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勝稍有些意外的看了胡萬里一眼,這位大東家上個月不是纔到船廠視察,怎的又問新船進度?略微沉吟,他才欠身回道:“回大東家,弗朗機船肋骨鋪設不留絲毫空隙,這點尤其耗時,因爲船體較大,所有肋骨皆要蒸軟才能彎曲成型,如今一是肋骨材料準備不足,二是各類原料諸如扁鐵、鉤釘、鉚釘、麻絲、竹茹、桐油灰等消耗大,這些輔助作坊亦須擴大規模。”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兩艘新船如今才完成安豎龍骨、橫樑固定、裝牛頭分艙,裝訂隔艙板,肋骨裝訂只完成了一多半,即便裝完肋骨,還須釘船殼板、裝蓋甲板和甲板邊緣,纔算完成船殼,接着還要搭房,做舵、做桅、做帆車、錠車等,最後是塞縫、修灰、油漆上畫,纔算完成,最快也得到四月下旬新船才能下水。”
對於造船,胡萬里是十足的門外漢,聽的他將造船的流程娓娓道來,也不好意思打斷,最後聽的要到四月下旬,新船才能下水,他不由微皺了下眉頭,新船下水之後,還要試航試炮,最少也的一個月,也就說即便一切順利,新戰船也要到六月才能投入使用,能否一切順利如今好說不清楚。
略微沉吟,他才道:“對於新船,陳總管是何看法?”
聽的這話,陳文勝稍稍猶豫了下,才道:“弗朗機人造船技術並無甚出奇之處,他們還不知道設水密隔艙,目前看來,僅是加密了肋骨,不過如此一來,船體等若是兩層殼。而且肋骨比船殼板要結實的多,不僅是極大的加強了船隻的堅固,也更能抗擊炮彈的打擊。
新的紅夷大炮實彈射擊我見識過,威力確實巨大,開炮對船的影響很大,對經過如此加固。新船絕對能夠承受火炮的後坐力,具體能承受多少門火炮齊射,就難說了,要逐步測試。”
聽的這話,胡萬里稍稍放下心來,微微沉吟,纔開口道:“新戰船上下兩層甲板皆要安置火炮,下層安置的是重炮,因此兩層甲板的用料都要注意。”
一聽這話。陳文勝也顧不的禮儀,忙打斷他的話頭道:“大東家,下層也要安置火炮?哪如何開炮?”
胡萬里微微一愣,難道弗朗機商船如今還沒有在船舷炮門?還是幾個弗朗機船匠疏忽了?有意疏忽的?當下他便將船舷炮門的設計大致說了一遍,然後才道:“具體開多少炮門,你徵詢下炮手的意見,兩側加起來應該在二十個左右。”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肋骨材料不夠。我馬上從月港調,各類輔助作坊擴大的事宜。你擬個計劃上來,馬上着手擴建,大家都多cāo點心,多多協助,東興港懸居海外,船隻乃是重中之重。”
“是。大東家。”趙長福幾人忙欠身道。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道:“弗朗機商船能夠飄洋過海,自有其長處,還是要虛心學習他們的長處,要儘量取長補短。他們的風帆設計你們要多留心點,且先去忙,一應工匠,凡在假期開工者,均按三倍工錢結算。”
“小的謹尊大東家訓誨,謝大東家仁義。”陳文勝忙起身行禮,隨後快步離開。
胡萬里啜了口茶,這纔看向火炮作坊總管方晚成,道:“一晃大半年,火炮鑄造作坊有何進展?”
方晚成早就料到在胡萬里年關時要過問你火炮鑄造的情況,一早就做了準備,當即便取出一個小本子道:“因爲只是試鑄,所有火炮皆是用泥模鑄造,鑄造速度較慢,半年時間,着重鑄造了兩個炮型,炮彈重量分別是七斤九兩重和十一斤九。”
胡萬里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養成習慣,那是八磅炮和十二磅炮。”
“是,大東家。”方晚成忙改口道:“這半年主要鑄造的是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依據圖紙,口徑和炮身比例的不同,逐步鑄造了一批,試射結果,炮身越長,射程越遠,但火炮也越重,小的這裡記載有詳細的試射結果,護衛隊也留存有詳細的數據,還請大東家過目。”說着,便起身將小本子遞了上去。
上個月回東興港,胡萬里並未視察火槍和鑄炮作坊,一則是不急,二則是不想給他們造成太大的壓力,他不想事事都由他來指點,他只想給他們指點出一條明路,讓他們慢慢摸索,這有利於激發他們的創造性,以免他們形成依賴性,不論是歐洲還是大明,火炮的發展如今才只是一個起步,得激發他們對火炮的研究熱情。
粗粗看了一眼方晚成的小本子,胡萬里便不滿的皺了皺眉頭,稍稍沉吟,他才道:“試鑄的火炮都還在不?”
