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隊換裝的事情這幾日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薛良輔、蘇永福、吳長森三人自然是早有耳聞,卻是誰也沒想到護衛隊換裝的背後還有如此大的計劃,略一沉吟,蘇永福便開口道:“少爺,即便有充足的銀子,這些作坊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建起來的,如今各個作坊分工精細,工匠各司其職,斷時間難以招攬到如此多工匠,屬下擔憂延誤護衛隊的換裝。
再則,江南棉紡絲織冠絕天下,不論是規模還是質量皆有保障,小琉球氣候雖說也適宜種植桑棉,但更適宜種植甘蔗,種甘蔗熬糖,其利倍於棉紡,還望少爺三思。”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道:“漢武發展棉紡絲織,不一定要小琉球自己種植棉花,呂宋也適宜種棉花,再說,籌建這些作坊並非是從經濟出發,而是出於軍備後勤保障考慮。”
聽他再次強調是從軍事角度考慮,蘇永福立即識趣的閉上了口,薛良輔卻道:“少爺,護衛隊剪短髮,能否推遲到換裝以後?籌建這些作坊要大量招攬工匠,屬下擔憂風聲傳出會有所影響。”
“行。”胡萬里頜首道,微微一頓,他便接着道:“護衛隊官兵剪短髮,你們無須擔憂過甚,朝廷有兵籍民籍之分,小琉球則都是一視同仁,護衛隊官兵剪短髮,有利於區分兵民,利於約束官兵,嚴明軍紀,極大的杜絕官兵擾民的情形,這是好事,對百姓也可以如此解釋。”
薛良輔聽的一笑,卻是沒吭聲,護衛隊軍紀森嚴,訓練又抓的緊。等閒難得出軍營,就算出的軍營,也極少有擾民的情況,這話騙外面的人可以,騙本地百姓可不好使。
見沒人吭聲,胡萬里將話頭又拉了回來。“護衛隊冬天要遠征安南,漢武、安南冬季皆不冷,換春秋裝便可,必須趕在秋冬之際完成首季換裝,首批的布匹採買就定在蘇杭,也可以借這機會招攬工匠,至於裁剪縫製,都由漢武、淡水兩城的百姓負擔,每件軍裝的縫製都要實名登記。以後籌建成衣店,就從針線活好的婦女中召集,另外,皮帶、腰帶、槍帶、鞋子等必須儘快籌建作坊,自行生產。”
成衣店都招用女工?吳長森略微一愣,便脫口道:“少爺要大量招收女工?”
“不妥?”胡萬里反問道,說着看了三人一眼,才道:“沒什麼不妥的。軍裝的縫製、鞋襪、軟帽這些都需要好的針線活,分散在家縫製。不利於交流不利於提高,不利於軍裝質量的保證,集中起來,纔是最爲穩妥的,作坊全部都是女人,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聽的這話。三人都半晌作聲不得,作坊從來沒有大量僱傭女工的先例,雖然從事棉紡的大都是女人,但那都是各自在家裡,但胡萬里說的也有道理。軍裝不能馬虎,集中作業確實利於保證軍裝的質量。
“還有。”不待三人反應過來,胡萬里已是接着道:“漢武、萬里作爲海貿港口,不能總是依賴於轉手倒賣,必須開發發展自己的產品,大力發展作坊,除了軍工作坊,民生作坊也不能忽視,釀酒、製茶、製糖、陶瓷、印刷、製鹽、造紙、礦冶、畜牧都必須的發展起來。
這幾年朝廷對小琉球鞭長莫及,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大力發展,咱們現在不缺錢,三年之內,不論農商,概不徵收賦稅,並允許小額無息借貸,允許奴隸買賣,以此來吸納更多的商賈工匠前來小琉球。”
聽的這話,薛良輔三人不由大爲振奮,三年不徵賦稅,小額無息借貸,奴隸販賣,加上漢武、萬里都是海貿的重要港口,根本無須擔憂貨物的銷售,這消息擴散出去,不知道會吸引多少商賈工匠前來小琉球開辦作坊,大量百姓也會千方百計前來小琉球,有小額無息借貸,買上幾個奴隸開荒,幾年下來,輕輕鬆鬆就能成爲地主,小琉球可能會迎來第二次移民熱潮!
