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章

靡靡之音 78章 夜殘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皇上……這似乎不合規矩吧……”果然姚世勳沉不住氣了,他還沒有等靡音接過那道聖旨就開口。先下手爲強,要是真拿到手上,不就成定局了?不過他問的問題,也是靡音想問的。

明明知道自己不想要那個位置。說了幾次,無觴都沒有動過聲色。就在之前,還說要讓夜釋修當的,怎麼他忽然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驚訝。靡音動也沒動,等待有人阻止他。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無觴要做的事情,又怎麼能是下面那些跪在他腳下的人能阻止的?

皇帝沒有理他,讓姚世勳有些尷尬,輕輕咳嗽的一聲。只見皇上又拿出一道聖旨,胖太監再次恭敬接過,拉長了聲音繼續宣讀:“皇上有旨,太子深慰朕心,賞太子行宮一座。賜名蓮香閣。欽此。”

一語成定論。姚世勳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已經不知道是冷是熱。殿內一片寂靜。皇上的聖旨都是早已準備好的,也就是根本不可能用魯莽衝動來解釋。看到剛纔九曲凌認親那一幕的人,如果不是太蠢,就都略微明白了點什麼。既然皇帝都是“蓄謀已久”,那大臣們還能做什麼?

流雲微微點頭,看向靡音,他依然沒有反應。小皇子果然不簡單,他明明被無觴矇在鼓裡,這個時候還無動於衷。等宴會過後,小皇子會不會和無觴生氣那?流雲很想去偷偷看看,可惜無觴不會同意。看來無觴早就知道月妃的身份。他當初是怎麼找到她的已經沒人知道了,但是不是當時就算計着這個主意那?流雲被自己的念頭逗笑了。就算無觴再怎麼厲害,也不會知道日後會喜歡上自己的兒子吧?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希望靡音當太子。前幾天去和國,也就是辦這件事了。月妃如果是豔容公主,身份家世就一躍成爲後宮之首。和國曾有先例由公主的孩子繼承皇位,有着雙重身份的夜靡音也陡然重要。如此,就算最苛刻的文臣武將也沒有辦法找藉口反對。無觴不會告訴他,是因爲夜靡音最討厭麻煩的事情,當太子非他所願。原來那座原來被當作王府的宅邸最後變成了行宮,難怪這麼久還沒有掛牌子。可惜了那些精雕細琢的蓮池亭臺,費盡心血引來的溫潤泉水,還有千里迢迢購來的寒山黑玉,都得孤獨的等待主人偶爾的駕臨了。

無觴到底是捨不得夜靡音。連出宮,都只是一個美不勝收的夢。

月妃的一臉擔心落在靡音眼中,他只是將自己的心情化作安撫的微笑。隨後起身,轉向父皇那邊:“靡音遵旨。父皇。”清亮的嗓音迴盪在耀明殿內,可惜其中並沒有多少喜悅。沉如深潭的瞳孔和麪具後的人對視,就像在進行無聲的對話。一瞬間,大殿的一切都被遺忘,靡音很想找到一點讓自己能生氣的理由。可是尋了許久,父皇眼中依然沒有任何戲謔,不久便讓靡音敗下陣來。論堅定,靡音無論如何不及無觴的一半。所以這件事,就只能問問理由了。回到座位,毫不意外的注意到流雲的視線。不過沒有精力去理會他的興趣,垂眼盯着眼前的酒水。

就算被冊封太子,也還不是正式的。夜國太子,要準備儀式,要拜祭祖先,要搬到太子寢宮,要面對文武百官處理朝政。本來還饒有興趣的晚宴登時變得索然無味意興闌珊。夜幕不知垂了多久,燭火已經燃得斑駁零亂。除了九曲凌更有深意的眼神,靡音接受到的目光多帶着複雜的含義。夜釋修和夜摩雅都在笑,可是卻很不同。換第二個人都如坐鍼氈,而靡音選擇思考怎麼和無觴說拒絕。要他收回聖旨?怎麼想都不容易。必有千百萬個理由等着自己;就算他沒有任何理由,自己也沒辦法說服他。

靡音覺得很累。索性懶懶的靠在扶手上,揉了揉眼睛。這動作,被人看到就是宴會即將結束的意思。等着皇上的赦令,衆人心裡的算盤早就不夠打了,需要早點回去計較利害得失。還好,沒有辜負大家的希望,坐在高座上的皇帝開口:“夜已深。衆卿皆有醉意,早些回去休息。”

靡音回到宮裡時,已近子時。小母妃有話說,又怕靡音問起豔容公主的事情,所以閃爍其詞了半天就笑嘻嘻的說要去睡了。可惜,今晚的靡音宮是無眠的。不單單是這裡,可以說夜都中,玄冥宮中數殿,王府,各大臣的宅邸都一樣。

沒有等到無觴,他是迴避還是被事情拖累就不知了。靡音剛想躺下,試圖入睡,就聽到另一個人的到來。只得又起身,拉了外袍披上,點燃燭火。

“當太子的人果然不一樣。以前可沒這麼客氣。”靡音宮就跟他自己家一樣的熟悉,所以流雲根本沒把自己當作外人,跳進來就坐在桌邊。早已冰涼的花水倒是正好借了些微的醉意,流雲喝下後抿了抿嘴脣。不知道姚世勳有沒有發現自己的隨從已經丟了。

靡音說:“無觴去哪裡了?”

