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軍這話一出口,船上幾人都詫異的望向他,二十多萬兩白銀,還數目不大?北條家所佔的地盤說是一府之地都還是誇大了的,在衆人眼裡,充其量也就不過是三四個縣而已,而且還連年征戰,如何能一口氣拿出二十多萬白銀?
就連胡萬里也是頗覺奇怪,寧波許家也就是跟倭國西部的幾個大名有來往,許明軍如何會知道北條家的底細,敢肯定北條家能夠一手拿出二十萬兩白銀,這年頭的白銀可不是大路貨,而且倭國的金銀兌換比如今也不高,不過是一比五、六,就算北條家有金礦,以如今的開採技術,產量也不會大。
見幾人都看了過來,許明軍微微一笑,道:“伊豆有金山,且開採時間相當長,北條家不僅是擁有伊豆金山數十年,而且連年征戰,應該積攢有不菲的黃金,再則,與北條家相鄰的今川家也有金山——安陪金山,兩家不僅頗有淵源,而且還是姻親。”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微微笑了笑,這些大名之間,可不是小家小戶,姻親不姻親的,沒人當回事,不過,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北條家好歹積蓄了數十年,手頭應該有些積蓄,看來,得好好壓榨一下這北條家,他也明白過來,許明軍會倭語,這些情況定然是從沿途抓來的倭寇口中知曉的。
倒是李健、吳亦有兩人聽的兩眼放光,二十萬兩白銀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月港東興港能夠自行造船鑄炮,二十萬兩白銀完全可以建造兩這支艦隊了,略微一頓,吳亦有才遲疑着道:“北條家會不會乖乖的拱手奉上這筆銀子?”
“哪有如此聽話的?”胡萬里不由輕笑道:“北條家是以下克上的典型,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一手打出來的,咱們的施之以威,再誘之以利。否則這銀子是拿不到手的。”說着,他環視了一眼海面,隨後將目光投向小田原城中心的那棟白色的三層高樓——鎮守閣。
加藤康勝乘着小船回到自己的小早船上,根本顧不上打撈海中的水兵,便沉聲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劃回小田原城,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知道耽擱不起,那羣天殺的明人絕對不會開玩笑,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絕對會開炮轟擊城牆,明人的火炮威力太大了,他可不敢保證小田原城的城牆能夠經受的住火炮的轟擊。一旦城牆坍塌,死的就不是幾十個人了,他必須儘快趕回城稟報,及時疏散城牆上的兵丁和城內的百姓,至於海里的兵丁,只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在加藤康勝一迭聲的催促下,小早船飛快的沿原路返回。進入早川河,纔在西門碼頭登岸,便見一支馬隊衝出城門急馳而來,一見這情形,加藤康勝心知有大佬來了,趕緊在路旁躬身候立。
騎在馬上的大道寺重興一眼就看見了剛剛上岸的加藤康勝,一路急馳到他跟前,這才一勒馬繮。戰馬隨即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兜了半圈,他才沉聲問道:“來的船隊可是明人的?”
加藤康勝瞥了他一眼,雖然不認識,但從對方的護衛鎧甲就知道來人地位不低,他忙鞠躬道:“是的,大人。”說着便急忙說道:“對方索要黃金白銀賠償。總計二十多萬兩白銀,限半個時辰回話,否則炮擊小田原城。”
賠償二十多萬兩白銀?大道寺重興不由一呆,這些明人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微微沉吟,他便吩咐隨身的護衛道:“三郎,馬上去見主公,轉述這消息。”說着,他便躍下馬來,一指加藤康勝,道:“跟我上船。”邊說邊疾步登船。
待的船隻離岸,大道寺重興纔看向加藤康勝,道:“來的明人是什麼身份?是海盜還是朝廷水師?”
