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橋不愧是上佳踏青之地,漫步在柳色依依,芳草萋萋的河堤上,左邊是白浪滔滔的高粱河,右邊是接連不斷掩映在綠蔭叢中的酒肆茶樓涼亭,隨處皆能見到絢麗的榴花,偶見幾個池塘,亦是荷葉滿塘,荷枝凝香。
雖然時辰尚早,但迫不及待出來踏青遊耍的遊人已經不少,河堤上車轎已只是零星可見,來來往往漫步而行的人羣中一多半倒是女人,有塗脂抹粉,紅裙綠襖之豔婦,亦有淺裝淡服,不施脂粉,瀟灑輕盈之少女,嬌聲軟語,燕語鶯呼不絕於耳。
這可真是名符其實的女兒節,胡萬里不由暗讚了一聲,一邊漫步,他一邊細細的打量過往之女子,這些女人雖然裝扮各異,卻無一例外皆是身着各式各樣及地長裙,想看到裙下三寸金蓮,根本就是妄想。
三寸金蓮看不到,容貌亦看不真切,一般女子皆是戴着式樣不一,顏色各異的眼紗,予人一種霧裡看花的朦朧感,對於眼紗,胡萬里見的並不少,京師風沙大,稍講究一點的男女,出門都戴眼紗,不過,眼下,他對這眼紗可謂是深惡痛絕,郊外踏青,陽光明媚,有必要老戴着眼紗嗎?
唯一能夠欣賞的就是嫋娜的身段了,短裳長裙的打扮極易襯托出少女曼妙的身段,特別是身材高挑的,頭上是極度講究的高髻,腳下是盈盈一握的三寸金蓮,並非是想象中的步履艱難,反而是步態輕盈,搖曳生姿,比起T字臺上的貓步更勝幾分。
不過,很快,他就被這些女人手上的汗巾吸引住了,這些或是拿在手中顯擺或是半藏在袖中的汗巾不僅質料考究,紋樣精美,而且還綴有流蘇,上面還栓繫着各種小物件,他不由暗笑,汗巾還能如此用?
見胡萬里目光停留在前面一女子手中的汗巾上,孫光輝不由打趣道:“這汗巾可是傳情之物,長青不會是落花有意吧?”
胡萬里忙收回視線,微微一笑,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寓意可不好。”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真個是百里不同俗,這汗巾上面繫着小盒小物件等,年弟還是頭一次見。”
“不獨京師,江南亦是如此。”孫光輝笑着道:“如今風氣注重防口穢,講究在嘴裡含香茶以去穢氣,這香茶是必須隨身攜帶的,小盒裡一般都是盛的香茶,其他小物件,自然是以防丟失了。”
這年頭已經有防口臭的意識了?胡萬里暗歎了一聲,可惜他制不出口香糖,否則必然是一本萬利,一轉念,他便想到,這口香糖是制不成,但女式手袋有沒有市場?後世女人誰沒有幾個手袋?這生意應該做的,不過眼下卻不是做生意的時候。
正自想着,孫光輝卻是輕聲道:“不見長青與不夜宮的幾位姑娘搭訕,可是不合心意?”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微微楞了下,幾個一般的妓女而已,他確實沒心思搭理,但話又不能如此說,這幫子同年對妓女的態度他有點琢磨不透,當下便微微笑道:“這一路的佳人好比是瓦上霜,這四位長流水自然要放在後面了。”
四位長流水?孫光輝登時就輕笑道:“好你個長青,這話可是一語雙關。”
幾人一路說笑,行了足有兩裡之地,總算是見着了魏一恭、李良二人,一碰面,李良便笑道:“可苦了咱們,總算是尋到了一處上佳之所。”說着,他回身一指道:“就這酒家二樓,北廂三間,已全部包了下來。”
幾人擡眼望了一下,周志偉便輕笑道:“好極,不曾想如此好座竟然未曾被預定出去。”
“今兒咱們運氣好。”魏一恭含笑道:“一進來,正好遇上一退訂的。”
“那可真叫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了。”周志偉微微一笑道:“如今尚早,再則人多,酒宴一時半會怕是上不了,何如再走走?”
衆人紛紛點頭,魏一恭卻道:“我這一路行的急,略微歇息一下。”
胡萬里卻是累的不願意動,當下便道:“既是如此,我陪道宗兄閒聊,你們且去散散。”
待的衆人離開,魏一恭、胡萬里二人才上了二樓,到的北廂臨窗落座,店小二緊隨其後就奉上了香茶,呷了口茶,胡萬里才嘆道:“先前乘轎就該直接到高粱橋才下的,卻在西直門大街就落了轎,可累壞了。”
魏一恭微微一笑,道:“這點子路不值一提,當年趕考,哪天不是行數十里,漫步逛街亦是一大樂事,何況今日乃是女兒節。”
胡萬里頓覺汗顏,倒是忘了這茬了,家境不好的,那可是數百里,甚至是上千裡趕考的,也難怪他們能走,當下他就接着話頭,道:“今日女兒節,着實大開眼界,只不知何以還要特意叫上幾位姑娘?”
“狎妓遊樂乃一大雅事。”魏一恭含笑道:“朝廷明令嚴禁官員狎妓飲酒,雖說如今已是形同虛設,但咱們新科進士平日在京師還是不敢放肆,難得有機會出來,自然要略微放縱一些。”微微一頓,他才瞅了一眼胡萬里,道:“長青連捷進士,平日裡應酬又少,習慣了就好。”
看來這狎妓飲酒該是士子一大嗜好,官場亦大爲流行,倒是要多留意一些,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正待開口,卻聽一陣腳步聲響,擡眼一看,竟是掌櫃的急步趕了過來,到的二人身前,那掌櫃的躬身一揖道:“二位客官,實是萬分抱歉,方纔退訂的客人又說不退了。”
什麼意思?不退了?幹我們何事?不待胡萬里開口,魏一恭便淡淡的道:“咱們銀子已經付了,席面也定了,劉掌櫃的是何意思?”
聽的這話,那劉掌櫃一張臉登時就愁的跟苦瓜一樣,喏喏着道:“還望客官體諒些個,小店實有爲難之處,銀子,小店如數奉還,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