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羣沒人注意到這裡,他們都被王庭的招待吸引。身穿印度紗麗的女子,帶着叮噹作響的銀腳環,婀娜多姿地圍着客人舞蹈着,豐富的食物,大紅大黃濃重的色彩,妖媚的肚皮舞,讓客人一登舟便被吸引。
印度式歡宴最大的特色就是喧鬧,極度的喧鬧,在這種喧鬧中,偶然一人落水沒人關注,羅亦安打定主意,慢慢湊近對方,親切地問:“你好,很榮幸見到你,我……”
那印度苦行僧本來冷冷地看着羅亦安逼近,但就在羅亦安逼近他身體死角前一刻,他閃電般向後一跳,脫出了羅亦安的掌控。
“你也精通瑜伽?”,印度苦行僧沒擺出防禦姿態,他隨意地站在舟舷上,反問。
羅亦安不是精通瑜伽,當初他爲了向阿尼爾尋仇,曾特地研究過瑜伽格鬥術,需求破解之術,剛纔進入的那個攻擊死角,剛好是計算機推算出的、所有瑜伽派別都很難使出全力的點位。瑜伽高手或可以對這點位進行攻擊,但也要配合身法,先前進小半步,才能讓自己的拳腳在達到這點位時,產生最大爆發力。
羅亦安剛纔接近印度苦行僧時,走的不是直線,他每步都根據對方的身體反映,踩在對方最難以發力的位置,這是科學研究的結果。這位印度人被羅亦安殺氣所吸引,不由自主研究着如何攻擊防禦,胸中臆想着攻擊的角度,結果換來陣陣胸悶氣短,總感到有力無處使,這才跳出圈外,擺出沒有惡意的姿態詢問對方。
“嗯哼”羅亦安含糊答應着,繼續逼近對方,現在,對方除了跳水別無辦法。羅亦安嘴角已浮出微笑。
“別這樣”,印度人馬上制止羅亦安:“馬立克讓我問候你。”
羅亦安側轉身體,印度人忽地竄出,在幾步外才停住身影,停身喘息。
“天哪,馬立克說你是個怪物,能在高山上奔跑,你果然是個怪物”,對方這句話讓羅亦安徹底打消了追擊念頭。
“那麼,馬立克有什麼交待?”羅亦安邊問邊準備靠近對方。
“別過來”,對方揚手製止:“你還是離我遠點,這樣我感覺到安全。”
羅亦安使個眼色,讓妮莎望風,自己裝作悠閒地欣賞歌舞,嘴裡問:“馬立克走了嗎?”
“安全離開”,對方回答:“他走的時候送給我們克什米爾一份的大禮,並要求我們爲你免除麻煩,你是馬立克的接應人員嗎?”
羅亦安目光凌厲,對方馬上回答:“好,我不問……是這樣的,我們在宮廷內找了個朋友,把你的名字添加到了最近的宴請名單裡,今天來的客人,有幾位你必須認識,這樣,今後他們可以作證:最近幾天你都在參加宮廷夜宴。
至於周圍窺伺城堡的人,我們查了,確有幾名遊客一直在監控那座城堡,但幾日前他們突然失蹤,我們沒有發現他們離開的跡象,正打算繼續查找……你能告訴我,這些人現在在哪裡?或者說,他們的屍體在哪裡?”
羅亦安神色一動,窺伺的人幾天前纔不見了,那時馬立克還在山上,能有這樣雷霆手段的只有秘族。這說明原本秘族是打算借刀殺人,所以才安排羅亦安一行在城堡住下,然而,後續局勢的發展讓某些人急切想拉攏羅亦安,於是他們動手清除了窺伺人員。
那印度人錯把羅亦安的沉默當作默認,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滿,忍了又忍,又將這口怨氣嚥下了。“好吧”,他說:“我們別在細節上糾纏了,看在馬立克的情份上,我說最主要的:等會兒介紹給你的人有三名,他們都是極度虛榮的人,以能夠參加土王的宴會爲榮。土王宴請的客人一般分爲兩類,進入內殿的纔是最高尚的客人,但這些人只屬於外圍人員,比如現在,他們只能站在舟邊欣賞歌舞。我們只需告訴他們,你參加土王宴請時都在內殿,然後,你輕描淡寫地說‘在宴會上曾見過他們’等等,今後他們就會爭相證明,這幾天你卻在土王宴會上……”
羅亦安惱怒萬分,原來,馬立克所謂的幫忙就是證明自己曾參加過土王宴請。早知道如此何必求對方幫助。秘族既然動手清除了窺伺的人,一定會做得很乾淨,完全牽涉不上自己。如此,只要掩飾好自己登山的行蹤,避免今後極端組織的報復,就已經足夠。何必搞得如此興師動衆。
羅亦安有這樣的想法是不瞭解印度的等級制度,在過去印度的,有句話說:“婆羅門是不能質疑的”,講的是婆羅門人的話出口就是誓言,對此質疑就是侮辱整個婆羅門階層。而土王宴請的客人,這身份就是信譽的保證,決不能任人猜疑。如果有人追查到這裡,明白了羅亦安的身份後,當地人就會表現出不合作的態度,此後,任何線索都會被淹滅。