“大人,對方沒有表明身份。”加藤康勝鬱悶的回道:“爲首者是一個年輕的儒生,船上的所有人員沒有穿軍裝鎧甲,但言行舉止卻也跟軍人無異,屬下無法判斷他們的身份。”
難道是大明水師喬裝的海盜?大道寺重興心裡一沉,真要是這樣,可就有些棘手,微微沉吟,他才道:“你跟明人都談了什麼?”
加藤康勝將上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才道:對方對小田原城瞭解不是很多,但卻有攻打小田原城的意思,他們的火炮威力很大,應該能夠炮擊城牆。”
聽的對方果然是爲了江戶灣一戰找上門來複仇的,不僅要退還俘虜,而還要退還所有的火炮火槍,大道寺重興不由皺了皺眉頭,這事有些難辦,看來對方很清楚火炮火槍對他們的重要性。
不容大道寺重興多想,加藤康勝便輕聲提醒道:“大人,前面就是明人的船隊了。”擡頭看了一眼這些外形漂亮,但火炮卻異常兇猛的海船,大道寺重興才從容,道:“傳話,就說北條氏家老大道寺重興前來拜訪。”
聽的面前這人是大道寺重興,加藤康勝不由暗暗咋舌,這大道寺家可是與北條氏第一任家督北條早雲結拜的六兄弟之一,在北條家地位極高,倍受重用,居然親身犯險,他也不敢多想,忙高聲傳話。
家老是大名手下的重臣,不僅要有足夠的資格,還要有足夠的本事,一般人是做不了家老的,胡萬里在海上沒事,對倭國做過較爲詳細的瞭解,自然清楚家老在地方大名中的地位,聽的對方派家老前來洽談,他多少還是有些意外,要知道,前來談判的風險可不小,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大道寺重興很快就帶着兩個護衛上了胡萬里的座船,一眼瞥見船上甲板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火炮,他心裡就有些心驚肉跳,這風帆戰船和他們繳獲的船隻比起來,威力大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僅是上面這層甲板上的火炮就多出不少,更何況還有下甲板的火炮,這可能纔是對方的戰船。
從大道寺重興上船起,胡萬里就一直在打量對方,見對方衣着華麗。年約四十,步履穩重,神態從容,不由暗忖,看來不是冒名頂替的。
被帶到胡萬里跟前,大道寺重興便深鞠一躬,道:“北條家老。大道寺重興見過閣下。”
胡萬里微微頜首算是還禮,隨即開口道:“離半個時辰之約,尚有盞茶時間,不知你這個家老,可能做得了主?”
聽的翻譯,大道寺重興心裡一沉。他着實沒料到對方如此難對付,上來就是一個下馬威,他倒也沉的住氣,略微掃了一眼,這才含笑道:“素聞大明是禮儀之邦,難道絲毫不講究待客之道?仰或是傳聞有誤?”
想要座位?胡萬里微微一笑,道:“禮儀之邦不假。不過,你區區一個地大名的家老,無職無位,在我面前還真沒有坐的資格。”
聽的這話,大道寺重興忙躬身道:“不知閣下是?”
說到身份,胡萬里還真是說不出口,總不能說是大明致仕的四品文官吧,他不由暗忖。還真是的想法子把身份的問題解決一下,總不能以後海盜的身份四處招搖,這年頭不僅要看實力還講究身份,名分不是個小事!
微微沉吟,他纔不屑的道:“無須多問,我的身份你們暫時不配知曉,說正事吧。開出的條件,能否辦到?”
