說道:“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再次面對自己所有的勇氣,我不想把所有的過去在新的醫生面前重新再翻弄出來。”
“我和夏晚之間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以後誰喜歡他都和我沒有有關係。所以,我覺得我應該還是可以接受溫茹安的繼續治療。”
慕稀說完這些,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量一樣,張開手臂摟住顧止安的腰,將整個人都靠進了他的懷裡。
“好,可以。”顧止安摟着她柔聲說道。
“那……你現在送我去溫茹安那邊,然後你去上班。不要看着我上去。”慕稀輕聲說道。
“好,可以。”顧止安柔聲應着,大手輕撫着她的後背,希望這樣能夠安撫到她。
*
當車子開到溫茹安工作大樓的樓下後,看着慕稀下車,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一個人可以嗎?真的不要我陪你上去?”
“你陪我我會緊張的,覺得在你面前是個病人呢。”慕稀搖了搖頭。
“我又不嫌棄你。”顧止安笑了笑,俯頭在她脣間輕吻了一下:“需要我的時候,馬上給我電話,我隨時都會在你身邊,恩?”
“知道了,我先上去了。”慕稀有些心虛的轉了下眼珠,惦腳在他脣上回吻了一下後,從他懷裡抽身出來,轉身快步往裡走去。
顧止安一直看到她上了電梯,纔拿出電話給徐醫生打了過去:“老徐,你們剛纔聊什麼了?慕稀出來臉色很不好。”
“只聊了合約?”
“說到轉病歷?”
“恩,恩,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再見。”
顧止安掛了電話後,回到車裡,擡頭看了看大樓的上面,終於還是決定不在這裡等她——涉及她的*、又讓她那麼緊張害怕,她這時候一定很沒有安全感。
“我放火燒了自己的家、我殺死過人,你知不知道……”
他猛然想起她曾經在發狂的時候,不顧一切說過的話,當時沒說完被夏晚給攔住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冷顫,當時只顧關注她的情緒去了,沒把這話聽進去,現在想來……六年不愈的傷害和恐懼,該有多深。
所以,事關人命,她對自己也是不敢完全信任的吧。
顧止安低低的嘆了口氣,發動車子後,打轉方向盤,慢慢的往公司方向開去——對於慕稀,她依然相信,能讓哥哥們都寵着的、讓夏晚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一直愛着的女人,不會壞到哪裡去。
有些他不知道的過往,她不想讓自己知道,就別知道了吧,只要她自己能夠承擔得起。
*
【溫茹安辦公室】
“慕稀?找我什麼事?”溫茹安見慕稀過來,就和看到夏晚過來一樣,意外又驚訝。
“治療的事。”慕稀也很直接。
“好,裡面坐。”溫茹安仍然是溫潤而和煦的模樣,似乎她們之間從未有爭執。
“咖啡還是牛奶?”待她在治療室坐下來後,溫茹安輕聲問道。
“咖啡,謝謝。”慕稀點頭。
“還是你當初推薦的那款,想來你應該喝得習慣。”溫茹安點了點頭,打電話讓前臺同事去煮咖啡,然後看着慕稀說道:“你推薦給我的東西都很好,我用了後變一直沒有換過。”
“包括人嗎?”慕稀犀利的回道。
“和你認識六年,第一次覺得你像個刺蝟。那天晚上你發脾氣,可以說情有可緣;今天……”溫茹安無奈的笑了笑:“你看,其實我在想你示好。”
“不敢。”慕稀淡淡說道:“我記得你告訴過我,我若配合繼續治療,差不多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痊癒,對吧?”
“沒錯。”溫茹安輕輕點頭。
“如果我們恢復醫患關係,你能否爲我所有的事情保密?”慕稀沉聲問道。
“當然,這是我的責任。”溫茹安點頭。
“OK,從下週開始,我們恢復治療。”慕稀淡淡點了點頭。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溫茹安的目光溫潤如水,帶着淡淡的溫暖的味道。
曾經,慕稀很喜歡她這種眼神;現在卻只覺得厭惡——她是第一次這麼沒有風度的討厭一個女人。
只是因爲夏晚嗎?
慕稀覺得自己有些煩燥、也覺得自己對溫茹牴觸的情緒有些過了——只是,這種本能,她也不想去壓制:要放棄對一個人的不喜歡,比放棄對一個人的喜歡更難。
慕稀皺了皺眉頭,看着溫茹安說道:“我相信你的專業,所以我知道自己必須持續治療;而我對你有牴觸情緒,所以治療的效果一定不會好;但從各方因素綜合考慮,我不想換治療師;所以我願意每週來你這裡坐坐,或許不久以後,我們的關係能恢復呢?”