因爲這身份是榮耀的標誌,所以那三名虛榮的商人才要處處標榜。當宮廷大管家引領着羅亦安爲他們做介紹時,獲知他們曾同日被邀參加宴會,不用誘導,那三人就紛紛表示曾見過羅亦安,聊了一會兒,一位商人甚至承認,當初在宴會上他曾與羅亦安打過招呼。
這是場虛僞的談話,雙方本着互不信任的態度進行了友好親切的交談,會談中雙方就共同關注的問題進行了深刻的探討、並交換意見,雙方均互相表達了深厚的問候和良好的祝願,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
真實的情況是:羅亦安意興闌珊,懶洋洋地敷衍了三位商人,而這種懶散被當作英國貴族作派,幾人交換了名片,建議今後繼續交往,不久,宮廷大管家招呼羅亦安覲見土王,在三商人嫉妒的目光下,羅亦安進入船艙,遠遠地與土王打了個招呼,便又被招呼到船甲板。深感無聊的羅亦安就此與三商人告別,登舟而去。
羅亦安沒有料到,馬立克的幫忙最終起了非同尋常的意義。土王大會後,馬立克以藍寶石新礦脈的發現人,被推往臺前,此後,他借這一身份掩護進入珠寶界,周遊世界並進行着不爲人知的特工活動。因爲羅亦安也曾參加土王大會,他們的相識交往也就順理成章。而打扮豔麗的妮莎由於在土王發表演說前,預先佩帶了一枚克什米爾藍寶石項鍊,不巧被參加大會的記者攝入鏡頭,當作土邦王妃子的照片匆匆發表。這張照片在印度引起轟動。隨後,查清真相的報社被迫道歉,並按照羅亦安與土邦王府共同編造的謊言,爲妮莎僞造了一個新身份……
羅亦安離開王舟,並未遠行。他命令舟人駕着船屋,緩緩地繞湖邊而行。德爾湖的湖水蔚藍,有着克什米爾藍寶石的朦朧美,一戶戶農人用船拖着他們的園圃在各個船屋前倘佯,賣力地招呼着客人。
德爾湖的水上園圃是世界唯一,當年,有句英國諺語說的就是德爾湖水果的新鮮——“上一秒鐘它還在枝頭上”,就是講德爾湖果農販賣水果的情景。農夫乘坐小艇料理園圃,採摘番茄、南瓜或鮮花。每個漂浮園圃都是在約2米寬的蘆葦織條上鋪上泥土而成的,然後系在錨杆上,可放置在湖上任何地方,在這耕地有限之地,既可增加收入,又可增添景緻。
經過百餘年的水上種植生涯,德爾湖的果農們技術越發成熟,他們不僅栽種草本果實,甚至連灌木類水果也能在水上園圃中種出。德爾湖營養豐富的湖泥,令這些果實肥大甘甜。羅亦安流連不去的理由,正是想嘗一嘗這世界唯一的水上園圃出產的水果。
一束束紅豔豔的荔枝,被沾着晶瑩水珠的綠葉襯托着,格外誘人、醒目。羅亦安取了一串荔枝,剝開紅豔豔的果皮,甘甜的汁水四濺,透明如玉的果肉令人垂涎欲滴,輕輕地咬下去,甘甜、爽口,齒痕留香。
石榴約有小碗般大,紅彤彤的,有的咧開了嘴,露出一粒粒晶瑩透亮、紅瑪瑙般的果粒,十分誘人。波羅蜜大如冬瓜,呈綠色,外表似佈滿釘子的厚皮,裡面是一瓣瓣白色的果肉。芒果有的大如西瓜,有的小巧如杏,有的紅豔欲滴,有的黃如美玉,有的綠瑩瑩的,有的黃中帶紅。芒果的形狀也各不相同,有圓的,長長的,橢圓的,兩頭尖尖的,味道更是各異,有酸甜的,甘甜的。羅亦安心滿意足的品嚐着各式水果。
妮莎這時已鎮定下來,只餘羅亦安與她在坐。拉莫先生多年的家教立刻現露出來,她落落大方的撩起面紗,溫文爾雅的將水果切成小片,用一根象牙牙籤戳着送入口內,小口小口的品嚐着。她的嘴角浮動着幸福而滿足的笑容,活脫脫一個印度上流社會姣女形象。
妮莎的美麗吸引着湖上的遊客,當他們的船經過時,許多閃光燈偷偷摸摸的閃爍着。妮莎卻沒有了驚慌,她坦然自信的承受着那些長焦短聚,輕鬆自在的繼續品嚐着那些水果。
羅亦安不知道她爲何忽然有了自信,但看到對方開心,他也覺得不虛此行。
“過去的印度總使我壓抑”,妮莎盤腿坐在艙面上,稍稍調整着身體,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繼續說:“那空氣沉重的令我窒息。我爲我的死亡感到輕鬆,重生的感覺,令空氣都清新起來。”說這番話時,那濃密的睫毛忽閃着,美麗的大眼睛眨動着,她的眼裡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期盼。
昨天,秘族送來了妮莎的新身份證件。她搖身一變成爲英國威爾頓爵士的養女,長年生活在英國一所教會學校。那是一座全封閉的教會學校,每年只招收三十餘名女生。實際上是秘族金人系統的一個外圍機構,薇薇安就是從那裡畢業的。
履歷表上,妮莎的生活經歷簡單而清楚:畢業後,她一直在教會學校擔任助教。在羅亦安抵達果阿前,她來到了威爾頓爵士的城堡與管家一起主持城堡的修繕工作,而後在城堡裡結識了羅亦安。