嘉靖二十年夏,五月。
一支六十多艘由各種船隻混編組成的船隊由南而北緩緩的駛近了漢武港的海面,所有船隻的桅杆頂上都高高的飄揚着一面藍白相間的條紋旗——海魂旗,如今從南洋以北,但凡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沒有人不認識這面旗幟,不懸掛海魂旗的海船根本不可能在海上航行。
船隊前面十艘的風帆船上懸掛的旗幟又稍有不同,上半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盤龍,下半是藍白相間的條紋,這是東興港艦隊的軍旗,南洋周邊所有國家見到這面旗幟都是心驚膽戰,誠惶誠恐。
自嘉靖十五年冬,東興港徵安南之後,短短五年時間,東興港艦隊幾乎橫掃了南洋所有沿海的港口城市,兵鋒所指,無一合之敵,各個港口除了開港通商外,每年都須向東興港繳納指定數額的黃金白銀或是各種特產,另外還有一定數額的奴隸。
東興港名聲之盛,已是如日中天,印度、阿拉伯等西亞大大小小的國家以及歐洲葡萄牙的海船如今都只能在東興港指定的滿刺加、淡馬錫兩個港口進行貿易,未經允許,根本不敢擅自進入南洋。
漢武艦隊旗艦——‘漢武號’上,李健忙着洗浴更衣,這幾年出海征戰,每次回到漢武港,胡萬里都要在碼頭親迎,他可不想一身臭哄哄的去見胡萬里,當然,也不希望自家的妻兒看到他邋遢的模樣。
他的這艘座艦是二年前下水的,二千料,不僅火炮裝載的多,生活設施也相當完善,在底艙設有軍官浴室,當然,一般是極少使用的,船上的淡水永遠是不嫌多的,洗浴完,李健穿上短袖的絲綢軍裝,而後對着浴室裡的一面大玻璃鏡整理軍容。
玻璃是嘉靖十五年弗朗機人送來的歐洲工匠傳授的,不過,胡萬里似乎天生就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引進的玻璃製造技術到了東興港手裡,短短不過三年時間,就連續創新,象這種大塊的玻璃鏡對東興港的玻璃作坊而言已經可以大量生產,不僅如此,東興港還研製出一種不容易破碎的玻璃——強化玻璃。如今戰艦的舷窗內側都多了一面強化玻璃,需要光亮時,只需打開外面的木板,艙房裡就亮堂堂的。
戴上無沿軟軍帽,李健拿出剪刀仔細的修整了下上頜濃密的鬍鬚,望着鏡子裡略顯黝黑,但仍然不失英武的臉龐,他不由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再有半個月,就是六月,也是他二十六歲的生日,具體是哪一天生日,他早就記不住了,只知道是六月生的,便自己將生日定在觀世音菩薩的生日那天。
他一直相信是觀世音菩薩在保佑他,不是在嘉靖八年被胡萬里買了下來。他這一輩子怎麼可能有今天?遺憾的是雙親和幾個兄弟姊妹都不知道流落到何方,多方打聽也沒有一點消息。
“報告——。”一名衛兵這時在門外揚聲道。
“什麼事?”
“報告司令官。海面上發現一艘模樣古怪的帆船,速度極快,沒有懸掛海魂旗,正衝咱們船隊而來。”
李健皺了皺眉頭,拉開艙門,不耐的道:“距離漢武港還有多遠?”
