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增的樣子一點都不象是在說謊。
可我現在已經誰都不敢相信了。我看着但增:“你剛纔還抽刀砍我。”他說道:“我剛到這兒。”我問他:“這麼長時間你到哪去了?”“我去找你們去了。”他回答道。
我又看了看四周,什麼都沒有。我說道:“走吧,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這裡是邪的。”說完我就轉身向血霧那邊走去。
“是嗎?”但增說道。我覺得這聲音不對,我扭頭看到,天哪,他的眼睛裡又充滿了綠光,手上竟然抱着一個嬰兒,其他的嬰兒環立在他左右。我一點都沒有遲疑,轉身便跑,鑽進了血霧。瘋了,都瘋了。
我看看錶,已經五點半鐘了,天怎麼還沒亮?
他們沒有追求來,我彎下腰,雙後伏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我決定先不管但增了,看來但增真的出了問題,我想到了桑吉布,對,先找到他然後再一起想辦法把但增給救出來。
我想桑吉布一定是在西邊,我們每個人一個角,各自面對着自己的幻境。
在血霧中穿行,從東到西我竟然走了足足四十分鐘,終於走出了血霧,但眼前的一切卻讓我恐懼,讓我噁心到想要嘔吐。我的胃裡翻騰着,口裡已經感覺到了苦苦的膽汁。
我看到桑吉布已經倒在了地上,而一羣烏鴉正在享用他的屍體,那張臉早已經血肉模糊,我忙跑了上前去,拼命地揮舞着工兵鍬,驅趕着烏鴉,烏鴉撲騰着翅膀散開了,卻沒有飛遠,就降落在不遠處,和我對峙着。
我摸了摸桑吉布的頸部,還有脈動,我輕輕搖了搖他說道:“桑吉,醒醒,桑吉!”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無神地看着我,嘴脣動了動。我問道:“桑吉,快醒來啊,這一切都是幻覺。”他努力地掙扎着,想要坐起來,一隻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看到他的手,我嚇壞了,本能地躲了一下。
那已經不能叫手上,那只是一隻手的骸骨,白森森的,上面還掛着點點血紅的肉渣。
“扶我。”從桑吉布的喉嚨裡發出了一個聲音。我忍住內心深處的恐懼,還是輕輕地把他抽坐了起來。他用那已經沒有肉的枯骨摸上了我的臉:“朱毅,你還沒死,太好了。”他那張已經爛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但這笑容是這樣的悚人,我說道:“能起來麼?”他看了看我,用那雙枯骨輕輕拉開了他的褲管。
他的雙腿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我嚇得跌坐了下去。
“怕了?”他的眼裡露出了憤怒,我搖了搖頭,又向他靠了過去,他擡起那枯骨的手,向爲遠處指去,我看到了一隻烏鴉,好大的一隻烏鴉,桑吉布的手突然轉變了方向,硬生生地把我撲倒在地上。他的手骨,深深地插陷進了我的肩膀。
“桑吉,你要幹什麼?”他沒有回答。
那隻大烏鴉向我撲了過來,翅膀猛地拍打着我的頭,一陣陣地疼痛。它的一雙爪子竟然想剜向我的雙眼。我不停地扭動着頭,我不能夠讓它得逞。
可讓我更難過的是那羣小烏鴉也全都飛了過來,我感覺到它們已經開始在吞噬着我的血肉。我的臉上,我的雙手,雙腳,我的腹部,胸口。我已經喘不過氣來,沒有一點力氣掙扎。就在那雙爪子再度躍起對準我的眼睛的時候我絕望了,我放棄了,我閉上了眼睛,停止了一切的動作。
瞬間,我的視線模糊了,眼前一片黑暗,身體的疼痛也漸漸地麻木,我想睜開眼睛,但卻感覺睜開和閉着都是漆黑一片。我開始體驗到死亡,那種彷彿靈魂一絲絲地抽離身體的感覺,我曾經爲自己設想過很多種死法,卻沒有想到過會這樣被一羣烏鴉活活吞噬,蠶食。
直到我感覺它們開始吞噬我的大腦的時候,我昏死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恢復了知覺,雖然是閉着眼睛的,我卻感覺到了手指能夠活動。我慢慢地睜開雙眼,慢慢地,因爲我的內心極度地害怕,我害怕我再也不能夠用眼睛看這個世界。
當我的眼睛徹底睜開以後,我發現我居然還能夠看見,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還是完好無損,我有些不相信地又看了看雙手,確定雙手沒問題了,忙用它摸遍了全身。我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工兵鍬就在我身旁不遠處。
又是幻覺。
我有點僥倖地跳了起來,但當我再次看到桑吉布的時候心又沉下去了。
這不是我剛纔看到的那個場景麼?桑吉布正在給一羣烏鴉啃着,我又看了看不遠處,果然真的停着一隻大烏鴉。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我還要過去麼?還要救桑吉布麼?剛纔的幻境中,他掐住了我的肩膀,我的脖子,讓我被烏鴉給吞噬得乾乾淨淨。
我的內心在掙扎,難道我真的要重蹈剛纔幻境中出現的一切嗎?還是就這樣離開,放棄他。最後我還是狠下心,咬緊了牙關,揮舞着工兵鏟撲了上去。
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包括桑吉布的森森白骨。我抱住了他,輕輕叫道:“桑吉,醒醒,我是朱毅。”他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裡也滿是鮮血,好在的是眼球還在,他看了看我說道:“殺了我,殺了我吧。”我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們一起來的,也必須一起回去。”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不行了,殺了我,殺了我和但增你便能夠出去了。”
我急了:“你給我閉嘴,來,我抱着你出去。”我一把把他抱了起來,他說道:“別管我了,不然我們誰都出不去。”我問道:“爲什麼?”他說道:“幾點了?”我一看錶,竟然是八點多了。但這裡卻仍然是一片漆黑。他說道:“我們陷入永遠的黑夜了,必須要有人用鮮血才能夠引導其他的人出去。”
我說道:“多吉他們不是都走出去了的嗎?”
桑吉布說道:“我對你們隱瞞了,他們一共進來了五個人,去只出去了四個。”
我不再說話,抱着他就往血霧裡闖去,可在進入血霧的那一剎那,我感覺手上一輕,桑吉布竟然不見了。我忙又往回去,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當然也不會有烏鴉。
我大聲地叫道:“桑吉,你在哪裡,出來,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