溫茹安的眸子微微轉動着,看着她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假裝治療?”
“你這樣認爲嗎?”慕稀不禁微眯起眼睛笑了:“顧止安說,你是訖今國內最好的心理治療師,我原本也認同。聽你說這話,我倒真是失望了。”
“難道不是?”溫茹安同樣眯起眼睛看着慕稀,眸色裡滿是探究。
“心理治療中,有一種說法要心理阻抗。而消除患者的心理阻抗,是否也屬治療範疇?”慕稀笑眯眯的問道。
溫茹安張了張嘴,不禁失笑——多年來以病人的角度看她,當真忽略了她本性中的狡黠與算計。
明明就是來自己這裡打個治療的幌子,讓她的家人、特別是顧止安知道她在堅持治療,而實際上卻不會有任何效果。
她卻堂而皇之的說這是對心理阻抗的治療,真是太狡猾了——這個理由就算說給心理專家聽,也沒有任何破綻,何況是外行的顧止安。
只是,她爲會什麼要如此?
以她的情況,轉案子確實不安全,但她卻可以暫停治療,何苦要兜這麼大的圈子?她是想給顧止安希望以穩固這段婚姻?還是想爲夏晚保留住什麼?
溫茹安沉沉吸了口氣,看着慕稀緩緩說道:“是我的思維固化了。那好,咱們換個角度來治療。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能早日恢復,不要白廢了這許多年受的苦、不要辜負了所有愛你的人——包括夏晚,無論你們的關係如何變化,他總是希望你好的。”
“是嗎?是你猜的還是他對你說的?”慕稀不禁冷笑:“若是你猜的,你憑什麼替他說話,你又是他的什麼人?如果是他對你說的,我倒要恭喜你,你終於又接近他一步了,讓他都願意和你說心理話了。”
“慕稀——”溫茹安的脾氣再好,也不禁對慕稀刺蝟般扎人的話給惹惱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居然還有這麼沒有風度的一面。”慕稀看着工作室的員工將咖啡送進來放在桌上,也不喝,便即站了起來,看着溫茹安說道:“希望我這個毛病,你也能幫我治好,我其實也不喜歡自己變得小氣又沒有風度。”
“好啊。”溫茹安暗自吸了口氣,沉聲應道。
“溫醫生再見,下週五我再過來。明天我會將一年的治療費打到你帳上。”慕稀笑着朝他揮了揮手,便優雅的往外走去——步子裡的輕盈,比之從前要輕鬆許多。
“替我送慕小姐。”溫茹安對同事交待了一聲後,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着外面繁花似錦的空中花園,將惱怒的情緒慢慢壓了下來。
除去對那件事的陰影與恐懼,慕稀其實是個健康的正常人;而自己,除去學了心理學專業是個醫師外,大部分時間也不過是個有着七情六慾的正常人;
拋開自己與她的病患關係,她們卻是愛上同一個男人的情敵。
她真是聰明,用病人的身份,將自己吃得死死的。慕稀,夏晚現在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即便你是我的病人,我仍有權利去追求他、接受他。
溫茹安刷的一聲拉上窗簾,回到桌前後,拿起慕稀的治療卷宗,認真的記錄起來——對於工作,她向來一絲不苟。
第三節:心裡的微光
而離開溫茹安工作室的慕稀,突然間就愉快了起來——看到那個在自己面前有着優越感的專業女子面色尷尬而狼狽的模樣,心裡有股惡劣的喜悅感。
有本事讓夏晚喜歡你,哼,不知道他身邊還有個伊唸吧,怎麼也輪不到你。
慕稀跑到商店買了個哈根達斯出來,在路邊邊走邊吃着,像個願望被滿足的小女孩般,開心而輕鬆。
只是……
有種突然被人盯住的感覺,讓她慢慢停下了腳步,慢慢擡起頭來,夏晚那輛熟悉的老奔馳正停在路邊——而他,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不知道他看着自己有多久了——剛纔沒形象的踢石子的樣子,他都看到了吧?剛纔大口吃冰淇淋,還邊吃邊笑的樣子,他都看到了吧!