“十多海里。”
“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李健輕斥道:“誰敢在漢武港門口撒野?定然是咱們新建造的海船。”
雖然捱了訓斥。那衛兵卻仍是興奮的道:“司令,那船簡直是太棒了,有咱們戰艦的兩個快,恐怕都還不止。”
聽的這話,李健登時也是大爲好奇。風帆戰艦的速度已經夠快了,竟然還有風帆船能夠比戰艦快上兩倍?他當即便吩咐道:“收拾好浴房,我去看看。”
上的甲板,李健一眼便看到了衛兵口中的怪船,那艘風帆船正從北向過來,船並不大,應該在千料左右,他剛舉起望遠鏡,副官已經上前稟報道:“報告司令官,對方船隻雖然未懸掛海魂旗,但操船水手都是身着護衛隊軍裝,應該是漢武港下水試航的新船。”
怎麼沒聽說造船廠在造新船?難道是東興港造船廠造的?李健舉着望遠鏡細看,那艘船船身狹長,船首前端尖銳突出,三桅,桅杆都高,甲板上沒有除了桅杆,沒有其他建築,按經驗判斷,那船的長寬比至少在七六比一左右,船吃水很淺,幾乎貼着水面航行,速度快的驚人。
不多時,那艘船便劃了一道漂亮的弧形,已經是跟船隊並行,船上的船員水手無須望遠鏡也可以看的清楚,都是一色的藍色軍褲配海魂衫,顯然是東興港護衛隊的,很快,那艘船就超過了他們的船隊揚長而去。
李健這時已敢肯定,這是東興港造船廠出的新船,否則船上的兵丁不會對他的‘漢武號’座艦視而不見,放下望遠鏡,他才問道:“對方船速有多快?”
“應該在十六節左右。”副官斟酌着道:“至少有咱們戰艦的兩倍快,不過咱們是載重,對方顯然是空船。”
“那也了不得。”李健感慨的道:“這才叫快船,從漢武港到占城,三四天時間就足夠了。”說着,他輕嘆了一聲,道:“可惜這船太過狹長,甲板也低了點,不能安裝大量的火炮,做戰船欠缺了些。”
時間不長,那艘快船居然又掉頭回來,雖說速度慢了點,但李健一眼就可以判斷出,至少也在十節以上,這可是完全逆風!他既是震撼又是興奮,這說明什麼,說明這船根本就不受季風的影響,一年四季都可以在海面上隨意航行。
後面商船上的海商船員水手見到這情形已然是情不自禁的歡呼起來,他們自然清楚,這艘新船的出現意味着巨大的商機!不受季風的影響,他們一年四季都可以進行海貿!
漢武,屏山。
山頂的觀海亭裡,胡萬里舉着望遠鏡細細的看着飛剪船的表演,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這飛剪船的速度果然是快,而且幾乎不受風向的影響,不愧是號稱風帆船的巔峰之作。有了飛剪船,東興港與各地的聯繫也將更爲緊密。
身旁,風姿綽約的徐清曼放下望遠鏡淺笑吟吟的道:“長青,我想上船去體驗一下,這船實在是讓人眼饞。”
“喜歡?”胡萬里含笑道:“叫東興港爲你量身定做一艘,就叫‘清曼’號。一切都用最好的材料,不過,今兒上船可不行。”說着,對着下面指了指,道:“那麼多人看着呢。”
“一言爲定。”徐清曼登時心花怒放,輕笑道:“我要訓練女船員水手,還有女兵。”
女兵?胡萬里不由的一笑,他倒是也想培養女兵,醫務兵、文藝兵。是大量需要女兵的,不過這時代,也只能是想想罷了,幾個後勤作坊招收女工,他都感覺壓力巨大,但由徐清曼出面組建女兵,估計是沒人說閒話。
想了想,他才道:“女兵上戰場有些殘酷。不過,倒是適合做醫務兵。”文藝兵他還真不敢說。這年頭戲子可是下九流,這要推出女文藝兵,護衛隊的名聲都會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醫務兵?隨軍郎中嗎?”徐清曼笑道:“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救死扶傷,半點也馬虎不的,可不能濫竽充數。”
距離胡萬里倆夫婦腳下不過四五十步遠的一個亭子裡。二三十人幾乎是人手一個望遠鏡看的津津有味,心搖神馳,隨着玻璃作坊的大量生產,望遠鏡在東興港如今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護衛隊連以上軍官都配備的有。不過,仍然是單筒的,胡萬里沒有進一步改進,總的留點技術儲備。
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薛良輔瞥了一眼身旁一名穿着青長衫的中年男子,含笑道:“汝中兄來漢武已有一月了,不知對小琉球是何看法?”