流雲說:“你覺得我能追的上他的速度嗎?”

這樣一說,靡音就知道他離開了玄冥宮。流雲不確定他離開,是不會來這裡的。剛纔還繃住的一個弦砰一聲斷掉了,靡音覺得有些泄氣,打了半天腹稿最後沒一句能用上了。

流雲見靡音不說話,立刻笑嘻嘻的說:“生氣了吧?誰讓你一直順從他的意思。又不是不知道無觴這人一直都很固執。”

靡音說:“我只是不想理這些事情。何況他早該知道我對這個位置一點興趣都沒有。”

流雲說:“我想,你最近一個月都看不到他了。”

靡音攏了攏有些零亂的長髮,說:“爲什麼?”

流雲敲了敲茶杯:“你心亂了,不然不會想不通。他今日躲你,就是不想給你答案。今日只是下詔,一個月是準備太子大典需要的時日。”

“行了大典,就必須做他希望的太子。他怎麼知道我肯?”

“你若對他的確真心,那就接受他的安排。如果不是……”流雲捏着下巴,好像在思索什麼。燭火幽暗,映在他臉上的陰影深沉寂靜:“在這個月裡,趕緊離開這裡。”

靡音輕笑:“談何容易?”他指了指棚頂,示意那裡的暗衛。就算無觴給了他無上令,許了他暗衛的指使權,無上門門主依然是他。暗衛還是不認同靡音的身份,自己的一舉一動還是會被告之。

“你捨得一切,才能離開。你是他的弱點,只要你把自己變成毫無弱點,就一定能和這個麻煩永別。”誘勸的口氣似乎充滿無限可能,流雲側身靠近。

靡音搖頭:“就是有捨不得東西,才離不開。”如果執意要走,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有沒有那個能力和決心。現在的靡音,是沒有的。

“你不捨得,是你母妃?還是他?”流雲靠得更近,聲音也是直接傳入耳邊。“換作是我,我也會猶豫。被他喜歡了,可是個奇蹟。這麼多年我還沒見他對別人上過心。”其實喜歡不算奇蹟,能從這份喜歡旁邊離開纔是奇蹟。名叫無觴的毒,沾染就會瞬間侵蝕。

“我捨不得現在的心情。”那些理由固然重要,但是還遠遠不夠。已經不想回到爲了活下去不顧一切的時候。難得的平靜值得靡音用任何代價去交換。

流雲支着腦袋,說:“我記得上上次見你,你說你第一次殺人也是沒有眨眼的。”

靡音不想回憶那件事了,聲音低了下來說:“對。我還記得,滿手鮮血。”

“我也算看了你幾年,宮裡江湖的事也很少有能瞞住我的。但是我從沒見過你殺人。小皇子。你在哪裡殺的第一個人那?”

靡音說:“其實你有這個疑問很久了,覺得我並不像尋常孩子。不然也不會在玄冥宮留了這麼久。”流雲這樣的人,本應該耐不住寂寞和等待的。

“是啊。怎麼看都沒有一點孩子的樣子。雖然皇子一向少年老成,可是也沒有你這個老法的。該不會,你早已成人?只是被無觴改變了外貌?”流雲端起燭臺,仔細端詳起來。

靡音避開燭光,說:“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只是不知怎麼進了這個身體而已。”

“無觴嗎,一定是知道的。”流雲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就像無比正常的一件事一樣。

“嗯。從最開始,他就知道。”

流雲的眼睛放下手裡的蠟燭,目光掃了掃靡音:“雖然無觴一直認定你,可惜你卻不能明白他的心意。我一直以爲越是喜歡沉默的人,越容易擁有玲瓏的心思,就如無觴那樣。沒想到你倒是個例外。”

靡音想了想說:“有人說過類似的話。”青哥就曾搖着頭,說:“楚然啊楚然,看你的外貌總以爲你心思肯定細膩,讓人跟你說話前都恨不得前思後想,生怕傷害了似的。可是熟悉了,就發現那些根本就是白費!你根本懶得去想,白浪費感情!”簡言之,別說女人了,你比一般的男人想的都少。

流雲說:“英雄所見略同啊!我現在開始有點同情無觴了。要讓你接受他,還真有得熬了。我都不知道我有沒有命看到那一天了。”

靡音給他一個白眼,說:“早死早超生。沒準也和我一樣換個身體。”

“這麼說,你是前世殺人的?爲什麼?”

“爲了錢,爲了活下去。”

“真直接,現在完全看不出來。不過第一次,不噁心就不錯了。你還挺狠。”

“如果眨眼,手可能會抖。如果刺不住要害,那人就得再痛一次不是嗎?”