拋棄了過去的姓氏,對妮莎來說等於一次死亡,而具有了新的姓氏,她從此脫離了種姓的枷鎖,獲得了新生。登上王舟前,她尚有點怯場,現在,她對新生活充滿了憧憬。
羅亦安滿意地看着妮莎心態的轉變,說:“我們明天動身,第一站先到新西蘭,然後自新西蘭回國。你出去換一個環境,換一種心情,什麼時候玩夠了,就去果阿,幫我打理生意。”
“你來陪我嗎?”妮莎揚起臉企盼的看着羅亦安。羅亦安正準備回答,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克什米爾平均海拔一千八百米,周圍都是五千米以上的高山。手機信號時斷時續,而前來旅遊的人也把此地當作完全放鬆的世外桃源,所以他們對是否有手機信號並不苛求。克什米爾通訊基站少,分佈不合理,信號通道也滿足不了正常通訊的要求。羅亦安的手機鈴聲引起了湖上一片驚訝。在衆人的側目而視中,他東摸西摸,找出了快被他遺忘的手機,接通了這個他來克什米爾的第一個外界電話。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傳來的卻是周靜柔急慌慌的聲音:“啊,羅先……安……”,一霎時,周靜柔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羅亦安,最後還是選了一箇中性的詞:“羅總,公司出事了,彩玲姐急得跳腳,找了你好幾天。我現在果阿的電話總局,讓他們忙了兩小時,才接通這個電話……”
周靜柔的活動能量很大,這羅亦安早就知道,但現在心急如火的時刻,哪有功夫細聽她的表功,他插嘴問:“說重點。”
“公司有兩撥遊客,都在非洲出了事。一撥客人是國內的團,都是些小富豪,他們在津巴布韋打獵,收購了當地的象牙工藝品,出海關時被扣,據說要判刑。另一撥是歐美客人,他們到科特迪瓦。不幸的是,科特迪瓦昨天發生了政變,我們的顧客恰好在交火線附近,現在已經被叛軍挾裹,他們曾發出求救信號,譚姐讓你快想辦法?”
象牙,真是象牙之災。
科特迪瓦過去被譯作象牙海岸,令人鬱悶的是,到象牙海岸旅遊的人不是因爲象牙出事,而到津巴布韋的遊客,反而因爲象牙出了事。雖然行前反覆交待,可那些小富豪見到當地象牙工藝品大明大放地銷售着,以爲正好買下帶回國。沒想到,這非洲小國掙的就是這份帶不走的錢。購買不禁止,是因爲你的購買會讓當地獵人富裕;攜帶要禁止,是因爲聯合國明令禁止象牙買賣交易。而扣留的象牙工藝品,一轉身又回到了當地商販手裡,二次賣給下一個傻瓜,扣留的人員則可以讓當地官員大肆受賄,以此發家致富。這是非洲小國常有的經濟模式。
“津巴布韋的事好辦”,羅亦安腦子一轉,有了解決辦法:“不就是錢的問題嗎?你跑一趟……對了,帶上我們的美國律師,津巴布韋人面對美國人比較怯,法律上的事情交給美國律師,錢的問題由你做主,我們雙管齊下。”
科特迪瓦的事則比較難辦,在最近20年中,這個非洲小國曾發生130次政變,被稱爲政變之國。這個國家的部族有着豐富的政變經驗,甚至有一條龍式的“政變後服務”。通常,這個國家發生的政變不全是爲了權力,大部分是爲了綁架外國遊客。每當政變發生,全國各地的捐客們便蜂擁而至,像挑選騾馬一樣挑選着被綁架的外國遊客,在支付相關費用後,他們帶着綁票四散而去。滿載而歸的部族隨後便尋找政府軍投降,於是全國皆大歡喜。長此以往,綁票的收入成了其國民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政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歐美客人崇尚冒險與刺激,這個非洲小國已多年沒人去,只是由於秘族在其邊境有個廢棄的訓練營,羅亦安纔開通科特迪瓦之旅,組織了一個11人的旅行團,前去探奇,沒想到卻實現在其中。
電話那頭,周靜柔靜靜等待着羅亦安的決定。久久,羅亦安纔回答:“我給你一個電話,紐約的電話,你說我的名字,通知那裡的負責人,叫薇薇安,讓她爲我準備好十名傭兵。三天後,我們在科特迪瓦匯合。”
光給錢不是辦法,錢拿多後,部族會把羅亦安的遊客當作提款機,動不動綁架幾個人,讓人怎受得了。羅亦安打定主意,先付錢,事後追殺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