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恩壓低了嗓門,詢問羅亦安的意見:“收拾東西,躲起來?”
羅亦安目光盯着那具白骨骷髏,腦海裡推算着撤離所需的時間:“拿個睡袋來,把這具屍骸帶走。”
對於探險家的屍骸,東西方有着截然不同的處理方法,西方人喜歡將其埋葬在犧牲地,並以此爲榮耀。東方人則講究葉落歸根,讓屍骸魂歸故里纔是對逝者的尊重。美國人來了,他們取走了所有的物品,但沒有觸動這具遺骸,這是他們表示尊重的方式。但對於羅亦安來說,這位探險者肯定是組織內的前輩,對他表示敬意的最佳方式,就是讓他魂歸故里。
頭頂,直升飛機的聲音越來越接近,從聲音來判斷,那架飛機不停的兜着圈子,尋找着,探查着叢林裡的動靜,來着不知是友是敵,目標不知是否針對這裡。
羅亦安打了個手勢,哈克與湯姆立刻交替掩護着躥出屋外。在他們看來,這間簡陋的救難屋一目瞭然,已沒有了留戀的必要。當屋裡只剩下羅亦安與胡恩時,不顧胡恩的催促,羅亦安不慌不忙地解開睡袋,將那具屍骸小心的搬入睡袋中,神情充滿了敬意。
噹啷啷,一個小的金屬盤滾落到地上。這個金屬盤原本壓在骨質之下,他被搬入睡袋後,金屬盤從骨縫中墜落,掉落牀邊的地下。
羅亦安俯身撿起金屬盤,那熟悉的圖案讓他一眼認出這正是秘族長老慣用的身份牌,它做成項鍊墜款式,平常懸掛於頸間。羅亦安曾撿到過一枚相同款式的項鍊墜,那就是路德長老的那枚身份牌,與降魔杵一起被他在西藏之行中發現。唯一不相同的是,路德長老的項鍊牌上有十一艘船。這枚項鍊牌上有七艘船。
羅亦安快速搜查了一遍牀板,掀開枕頭,果然,枕頭下有個褐色木片。這木片只有蠶豆大小,材質非金非木。他手上的戒指才一接近這小木片,立刻發出一陣陣震顫。
“來不及了”,羅亦安撿起那褐色木片,小心地裝入衣兜內,拉上兜口的拉鍊,他伸手一把抓過胡恩懷裡的狙擊步槍,閃電般卸下彈夾,一拉槍栓,槍膛內那顆子彈叮的一聲,旋轉的飛出。一眨眼,羅亦安手中出現了一顆奇形怪狀的子彈,沒有銅皮夾,整個彈頭全呈黑色。
“嘩啦”一聲,羅亦安將這顆子彈推上膛,毫不掩飾身影的大踏步地走出叢林屋,舉槍瞄準了越來越近的直升機。
直升機裡已開始向下扔滑索。這是世界特種兵通用的突擊方式,飛機裡的人順着滑索速降地面,可以立即投入戰鬥。
羅亦安一鑽出叢林屋,立刻被直升機上的人發現了。看到他毫不掩飾的衝直升機舉起狙擊步槍,飛機裡的人高聲尖叫着,機艙口旋掛的重機槍拼命的掉轉槍口,轉向羅亦安。胡恩揹着裝屍骸的睡袋,貓腰躥出叢林屋,見羅亦安囂張的衝直升機舉起了狙擊步槍,他驚得目瞪口呆:“上帝,羅先生,你瘋了,用步槍打飛機?”
羅亦安屏息瞄準——油箱在哪兒?看到了!風速多少?螺旋槳旋轉會造成氣團,子彈偏移多少?計算完畢!開火!
