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的許存志被押出艙,劉思武躍躍欲試的道:“少爺,絕不能允許雙嶼另建私港,回頭護送少爺前往杭州,護衛隊能否順道將雙嶼港徹底洗劫一番,絕了他們的念頭?”
“那倒犯不着。”胡萬里微微搖了搖頭,道:“洗劫雙嶼動靜太大,驚動寧波府官員,則得不償失,更何況唐千勝如今還盤踞在那一片海域。”
聽他提及唐千勝,劉思武一蹙眉頭,道:“怪哉,寧波盧許兩家何以沒招攬唐千勝這股人馬?”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不摸清唐千勝的底細,他們豈敢輕易招攬?唐千勝乃南京譁變水師,在南京闖下潑天大禍,朝廷正四處緝拿,他們摸清了底細更不敢招攬,再說了,即便他們敢招攬,唐千勝也未必敢入夥。”
“少爺。”伍子順猶豫了一下,才接着道:“那片海域地理位置極佳,不論是對倭國貿易還是跟南洋、西夷貿易都甚是便利,且江浙物產富饒遠勝福建,實是建私港的上佳之地,以東興港火炮之利,縱使朝廷派水師圍剿,亦只能鎩羽而歸。”
“不妥。”胡萬里微微搖了搖頭,道:“雙嶼與月港不同,江浙乃朝廷財賦重地,私港規模一大,必然招來朝廷水師圍剿,圍剿不成,必然會厲行海禁,不準片板下海,甚至可能逼迫百姓遷移,那咱們可就成了罪人,更爲可慮的是,朝廷可能會因此再也不敢提開海之事。”
“小的慮事不周,還望少爺恕罪。”伍子順有些訕訕的說道。
“無妨。”胡萬里微微一笑,道:‘遇事不僅要勤于思考,而且要善於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場考慮,多歷練幾次就好了,少爺象你們這般年紀的時候,慮事同樣不周全。”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正所謂見微知著,舉一反三。雙嶼有海商企圖建私港,其他地方怕是也有,特別是廣東的廣州府、潮州府、福建的福州府、浙江的溫州府,這些地方沿海皆多島嶼,不可不防,你們通過各種渠道都詳細打聽一下,至於鄧達以及盧家和許家,打探一下他們的船隊情況,不能輕易放過。”
“屬下遵命。”劉思武、伍子順二齊齊立正應道。
東興港。護衛隊軍營,李健領着衆兵丁跑完十里晨跑,回到軍營剛剛洗漱完,就見一名兵丁一溜小跑而來,急聲報告道:“報告李營才,山頭警戒哨報告,護送少爺去杭州的兩艘戰船和一艘快船回來了。”
怎麼回來了?李健一愣,馬上就意識到定然是出了什麼變故。當下便問道:“船的狀況如何?”
“船隻完好,航速甚快。”那兵丁忙回道:“預計半個時辰就能進港。”
李健點了點頭。立刻沉聲吩咐道:“傳令,所有的訓練戰船不得出港,備好淡水食物和彈藥,隨時待命。命令二營,兩盞茶後集合。”
當三艘船駛進港口,李健早已帶着全副武裝的二營在碼頭恭迎。遠遠看見胡萬里立在船頭,他才徹底的放下心來,他着實不敢想象,胡萬里若是有什麼閃失,東興港將會是什麼情形?
船一靠上碼頭。李健便迫不及待是上了船,快步趕到胡萬里跟前,敬禮之後,便問道:“少爺,出了什麼變故?”