見胡萬里不肯表明身份,大道寺重興更是肯定對方是大明的水師冒充的海盜,不過。令他納悶的是,沒聽說大明的水師有如此恐怖的戰船,不過,北條氏地處倭國中部,極少與大明有交集,雖然疑惑,他也沒多想,當即便躬身道:“送還俘虜、交還火器都可以,只是這賠款有些強人所難,畢竟是貴方船隊未經招呼,私闖北條家領地在先,而且先行開炮攻擊我方水軍,我方水軍不過是出於自衛。”
聽的這話,胡萬里冷冷一笑,道:“你覺的我率着艦隊跨海前來,是來跟你們講道理的?要講道理是吧,跟我的大炮去講。”
說着,他一指小田原城中的那座分外顯眼的三層的鎮守閣,道:“你知不知道,小田原城中的鎮守閣都在我的大炮射程之內?傳令,着王富貴所部炮擊鎮守閣,給他們開開眼界。”
聽的翻譯,大道寺重興登時就嚇的臉色蒼白,北條氏綱以及一衆家臣還在鎮守閣內!對方既然是要炮擊鎮守閣示威,那絕對是不轟塌鎮守閣不會收手的,若是北條家督和一衆家老都被打死,北條家可就完了!
眼見李健立正敬禮,大道寺重興立時就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叫道:“閣下,不能開炮!萬萬不能開炮傷及無辜百姓!”
見大道寺重興神情如此緊張,胡萬里心裡念頭一閃,難道北條氏綱在鎮守閣?他隨即輕笑道:“傷及無辜百姓?是北條氏綱在鎮守閣吧?”
大道寺重興哪裡敢透露這個消息,當即沉穩的回道:“閣下有所不知,小田原城乃是北條氏主城,小田原城的鎮守閣乃是北條氏權力的象徵,鎮守閣若是被炮擊坍塌,北條氏威信將蕩然無存,城中百姓也將四散而逃。”
鎮守閣的重要性,胡萬里才聽賀陽盛保詳細解說,否則也不會以炮擊鎮守閣來要挾,聽的這話,他一時間也無法判斷北條氏綱此時是不是就在鎮守閣內,說實話,他確實有一炮打死北條氏綱的衝動,不過,他很清楚,必須壓制這個想法。
經過目測,小田原城並不大,東西長不過六七裡,南北寬度不過是四五里,處於中心位置的鎮守閣距離他的艦隊大約在四里左右,並不在精確的炮擊範圍之內,縱使炮擊,兩輪炮擊未必能夠準確命中,這就給了北條氏綱充足的逃跑時間,而他的護衛隊是不可能衝進城去跟一羣瘋子近戰肉搏的,如此一來,北條家跟他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僅俘虜領不回,賠款也不可能有。
見胡萬里沉吟不語,大道寺重興不敢遲疑,他是真心不敢拿北條氏綱的性命開玩笑,對方也說的很清楚,不會講道理,擺明了要黃金白銀,他生怕對方堅持要炮擊鎮守閣,連忙躬身道:“閣下,北條家對冒犯閣下船隊深表歉意。願意爲此做出賠償,不過,閣下要求的賠償數額實在太過巨大,在下即便應承下來,怕也無力兌現。”
“數額太大?偌大一個小田原城居然湊不出二十多萬兩白銀?”胡萬里瞥了他一眼,這才笑了笑,道:“那還是開炮吧。”
心知沒法砍價。大道寺重興哭喪着臉道:“閣下,在下馬上回城籌措。”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一個時辰之內,我要見到咱們被俘的人手,所有被繳獲的火器和小田原城裡的所有鍛冶工匠,一個半時辰之內。我要看到黃金白銀源源不斷的送上我的戰船!否則,就炮轟小田原城。”
大道寺重興臉色一片煞白,對方居然還要小田原城裡的鍛冶工匠?對方此舉看來是想防止他們仿造火器,他不由暗歎了一聲,連忙點頭應承道:“閣下放心,一切遵照閣下的吩咐。”
待的大道寺重興黯然離開,吳亦有擔憂的道:“他們會不會謹尊吩咐放人。交銀子?”
“怕是有些懸。”許明軍輕笑着道:“若是開幾炮示威,他們或許會怕。”說着,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胡萬里,往城裡隨意開幾炮示威,這法子胡萬里不會想不到,不知他爲什麼不做?