這一連串動作都在瞬間完成,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蓋住了狙擊步槍微弱的聲音,然而,隨後的大爆炸又蓋住了螺旋槳聲。
Www ●ttКan ●c o 轟隆一聲,先是一束小小的火苗從油箱部位躥出,火焰迅速籠罩了整個直升飛機,隨即,爆炸聲才遲遲傳來,伴隨着這聲爆炸,飛機的螺旋槳爆離了機身,飛舞着,向高空旋出。機身部位則像一塊沉重的石頭,一點也沒耽擱的直墜地面。又是一聲轟隆,墜地的直升機發生了第二次爆炸,大火讓機艙內的彈藥也產生了殉爆。嗖嗖的子彈聲、手榴彈聲、炸藥聲接連不斷,此時旋到高空的螺旋槳去勢已盡,飛舞着墜落在爆炸點不遠處,噗的一聲漿葉狠狠的扎入泥土中。
接二連三的殉爆持續了一個小時,爆炸產生的氣浪撲息了大火,但直升飛機已支離破碎。一小時過後,羅亦安等人膽戰心驚的接近了飛機殘骸。此時距離上一次爆炸已經過去了20分鐘。
“法國人?”,簡單的搜尋過後,熟悉北約軍制的哈克搶先說出了這一結論。
直升飛機是法國造的牌子,從殘缺不全的槍支判斷,這隊士兵裝備的也全是法式武器。在世界各國軍隊中,只有高盧雄雞才如此固執的堅持採用國產設備,完全而徹底。就連美國軍方也沒有如此,至少他們的手槍是意大利產的,班組機槍是德國的,匕首可能採用瑞士的。只有法國人才如此徹徹底底的採用本土裝備。重要的是,法式裝備還都不賴,高盧雄雞有資格如此孤傲。
“這支隊伍沒有任何標記”,湯姆翻檢着火堆,嘲弄地說:“不過,法國人的孤傲卻明明白白的標示在這裡。愚蠢的法國佬,也特種部隊都不知道怎麼掩飾。”
哈克附和說:“法國人的特種部隊,哪怕穿上草裙,也掩飾不住他們的法國味。”
中非本來就是法國的殖民地,法國人在中非的快速反應,卻落在了美國人後面,難怪在北約聯軍裡,法國人雖然保持着“光榮的孤立”,最後卻又不得不圍着美國佬的指揮棒轉。
“撤離。”羅亦安仔細檢查了直升機的油箱,爆炸已徹底破壞了原先的彈孔。穿透力極強的貧鈾子彈頭已不知道飛向何方,在這片大叢林裡想找那片帶着彈孔的油箱蓋,以他們目前的人力,遠遠做不到。好在東西已經到手,羅亦安揮手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富有叢林生活經驗的瓦努努爾與肯塔亞斷後,用非洲土人的手法掃除掩蓋了衆人行走過的痕跡。羅亦安一行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迅速鑽入叢林深處。
五天後,羅亦安來到了這片叢林的東部。爆炸發生後,他們不敢走回頭路,只好不停的向東前進,離開了茂密的叢林,來到稀疏的叢林邊緣。羅亦安佈置警戒後,躲入自己的睡袋,打開了手提電腦。
訊號順利接通,對方沒有迴音。黑黢黢的睡袋裡,羅亦安藉着屏幕的光芒,伸出尾指輕輕的撥弄着項鍊牌上七個船帆。他在成爲唯一的探索者後,秘族曾經向他交代了這項鍊牌的作用,它除了是一種身份識別牌外,還是一個夾藏重要信息的暗盒。由於鉑金的千年不腐,項鍊牌內會紀錄一些探險者臨死前留下的最重要信息。但打開這個項鍊牌需要特殊的手法,要按不同的順序撥動牌上的船帆。
“咔噠”,項鍊牌發出一聲微響,原本天衣無縫的金屬牌突然裂開了一道微縫,羅亦安沒着急打開項鍊牌,反而衝着那條微縫感慨了半晌。
這是精密加工的結果,幾個部件之間,加工精度在0.0001毫米之下,契合的痕跡就會難以察覺。而加工精度再多兩個零,金屬件之間的結合縫就只能用顯微鏡觀察。
輕輕的伸手一撮,兩片金屬毫不受力的張開。一片小小的類似膠片一樣的黑點不起眼的粘在項鍊牌內壁。羅亦安從懷中掏出一支激光筆,在這個蒼蠅屎大小的黑點上輕輕一掃,一大船密密麻麻的字跳了出來,不時還夾雜着一些黑白圖片。