“可愛。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小皇子。”

本來有些爲難的話題就這樣被流雲打岔過去。流雲留在靡音身邊,直到他闔眼入眠。

第二日,有年老的太監過來講授太子和一般皇子不同的地方,比如在羣臣面前要自稱“孤”。靡音覺得這個和自稱“鼓”沒有什麼不同。老太監還給了他一本寫滿大典的流程各個細節的書。光看還不算,非要親自講解。整整三天,靡音被他吵得渾身不自在。就像夏天還沒過完,知了不斷的啼鳴一樣。

九曲凌和小母妃的談話並不長。母妃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並沒有對靡音談起對話的內容。九曲凌對新太子又是自己表弟的靡音很感興趣。可惜在玄冥宮內,他沒法總出入,所以拉他出去逛了逛集市。又逗留兩日,才離開。臨走,額外送了靡音一柄小匕首。上面一個凌字,顯然是他隨身物品。

他剛走不久,有太監送來新做好太子朝服。和王爺不同的紫黑顏色,同樣的位置上勾畫的是和那日相同的白蓮圖案。只是用的不是白線,而是銀絲。沉甸甸的拿在手上,如同它象徵的責任。半月後,胖太監來通知靡音太子寢宮收拾完畢,請他移駕。小母妃跑來幫忙收拾東西,從衣櫃書架,到佩飾玉器,從常用的碗碟到御賜的寶貝統統翻了出來。這時就顯示出住得近的好處,如果真把這些東西統統送到新王府,真是勞師動衆的大工程。最後還不忘把裝着結鳥的籠子塞給小布,月妃才長出了一口氣,用手帕擦了擦汗珠,說:“行了……這樣就不少什麼了。”

靡音看着自己後面跟着的足有幾十人的隊伍,嘴角抽了一下,說:“母妃……太子寢宮和靡音宮沒有那麼遠……”那座叫做昭陽殿的寢宮,不過是在耀明殿的後面。雖然走起來有點費腳底板,但實際上卻是連屋頂都可以看到的距離。可是光是大箱子就十個,其他人等還包括太監宮娥廚子一堆。

小母妃說:“總要用得慣才行。不然母妃可是要擔心的。”

還好她不擔心那裡沒有牛奶,不然非連奶牛都帶上。

除了背誦大典時的禱告文、看母妃略微遠了一點、牀的朝向不太一樣,還有薰香換了木樨以外,生活沒有不同。小七無疑是最高興的,但礙於靡音比平時忙,所以不敢來搗亂。至於皇后,沒有動靜。當日的事情顯然給了她一些震動,在沒有揣測到聖意之前,不敢輕舉妄動。羣臣雖有議論,也靜觀其變。兩個王爺倒是顯得很高興,分別到昭陽殿來看新太子,送了禮物,其樂融融。一個月轉眼就過去。流雲真的是烏鴉嘴。他說的好像都靈驗一樣。在大典前的那一天,失蹤了一個月的人才終於出現。

無觴坐在昭陽殿中,端着茶杯等靡音走近,說:“音兒準備的怎麼樣了?”

靡音說:“你安排的都沒有問題。明天大典應該不會有差錯。”

無觴笑道:“不問爲什麼了嗎?”

“似乎能明白一些了。”靡音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深吸一口氣。

“我知你能明白。”他放下茶杯,拉過不遠處毫無表情的臉頰親吻:“一月不見,音兒的怨氣倒是重了。靠這麼近都要被你驚了。”

靡音淡淡的說:“你以爲我要逃走嗎?”

“不是嗎?”紫色的瞳孔閃出一點疑惑,無觴鬆開他的臉,說:“選在那種地方。”

起初,靡音想了半個月,沒有明白。無觴的心思太難猜測,否則姚世勳不會捲了鋪蓋在前幾天去守皇陵了。後半個月,心緒漸漸穩定,才明白。當自己看到太子位置關乎多少人以後,就不得不顧念他們。太子這個位置,給靡音的除了麻煩,還有無法忽視的擔子和責任。偏偏現在的靡音,最不想丟棄的就是作爲人的感情。無觴很明白,因此把砝碼增加了許多,賭得是靡音的不捨。靡音說:“本來是不想的。因爲無處可去。”

無觴的眉頭難得皺了一下,語氣陡然冷卻:“現在那?”

“找找有沒有其他可能。無觴。你給了我機會。”靡音的手蜷在衣袖中,冰涼若水。

“你憑藉的是太子的位置?梅易初的幫助?還是九曲凌的勢力?沒有一個能夠凌駕在我之上。音兒。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如果感情和理智無法剝離,或許我就有另一種選擇。”大而化之的性格,並不意味着靡音沒有原則。對無觴的留戀也不知道拋棄自己的觀念。可惜無觴只認爲他慵懶,他討厭麻煩,卻沒有看清靡音最恐懼的事情。忽略了在被推倒風口浪尖上的時候,靡音所能做出的反抗。就像手中拿着一座天平,兩側就算趨近平衡也是有所傾斜的。

“讓你當太子,你就這麼生氣嗎?”

“不。”不是生氣。而是意識到,如果真的爲了所謂的責任,或許有一天自己又要不擇手段的爲了生存踐踏更多的生命而已。靡音說:“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願意當好這個太子。”爲了早些離開,還是要更努力一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