胡萬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李健,含笑道:“李團長怎麼看?”
微一沉吟。李健便開口道:“小田原城是北條氏的主城,他們不清楚咱們火炮的射程,應該不敢與咱們撕破臉面,因爲北條家的家督和家眷以及家臣都在城內,他們損失不起,估摸着,他們應該會就範。
至少。他們會將咱們被俘的人手送還,將繳獲的火器和小田原城裡的鍛冶工匠送來,就算他們要逃跑,也會用這些人來拖延時間。
至於不向城裡開炮。那是因爲咱們不熟悉城內的情況,不知道被俘的人手關押在什麼地方,若是胡亂開炮,誤傷了自己人,未免不美,也會給對方以藉口。”
胡萬里含笑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北條家是不會輕易放棄小田原城的,無須擔心,再等一個時辰,如今纔是午正時分,離着天黑還早的很,諒他們玩不出什麼花樣。”
猶豫了下,李健才道:“少爺,既然可以勒令他們退還火器,交出所有的鍛冶工匠,那是否可以不賣火器?”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令他們交出所有的鍛冶工匠不過是因爲咱們東興港需要大量的鍛冶工匠,對方既然見識了火器的巨大威力,豈會乖乖聽話?咱們也不知道小田原城有多少鍛冶工匠不是?再說了,火器在他們手裡幾個月,早就被琢磨透了,應該還製作出了詳細的圖紙,就是將火器退還給咱們,也不影響他們仿製。”
小田原城,本丸,大廣間。
大廣間就是本丸城中最大的房間,又大又寬,是城主召集家臣會議的地方,北條氏綱神情嚴峻的盤腿坐在主位上,仔細聽完大道寺重興的敘述之後,便沉聲道:“你確信對方的火炮能夠炮擊鎮守閣?”
“主公,對方既然敢以炮擊鎮守閣要挾,想來應該沒有問題。”大道寺重興沉聲道。
松田盛秀皺着眉頭道:“鎮守閣之重要,無人不知,對方以此恐嚇,也未必沒有可能。”
“有道理。”笠原信爲跟着道:“不可能炮擊那麼遠,就算能夠,也沒有準頭。”
“不能炮擊鎮守閣,炮擊三之丸應該沒問題吧?”北條氏綱沉聲道。
聽的這話,幾人立時閉口不言,對方火炮的威力比他們繳獲的還要大,炮擊小田原城三之丸,哪是不容置疑的,放棄小田原城,對北條氏而言是不可能的,而且也無法容忍對方炮擊小田原城,送還俘虜,交出火器,甚至是交出一部分鍛冶工匠,都沒問題,但這鉅額的賠款,卻是壓的幾人喘不過氣來。
該怎麼化解這場危機,幾人都是愁眉不展,打,打不贏,對方在海上,雖說有水軍,但水軍大部在江戶城,留在小田原的只有十幾艘船,而且就是調集江戶的水軍過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白天開戰的話,純粹是送死。
半晌,北條氏綱才滿臉苦澀的問道:“金庫還有多少存金?”
“主公!”松田盛秀痛苦的叫了一聲。
“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小田原城毀在我手中。”北條氏綱沉聲道:“你們想過沒有,若是靠海的三之丸,二之丸被炮擊摧毀,損失會有多大?北條氏不僅名聲盡失,也將失去民心,城裡的武士商人百姓都會陸續逃離小田原城。”
“主公深明大義。”大道寺重興躬身叩首道,久久沒有起身。
笠原信爲亦跟着長叩不起,一衆家臣武將也都緊跟着躬身叩首,見這情形,松田盛秀紅着眼圈,道:“主公,庫中只剩餘黃金八千多兩,白銀六萬多兩。”
差那麼多?衆人都是一愣,大道寺重興已是毫不遲疑的道:“主公,臣下家中尚有結餘,願奉上黃金五百兩,白銀二千兩。”(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