這是激光全息照片。把用激光照射過的膠捲剪成無數碎片,每個碎片上都能反映出整卷膠捲的拍攝內容。理論上,甚至數個分子的膠片就能攜帶整個圖書館的內容。羅亦安悄無聲息的看完了整個膠捲的內容。揉揉發脹的眼睛,他擡手在電腦上輸下一個經緯度位置,然後,又像是落款一樣,落上了梅森·懷特的大名。
這個名字一敲出後,組織那頭立刻有了反應,甚至沒讓羅亦安等足兩秒鐘,一大串關於梅森·懷特的信息涌上屏幕,就彷彿羅亦安剛纔打開了搜索引擎。
梅森·懷特,英國著名探險家,有勳爵(現通譯爲“爵士”)稱號,對於辛巴威(現譯爲津巴布韋)古城考古做出重大貢獻,1975年考察東非大峽谷時,與整支探險隊一起神秘失蹤,當時,梅森·懷特65歲……
屏幕上還有當時的新聞報道,人們在他失蹤後發起了歷時三個月的天地大搜尋,懷特家族動用了上千架次的飛機,僱傭數萬人力進行地毯式搜尋,然而毫無所獲,整支探險隊像是被大地吞噬一般,無聲無息地神秘消失了——失蹤前一天他們還保持着正常的無線電聯絡。
“神秘失蹤”,羅亦安耐不住好奇,再度打下這幾個詞查詢。在他看來,“神秘失蹤”這幾個詞是屬於貪官的,一般來說,他們都是帶着全家老小“神秘失蹤”到國外做大富翁。探險家也玩神秘失蹤?
屏幕上涌出無數圖片與文字:
“1915年8月21日,一個風和日麗、能見度極好的日子裡,在土耳其蘇耳波灣加利波利半島的聖貝爾山丘上,英國陸軍部隊諾福連隊的341名官兵奉命追擊土耳其軍隊,上空飄浮着8塊長約250米,高、寬均爲60米左右的巨大面包狀雲霧團。其中一塊雲霧團開始垂直下降,並很快籠罩山頂。在陽光的照耀下,放射出類似金屬般的光芒。英國士兵走向那塊被巨大霧佔據的必經之路,卻未有一個士兵從雲霧團出來。不一會兒,那個吞沒了英國士兵的雲團開始上升,並且同在空中的7塊雲霧團會合,漸漸遠離消失在北方天空。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英方向土耳其提出了交換俘虜的要求,但是土耳其堅持否認他們與聖貝爾山丘的英軍有過接觸並俘虜了他們。
巧的是,那天恰好有新西蘭派來的第一野戰軍的22名軍人在聖貝爾山丘附近的高山上,自始至終目擊了這一神秘失蹤事件的發生,證實了英國士兵被雲團‘捉’去的事實。英國曾下決心揭開這341名官兵失蹤的秘密,他們派出氣象學家在聖貝爾山丘作了非常細緻的調查,但至今未發現任何異常。
……
類似這樣的神秘失蹤事件層出不窮,規模最大的一次軍隊集體神秘失蹤一案,很不幸運地讓西班牙給碰上了,此案是發生在1711年,當時近4000多名西班牙士兵駐紮在一個叫派連山的山上過夜,以待後繼援軍的到來。第二天早上援軍到達山上宿營地時,軍營內柴火仍然在燃燒,馬匹、大炮也原封未動,然而就這樣一支遍佈滿山遍野、浩浩蕩蕩的大部隊竟然一個不留地全部消失了。和英軍失蹤案不同的是,西班牙的這支部隊畢竟還留下一些馬匹、火炮和柴火,然而人卻全部和英軍、法軍一樣魔鬼般地神秘失蹤了。在西班牙官方文獻上曾清清楚楚地記載了這一神秘的失蹤奇案。
……
更爲驚奇的是1978年5月20日的一起個人失蹤事件,在美國南方的新奧爾良城的一所中學的操場上,體育老師巴可洛夫在教幾個學生踢足球射門。14歲的巴爾萊克突然一球射入球門,他高興地跳起來一叫,當着衆人的面,他眨眼工夫就失去蹤影。
這個失蹤事件並不僅是唯一的個人失蹤事件,但它發生在新聞記者面前,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現通訊設備發達的現代,故此格外惹人注目。他怎麼失蹤的?去了何處?迄今爲止,人們仍然迷惑不解……”
“還有,百慕大也曾發生過無數‘神秘失蹤’事件……
……