緊張什麼呢,自己什麼樣子,和他早就沒有關係了,何苦還在意他的目光。
慕稀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還餘一半的冰淇淋,轉身邊吃邊往前走去——就像沒有看到過他一樣。
“慕稀。”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慕稀用力吞下剛塞進脣裡的冰淇淋後,慢慢的轉過身來——夏晚已經下車,正大步向她走來。
“你好。”慕稀看着走過來的他,讓自己的臉上帶上得體的微笑。
“經期疼痛的人,不適合吃冰,特別現在才五月。”夏晚伸手將她手中的冰淇淋拿了過來,順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喂……你……”慕稀看着自己突然間空掉的手,再看看自然的樣子,不禁語結。
“去見過溫茹安了?沒開車過來?去哪裡我送你?”夏晚轉身從車裡拿了紙巾,塞了兩張在她手裡,自己也邊擦手邊問道。
“不用,我走走。”慕稀結巴着說道。
“那天在辦公室,是我情緒不好,我給你道歉。我和顧止安是正常的商業竟爭,你不要想多了。”夏晚見她呆愣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從她手上扯下紙,將她的手拉在自己的手心,慢慢幫她探試着。
“我自己來。”慕稀忙連紙帶手的收了回來,胡亂的擦了幾下後,將紙捏成團自然的遞迴給他,看着他沉然說道:“你說的也沒錯,商業的事情我明白。”
“明白就好。”夏晚點了點頭,看着她淡淡說道:“雖然不能是夫妻,也不希望是仇人,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隨時找我沒問題。”
“好,謝謝。”面對他突然轉變的態度,慕稀只覺得有些無措,除了答應、除了說謝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時間不好打車,你往前面再走200米有地鐵站,正好體驗一下生活,但不要在馬上走太久。”夏晚給她指了地鐵站的方向。
“好,我知道了。”慕稀乖巧的點了點頭,一如從前在他面前的模樣。
“那,我先走了。”夏晚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往後退去。
“你也別倒着走,危險。再見,我去坐地鐵了。”慕稀勉強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後,轉身快步往前一路小跑而去。
“還是那麼傻。”夏晚寵溺的搖了搖頭,看着她跑去的方向,心痛的感覺竟似好了許多——原來,憤怒和惱火併不能讓事情更好;平靜着接受,等待改變的時間,或許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兒。
“夏晚——”前面跑着慕稀突然轉過身來。
“沒帶零錢嗎?”夏晚揚聲問道。
“伊念很年輕、很可愛。”慕稀大聲說道。
看着她帶着任性和倔強的臉,夏晚的眸色不禁一片沉暗,卻仍迴應着她的任性:“好,你的意見我知道了。”
“不是我的意見,是事實。我走了,再見。”慕稀的臉微微一紅,轉身快步往前跑去。
看着她越發輕快的步子,夏晚微微的笑了,慢慢轉過身去,回到車上後,發動車子往溫茹安公司的方向開去——今天原本是去找溫茹安的,卻不想這麼巧遇見了她,就那麼俏皮可愛的、肆無忌憚的闖進他的視線,讓他假裝平靜的心又泛起波瀾。
也好、也好、合好也好,希望以後重新在一起的日子,她不會想起現在而心生怨氣纔好。
*
而慕稀在說完再見後,卻是停也不停的、一口氣跑到了地鐵站的下面,才靠在一塊廣告牌上停了下來。
擡起頭,卻看見這塊廣告牌正是慕氏‘稀世’剛上市的東方風情的燈箱廣告——桔黃色的燈光柔和的打在燈箱片上,復古的帝王黃的款式、S國民族風情的扣帶,在這樣嫵媚的燈光裡,將產品神秘的東方風情展顯無餘。
“太棒了。”
慕稀眼睛一亮,拿出手機將廣告畫面拍了下來。
擡頭看地鐵站如織的人流,只覺得心情格外的好——夏晚,我還是那麼在意你的眼光、在意你的情緒、在意你對我的態度。
那天你說在商業上不會再對我容情,我的心情如跌入到黑暗裡,只覺得痛不可抑,不是因爲你的不容情面,而是因爲你看我的眼裡帶着恨意;
今天你說,我們不要做仇人,我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去找你,我又覺得自己像只快樂的小鳥,耳邊聽到的全是森林裡傳出的最快樂的音符;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也不可以這樣,可是偏偏就這樣了,怎麼辦呢?難道不許我快樂,一定要用冷漠和悲傷來面對你嗎!
夏晚,我知道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但就算是錯過也不能磨滅我們相愛的事實——所以,我願意在這樣的罪惡裡殘留一點小小的快樂,哪怕這快樂,只能自己悄悄的獨享。
顧止安,對不起,但是你不要愛情、你只要陪伴對不對?那我把給夏晚的愛情放在心底、把所有的陪伴都給你,好不好?
慕稀擡頭看着燈箱片,那上面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那花邊,是從夏晚送她的書裡挑出來的。
她和夏晚的緣分,總是這麼不盡如人意、總是這麼陰差陽錯,卻又總是在她就要絕望的時候,讓她看到一點點希望——足以讓她安穩的現實裡,看到一絲喜悅的光,讓這現實不會死寂得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