聽的這話,方晚成知道胡萬里對他的記載不滿意,忙謹慎的回道:“回大東家,都在。”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道:“一門火炮鑄造出來試射,不僅要記載火炮的重量,炮口口徑,炮身長度,炮彈重量,還要注意口徑與炮身長度(火門到炮口)的比例,這個比例很重要,再則,除了記錄不同角度的炮擊射程,還要註明火藥用量,測試不同的火藥用量試射的數據,火藥用量與炮彈重量的比例也很重要。”
說着,怕他一下記不住,胡萬里乾脆研墨提筆將這些個必須測試的數據以及相關比例細細做了一份表格,道:“試射火炮的有關人員不要休息了,這幾日繼續試射,交出一份完整的數據來。”
接過表格,方晚成飛快的掃了一眼,便躬身道:“小的這就安排人一一測試。”
見方晚成離開,張四器不待胡萬里發問,便主動說道:”稟大東家,在槍管內勾勒膛線,小的還未有妥善的法子,只能用削刀邊轉邊切。一條條削,太耗時間和人工。”
“膛線不急。”胡萬里含笑道:“火銃的產量如何,如今有多少火銃?”
張四器微一遲疑,才道:“回大東家,連帶護衛隊手上的,東興港如今總計應該有四百二十枝火銃。”
兩三年時間才四百多枝?這產量可真是慘不忍睹。胡萬里不由暗自苦笑,卻是沒有出言責備,他是親眼看過工匠打造火銃的,工藝相當複雜,特別是鑽膛和清膛,極費時間,即便是採用流水線作業,也沒什麼效果,如今辭官了。有時間的得好好想辦法解決一下這個問題,至於線膛槍,那就更是奢望了,急不的,慢慢來。
微微沉吟,他才輕聲道:“都先退下。”待的兩人退出,他起身在房間裡踱了幾圈,便也出了書房。徑直往大門而去,李風烈亦趨亦步的跟着他。小心翼翼的試探着道:“老爺要出去?”
“你就留在府裡,我去軍營看看。”胡萬里邊走便說道,出了東脣園大門,負責他精衛任務的唐金寶便快步迎了上來,敬禮道:“少爺,去哪裡?”
“去軍營看看。派人將幾個連長都叫來,還有劉思武、李健兩人。”胡萬里邊走邊吩咐道,“是,屬下馬上派人去召集。”唐金寶忙應道。
軍營裡靜悄悄的,闊大的訓練場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難得放假,家在東興港的兵丁都興奮的回家過小年去了,輪值的兵丁也都出去巡邏了,沒家的都窩在牀上睡覺,穿過訓練場,來到右邊的食堂,胡萬里才聽的裡面有說笑聲,進去一看,幾十個人在裡面忙的熱火朝天。
胡萬里可沒少來食堂檢查,食堂的兵丁基本都認識他,一見他進來,一個班長忙高聲喝道:“敬禮!”胡萬里微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衆人轟然說道。
“好,都忙你們的,我隨便看看。”胡萬里說着,見那班長迎上前來,他便問道:“不是放假了嗎?還有多少人吃飯?”
那班長忙回道:“回少爺,雖說是放假了,但還有兩個連輪值,另外還有一部分家不在東興港的。”
聽的這話,胡萬里才覺的真是疏忽了,當下便隨意看了看菜品,發覺還豐富,便轉了出來,正想去後面的營房轉轉,就聽的cāo場響起了集合哨,許煉的那羣烏合之衆趕鴨子一般進了cāo場。
劉思武、李健帶着手下幾個連長一溜小跑着趕了過來,見禮之後,劉思武便滿臉興奮的道:“少爺,去一營會議室。”
胡萬里掃了幾人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才道:“將許煉也叫過來,唐金寶也參加。”
一聽叫許煉,劉思武不由暗暗歡喜,看來猜的不錯,果然是有任務了,想來應該是滿刺加,當即便擁着胡萬里進了一營的會議室。
一聽叫許煉,劉思武不由暗暗歡喜,看來猜的不錯,果然是有任務了,想來應該是要打滿刺加,當即便擁着胡萬里往一營會議室而去。
胡萬里確實是動了念頭打滿刺加,在月港聽的謝文昌提醒廠衛的探子有可能留意到東興港的存在之後,他一直有些放心不下,東興港今日的局面來之不易,他可不敢抱有僥倖心理,畢竟知道東興港存在的人太多了,鄭七的人馬,謝嚴兩家子弟,吳亦有的手下,還有許煉的人馬,人多口雜,船員水手又愛喝酒,走漏風聲的可能太大了,上個月殲滅那股倭寇,在月港也引起了議論,那也是容易引起廠衛探子注意的。
以東興港如今這點實力,打打倭寇和海盜那是沒有絲毫問題,但若是大明水師大規模來剿,那下場就不堪設想,他必須的以最快的速度壯大起來,打滿刺加不僅能夠獲的葡萄牙的造船工匠,還能順帶繳獲葡萄牙的商船戰船以及俘虜。
而且,佔據了滿刺加,也等於多了一個基地,狡兔尚且三窟,他不能只有東興港這一個基地,再則,佔據了滿刺加,也就意味着壟斷了東西方的貿易,那個利潤不是月港能夠相比的。
還有一點,就是關係到滅倭的長遠計劃。記的不錯的話,日本的火器就是葡萄牙人傳過去的,具體是哪一年他不清楚,但肯定就是這幾年,因爲葡萄牙沒蹦躂幾年,西班牙就取而代之了。儘快接管滿刺加,限制葡萄牙商船的貿易地點,日本接受火槍的機會就小的多。
一行人進了會議室,胡萬里便問道:“上次海戰,戰船受損情況如何?”