不少研究者是這樣解釋的:在我們生活的三維空間之外,還存在着人類無法感知的第四度空間……”
羅亦安隱隱地感覺到對方想表達什麼,他直接輸入這幾個字“七艘帆船的項鍊牌,空格,非金非木的殘片”。貌似他正在使用一個搜索引擎,搜索相關字眼。
突然間,屏幕跳出無數的亂碼,似乎計算機感染了病毒。羅亦安閃電般切斷網絡聯繫,在脫機狀態調整着計算機內碼,觀看着剛纔傳來的訊息。
“蜂人出動,正常通訊即將恢復……”,計算機內碼調整到爪哇文時,正常的文字又出現了:“……懷特家族已委託韋爾斯爵士前往組織探險隊,重返東非大峽谷,你剛纔輸入的經緯度,就位於中非大峽谷某處。請儘快遣散兩名隨行美國人,讓胡恩帶走物品,你繼續前進,加入韋爾斯探險隊……”
羅亦安嘴角歪了歪,對秘族的遣詞造句實在不以爲然。
韋爾斯爵士在克什米爾的城堡,明顯就是各國間諜來往的集市,要說他與秘族沒有一點聯繫,別人信,羅亦安不信。而他剛纔已隱諱地指出“發現骷髏佩戴長老項鍊”,但秘族卻不正面回答,想騙誰?說不準,懷特家族當年搜尋的費用還是秘族支付的呢。
不過,秘族開首兩句話卻指出了這一切的原因所在——“蜂人出動……”。蜂人是爲維護內部安全確定的,他們出動意味着組織內部發生了變化,起碼是個泄密事件,所以組織纔會這麼躲躲閃閃。
同時,這也意味着羅亦安在以後的旅程將無法獲得有效支援。
羅亦安刪除了屏幕上的文字,重新讓計算機掛上網,簡短地發出兩個文字:“遵命。”
太陽已經西沉,天邊一抹晚霞把這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大草原染成粉紅色的一片,羅亦安就在這粉紅色的沐浴下將頭伸出睡袋,默默望着夕陽西沉。項鍊墜在他手中已合成一片,完全看不出分割的痕跡。
“怎麼說”,胡恩焦急地問。
羅亦安臉上一片死板,看不出表情:“那人是梅森·懷特,失蹤了30多年突然出現。美國人趕在你們之前,拿走了他的隨身物品——包括一個日記本和揹包。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你帶着他的項鍊,還有這具骨殖去倫敦,接受他們家人的致謝。”
羅亦安說着,取出一個金屬盒,將項鍊與牀上發現的那個小木片裝入盒內,輕輕一抹盒邊,一簇熾熱的電火花自指尖竄出,徹底融化了金屬邊緣,將盒子封死。
“還能見到你嗎?”胡恩有點戀戀不捨。
哈克與湯姆慢慢踱過來,抱着他們的愛槍。羅亦安衝胡恩微微點頭,轉首向哈克與湯姆交代:“任務結束,兩位,讓我們就此分手吧。但我要提醒你們,法國人會很不高興的,所以,我建議你們別對旁人提起這次旅行。”
哈克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說:“沒問題,我們不是纔出道的菜鳥……很高興與你合作。”
湯姆溫和地遞上一個名片,說:“我很滿意薇薇安排的這次旅行,這是我的名片,今後有機會,我們再聯繫。”
有了湯姆的示範,衆人相互交換着名片,約定下次再見。胡恩忙着召喚直升機接應,羅亦安最後每人遞上一張支票,作爲大家分手禮物。
“什麼?”哈克驚愕地看着手裡的支票,問:“這數目不對。”
直升機的轟鳴聲已傳到林間空地,羅亦安平靜地回答:“啊,我們發現的屍骸是懷特家族的人,懷特家族希望各位對此保密,於是每人多付了50萬美元。不過,懷特家族同時警告,如果有人拿了錢不辦事,他們有充分的力量,讓此人永遠夾住嘴。”
湯姆裂開嘴,無聲地笑了:“跟你合作,真愉快。”
直升機到了,羅亦安揮手與衆人告別,他們將飛回科特迪瓦,然後各自東西。而羅亦安將繼續穿越叢林,開始新的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