這中年男子名王畿,字汝中,號龍溪,是王守仁的入室弟子,嘉靖十三年進士,官至南京兵部主事,因與嚴嵩有隙,四年前便被罷官,這幾年一直江、浙、閩、越等地講學,聽者如雲,名氣極大。
聽的薛良輔這話,王畿放下望遠鏡,輕嘆了一聲,道:“這幾年在下四處遊歷,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到了漢武,方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漢武跟大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世外桃源亦不過如此,難得的是漢武不僅讓人充滿了新奇感,而且隨時隨地都予人一種充沛的活力!尤爲難得的是小琉球重視教育。”
略微一頓,他才試探着道:“小琉球提倡學術自由,百家爭鳴,能否在小琉球自由創辦書院講學?”
薛良輔聽的暗笑,大明朝廷以官學不修,別立私院,動費萬金,供億科擾,倡其邪學,廣收無賴等罪名在嘉靖十六、十七兩年連續封禁了地方上不少的書院,多是與王守仁、湛若水有關的,這王畿前來漢武,他早就料到其有可能在小琉球建立書院,這事也早跟胡萬里商議過了。
略微沉吟,他便含笑道:“小琉球提倡自由,連西洋人的學說皆不禁止,如何會禁止大明士子來小琉球建立書院?汝中兄要籌建書院,儘管自便,不過要記的在漢武市政衙門備註。”
聽的這話,王畿忙躬身一揖,道:“傳言果然不虛,日後還望佐卿兄多多照拂。”
“汝中兄儘管放心。”薛良輔含笑道:“小琉球吏治清明,規矩極嚴,一切都按章辦事,不會出現刁難的情況。”說着,他略微拍了拍手掌,揚聲道:“諸位,且緩一緩。”
待的一衆人等都望了過來,他便含笑道:“這艘新船諸位也都看到了,設計之精巧,我就不贅言了,東興港胡大帥說了,風帆船的速度理論上說還可以更快,歡迎有志者投身帆船的設計改良以及理論研究,這是一門新的學問——力學,能夠廣泛的應用到各個領域的學問。”
在場一衆人都是這幾年陸續被東興港的各種重金懸賞和難題研究吸引來的數術、機械、雜學、醫學等各方面的人才,聽的這話,都是微微一愣,力學,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學科。
觀海亭,眼見李健的船隊慢慢的接近港口,胡萬里含笑道:“該下山了,去碼頭迎迎咱們凱旋歸來的海軍將士。”一轉身,他便看見伍子順快步走了過來,心知肯定是緊要情報,否則伍子順不會跑上山來,當即便擺了擺手,屏退留在亭子裡的幾個丫鬟小廝。
伍子順快步走到跟前,瞥了一眼徐清曼,向二人敬了一個禮,這才沉聲道:“少爺,方纔收到雙嶼來的紅鴿,益王朱祐檳去年十月病故,上個月,益世子朱厚燁襲封益王。”
益世子朱厚燁襲封益王!徐清曼聞言一喜,隨即道:“是不是該在南城郊外選個隱蔽的地方設立鴿信通訊點?”
“不急。”胡萬里微微搖頭道:“欲速則不達。”(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