胡萬里掃了一眼全副武裝的二營,和整裝待發的幾艘訓練戰船,微微一笑,道:“遇上一股倭寇,戰船被火炮震鬆了,叫船匠仔細檢查一下戰船。”
一聽這話,李健不由大爲放心,忙響亮的道:“是!屬下這就安排。”說着,他便取出一個小竹筒道:“南京昨日送來的鴿信,首輔張閣老上疏反對三權分立,內閣以及六部九卿大員紛紛跟着上疏反對三權分立。”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一陣無語,張璁尚在回京途中,便以五百里加急上疏,態度鮮明的反對三權分立,這也忒急了點,看來三權分立引起的爭議頗大,否則他也不會如此着急。
張璁這一反對,形勢必然急轉直下,不僅持觀望態度的文官會加入反對的行列,一衆武勳的信心也會被大受打擊,他和周志偉、魏一恭幾人也必然會倍受攻訐。
想到這裡,他不由暗歎了一聲,微微沉吟,才吩咐道:“準備戰船,馬上。”
“是。”李健興奮的說道:“戰船和二營兵丁隨時可以。”
一見李健直接搶差事,劉思武不由急了,連忙說道:“少爺,這可是一營的差事。”
胡萬里瞥了他一眼,道:“不用爭,一營留守,所有俘虜全部做苦力,不能讓他們吃飽,一人每天最多一斤口糧,仔細甄別,將倭寇和大明百姓分開關押,那幾個頭目,不用他們做事,矇眼帶往內城分開關押,要嚴防他們鬧事。”
“是,屬下遵命。”劉思武有氣無力的應道。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好好總結這次實戰的經驗,隨艦的郎中、船匠不能少,開炮要防止齊射,過年我回來檢查,經得起檢查,年後下南洋,給我好好訓練。”
一聽這話,劉思武登時精神抖擻的道:“請少爺放心,屬下必定不負少爺所望。”
僅僅在東興港停留了盞茶時間,胡萬里連東春園都沒回,便換了戰船揚帆趕往杭州,張璁既然已經上疏公開反對三權分立,他就必須儘快趕去杭州,預料不錯的話,京師文官、地方士林馬上就會掀起大規模的攻訐,若是能辭官,自然是越早越好。
杭州城艮山門外,一艘小船沿着運河緩緩的靠上一座簡易的小碼頭,船家挽着纜繩跳上岸,熟練的將船拉靠上碼頭,而後將纜繩在石墩上纏了兩圈,隨手打了一個結,這才揚聲道:“客官,到杭州啦。”
話音未落,一位年約四十,氣度雍容,身着一襲灰色長衫的文士從船艙中鑽了出來,隨後還跟着一個揹着包袱的小廝,上的岸來,那文士摸出兩塊銀元遞給船家,含笑道:“多的算是賞錢。”
“謝客官賞。”那船家麻利的一躬身,滿臉堆笑的道:“客官您請。”
小廝顯然是頭一次來杭州城,好奇的大量了一下運河兩邊的繁忙情景,這才快步跟上,仰着臉道:“薛先生,瞧這碼頭的熱鬧景象,絲毫不比南京差啊。”
“豈不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薛先生一邊拾級而上,一邊說道:“南宋以杭州爲都城,歷時一百四十餘載,其繁華富庶絲毫不遜色南京,其景色則更勝南京幾分。”說着,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別東張西望的,咱們今兒還是趕到清波門外的西湖邊。”
去西湖?那小廝登時喜形於色,他可是早就聽聞過西湖之名,聽說比莫愁湖美遠了,他連忙加快了腳步。
這位薛先生不是別人,正是胡萬里的師爺薛良輔,他在南京接到胡萬里的鴿信,讓他馬上趕到杭州清波門外西湖邊的‘三塔客棧’,他便預料到有大變故,自然不敢怠慢,馬上就僱船趕來。
薛良輔雖然來過杭州數次,卻仍是不太熟悉,不過,對於清波門和西湖,他還是很清楚的,知道從艮山門到清波門有很長一段路,入了城,他便叫了一輛騾車,說了地方談妥價錢便上了車。
杭州大街皆是清一色的石板鋪砌,騾車並不怎麼顛簸,薛良輔上車便閉目養神,兩日前,船過嘉興,他便聽聞,才復出的首輔張璁五百里加急上疏,態度鮮明的反對三權分立,很顯然,胡萬里急召他來杭州就是爲了此事。
如今這情形,胡萬里的處境可說相當不妙,原本嘉靖對三權分立態度較爲含糊,在刻意挑起對三權分立的爭議之時,他又復詔張璁重掌內閣,而提出三權分立的胡萬里和上疏支持三權分立的周志偉、魏一恭、趙文華三人又都是張璁的得意門生,可以說大多數官員都認爲張璁會支持三權分立,所以朝中重臣都未摻和三權分立的爭議,對胡萬里的攻訐也不是太多。
如今張璁公開反對,朝中重臣亦紛紛跟着攻訐三權分立,而嘉靖又不置一詞,胡萬里這個始作俑者必然會遭受潮水一般的攻訐,胡萬里會是何反應?又該如何應對這個變故?
三權分立不僅是損害文官的利益,也損害了士子的利益,爲今之計,胡萬里唯有請辭,躲回漳州農學院,這是最好的法子,但是胡萬里早就有了這個思想準備,也跟他商議過,沒必要巴巴的讓他跑一趟杭州,他該不會是改變了主意,打算頂着幹?又或者是跟張璁鬧翻了?
一路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騾車已經停了下來,車伕在外恭敬的喚道:“客官,三塔客棧到了。”
薛良輔下的車來,才發現天色有些暗了,剛結了車錢,小二便迎了上來,哈腰道:“客官住店?小店還有上等客房。”
“住店。”薛良輔漫聲應道,正琢磨如何跟他打聽一下胡萬里是否住在這裡,小廝卻拉了拉他的衣角,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那人好像是徐小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