“回少爺。”劉思武忙回道:“船體並不大礙,如今船上已配備三名船工,兩名郎中,只是防止火炮齊射不太好解決,一旦速射或是zi 誘炮擊。不可避免要出現齊射,不過,屬下仔細問過船匠,福船設有水密隔艙,不連續作戰,根本不存在大風險。”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就聽的許煉在外高聲道:“大當家。”
胡萬里隨即吩咐道:“進來。”許煉進屋瞥了幾人一眼,便躬身一揖。道:“大當家找我?”
聽他一口一個大當家的,胡萬里不由微微笑了笑。當初收許煉時就讓他改口叫少爺的,東興港護衛隊都是叫他少爺,這傢伙不可能不知道,是疏忽了,還是實力大了,不甘於自居僕從?
微微沉吟。胡萬里才道:“許煉給大家詳細說一說滿刺加的情況。”
聽的這話,許煉立刻就意識到胡萬里起心攻打滿刺加了,他不由有些吃驚,也有些佩服,弗朗機人在海上歷來耀武揚威。驕狂不可一世,把大明也沒放在眼裡,雖然在廣東吃了兩次小虧,卻並不服氣,畢竟沒派多少兵力,東興港纔多大點實力,就敢從弗朗機手裡搶滿刺加!稍稍平復下心情,他才緩聲將滿刺加的情況詳細的介紹了一遍。
胡萬里接着話頭道:“滿刺加是大明海疆的一道大門,乃是海上要衝之地,佔據了滿刺加,就能扼制住弗朗機以及所有西洋國家向大明擴張的腳步,而對我們而言,滿刺加就是一個橋頭堡,通向整個世界的橋頭堡。
這是從戰略意義上而言,從利益而言,滿刺加是大明與西洋海貿的咽喉,西洋人不僅是要大明的絲綢棉布瓷器,他們更需要香料和黃金,南洋盛產香料,你們應該都知道,每年弗朗機人要從南洋運回大量的香料。”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道:“滿刺加可不是月港能夠相提並論的,不僅是大明和弗朗機的商船,它還彙集了南洋諸藩屬國,以及阿拉伯、奧斯曼、天竺等國的商船,那是一塊寶地,遠不是月港所能比擬的。”
“少爺,如此寶地,豈能讓弗朗機人佔據。”劉思武立刻朗聲道:“屬下懇祈少爺儘快出兵攻佔滿刺加。”
吳小驢接着道:“滿刺加既是我大明的藩屬國,咱們也是師出有名,攻佔滿刺加必然會得到當地人的大力支持,沒什麼可擔憂的。”
“少爺,搶!”王富貴也朗聲道:“天天cāo練,早就盼着痛痛快快的打一仗了,拿弗朗機人開刀自然最好。”
李健看了幾人一眼,又看了看胡萬里,這才沉聲道:“少爺,弗朗機人在滿刺加駐紮兵丁不過四五百人,即便弗朗機人戰力不俗,咱們出兵,攻佔滿刺加應是毫無問題,問題是如何佔據?
少爺方纔也說了,滿刺加乃是西洋進入大明的咽喉要地,如此衝要之地,一旦被奪,弗朗機人會否善罷甘休?如今咱們並不清楚弗朗機國的實力,若是弗朗機大軍來犯,恕屬下直言,怕是難以守住。
再則,護衛隊如今兵力本就不足,再分兵駐紮滿刺加,不免有顧此失彼之憂,還望少爺三思,能否等上兩三年再取,滿刺加已經淪陷二十餘年,也不在乎多等二三年。”
聽的這話,許煉還真就納悶了,護衛隊的這些個少年軍官咋都如此自信滿滿的,護衛隊戰船上的火炮是不少,但弗朗機商船上的火炮也不少,人家還有戰船,數量不比東興港戰船少,這個李健算是沉穩的了,考慮的也算是周到了,爲何也如此自信?
見胡萬里沒吭聲,他便開口道:“大當家的萬勿輕視弗朗機人,弗朗機人這些年來縱橫南洋和大明海域,從未聽說被搶劫過,只聽聞弗朗機人搶劫大明商船的,他們不僅有商船還有正規的戰船隊,叫葡印艦隊,再說,弗朗機人盤踞滿刺加二十年,怕是還構築有堡壘,李營長說的有道理,是否再等幾年,實力強大了,再取滿刺加。”
葡萄牙人在滿刺加構築堡壘,這一點胡萬里是早有預料,歐洲人喜歡建造堡壘,但葡印艦隊,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微微沉吟,他才道:“你是聽說過葡印艦隊?知道這支艦隊有多少戰艦?”
“回大當家,小的只是聽聞南洋的海商說過,說是在滿刺加見過,有七艘戰船。”許煉忙說道:“具體是什麼情形,小的不知道,不敢瞎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