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火車的汽笛響了起來。火車已經開始慢慢地向前運行了,突然孫胖子又對我說道:“辣子,前面三節車廂不讓我們進去,第一節車廂裡是閩天緣,剛纔蕭和尚進了第二節車廂,還有一節車廂裡面會是誰?高亮不會已經在裡面了吧?”被他這麼一打岔,我算是徹底想不起來蕭和尚身邊的魂魄是誰了。
“你說吳仁荻在第三節車廂裡我都信,不過就是不可能是高局長。”我指着車窗外站着的幾個人說道。孫胖子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高亮一行人正在站臺上看着我們這趟列車緩緩地向前行進。隨着火車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幾個人連同倉庫,終於都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火車行駛之後,車廂裡衆魂魄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車窗外移動的景色完全吸引不了他們的注意,這些魂魄幾乎都是一個姿勢,不管是坐在座位上的,還是站着的,都將頭垂得極低,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腳面,上百個魂魄都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看上去陰氣森森的。就算是我們民調局這四個看守,看見這幅景象心裡面也多少有些恐懼。
在這些魂魄當中,我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魂魄的身體異常腫脹,渾身上下都溼答答的,順着頭髮還在不停地滴着水。要不是它突然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幾乎都快忘了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它好像也認出了我,和我對視了一眼,就馬上拼命地將頭低下,恨不能將頭扎進褲襠裡。
孫胖子也注意到我的異常,他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找到了那個腫脹的魂魄,孫胖子扭臉對我說道:“辣子,你認識它?你以前溺水而亡的朋友?”我衝着那個魂魄冷笑了一聲,隨後對着孫胖子說道:“大聖,還記得和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嗎?就是有一次差點被水鬼抓了替身那次?”
“就是這個哥們兒?不是我說,這世界也太小了點吧!”孫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個水鬼,頓了一下,向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說道,“辣子,想幹嗎你就去幹,我就當作沒看見,放心,熊萬毅和西門鏈也是自己人。到時候就說這個水鬼想跳車逃走,我們迫不得已……那什麼,你懂得。”
“懂個六啊,算了吧,都這麼多年了。再說那時候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嚇得我幾天沒睡好覺,淋了一盆的狗血,臭了好幾天還不敢洗掉。那年的期終考試三門不及格,回老家讓我親爹揍了一頓,我三叔陪了我幾天,耽誤了他一次進軍校的機會……你!那個水鬼!就是你,別裝聽不見,過來!”說着說着,我想起當年那種種的一幕,我氣得牙根直癢癢,指着水鬼大聲呵斥了一句。
對面的熊萬毅和西門鏈被我最後這幾句說得摸不着頭腦,熊萬毅看着我們的方向說道:“辣子,你怎麼了?這是和誰呀這是?”孫胖子替我說道:“熊玩意兒你們倆別管,這是辣子的私人恩怨。還有你們……”孫胖子說着,抽出來民調局特製的甩棍,將棍身甩了出來,指着水鬼四周的魂魄說道,“私人恩怨,不關你們的事,不想魂飛魄散就都讓開!”
孫胖子的話音剛落,水鬼四周的魂魄“呼”的一聲,向四外散開,將水鬼四周的位置全都空了出來。孫胖子湊到我耳邊說道:“辣子,別動槍,子彈少了,回去你還要寫報告。用你那把短劍,要不甩棍也行,別擔心人數,不是我說,一個車廂一百多個枉死鬼,少了一個兩個也看不出來。”看孫胖子的樣子,似乎比我都要興奮,這時我好像有點騎虎難下了,原本我的意思就是把水鬼叫過來罵一頓,了不起再踹它一腳。當初它也沒把我怎麼樣,它現在還是枉死鬼,說明這麼多年這個水鬼一直沒有再去找替身,也沒有多大的罪,犯不着就這麼讓它魂飛魄散吧。
這時候,水鬼已經從座椅上滑落到了地上,他半臥在地板上,渾身抖個不停。孫胖子還在一旁不停地煽風點火,他最近喜好王玥波的評書,當時就來了幾句:“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辣子,你就別瞎客氣了,動手招呼吧!”說着,他在後面,推了我一把。
藉着孫胖子的這一推,我向前跨了一步,沒等我有什麼動作,就聽見車廂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辣子,孫大聖,你們倆在幹什麼?”
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蕭和尚,順着聲音看過去,在車廂的頂部找到了一個小巧的攝像頭和一個內嵌式的小喇叭,聲音是從小喇叭裡傳出來的。孫胖子向攝像頭做了個鬼臉,回頭有些憤憤地對我說道:“沒戲了,不是我說,車廂裡還安了攝像頭,這主意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看他的樣子,還以爲當年被水鬼嚇着的人是他。
我和孫胖子重新回到座位坐下,衆魂魄也陸續回到剛纔的位置,那個水鬼半靠半臥地倚着座位,還是滿臉驚恐地看着我。我冷哼了一聲,把頭扭向窗外,冷不丁看見了一個異常的事情。在漆黑的景色裡時不時就有幾輛摩托車超過我們這趟火車,而且因爲是天黑的緣故,摩托車開得都並不快,也就是比自行車快點有限。剛纔火車開啓之後,我的注意力都在車廂裡的魂魄身上,現在才發現我們這趟列車竟然開得異常緩慢,不是說急着把這些魂魄送到陰世嗎?就這個速度,還不如坐大巴了。
“辣子,別看了,這火車就這德行了。”孫胖子看着我的樣子笑了一下,他好像早就發現了火車異常緩慢的速度,說着掏出了香菸,分給了我一根,他自己也抽上了一根,吐了個菸圈,孫胖子慢悠悠地說道,“這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古董了,早就過了使用年限了,還拖掛了二十多個車廂。能跑起來就不錯了,不是我說,你也別拿它當高鐵用。”
“大聖,你以前不是緝毒警嗎?連火車的年限都知道,這個鐵路警察都不一定知道吧?”我完全沒想到孫胖子會對火車的狀況知道得那麼清楚。我這時才反應過來,一直以來都是我和他講我以前的事情,但是孫胖子的過去,他卻沒有怎麼講過。
孫胖子呵呵一笑,掃了一眼衆魂魄後,說道:“警校畢業的時候,在鐵路上實習了一段時間。當時火車司機的待遇比警察好多了,你也知道,我也沒什麼親戚,做個火車司機再適合不過了,當時就想改行幹火車司機,我可是正兒八經學了幾天火車理論的。可惜後來實習結束之後,不知道怎麼被緝毒處挑去了。不是我說,要不是這樣,現在這輛火車弄不好都是我在開。”
孫胖子說到最後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味當年的美好時光。看着孫胖子這一臉陶醉的樣子,我還想挖苦他幾句,可沒等我說話,突然前面的車廂裡“啪啪”地響起了一陣槍聲。槍聲剛落,我們四個人就同時站了起來,看見熊萬毅和西門鏈已經拔出了手槍,我和孫胖子也解開了槍套。與此同時,前方又有幾聲槍響傳了過來,伴隨着這幾聲槍響,又傳來了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車廂裡的衆魂魄聽到這陣陣慘叫聲,都變得有些躁動起來,它們本來低垂的腦袋突然都擡了起來,一對對白花花的眼仁兒直勾勾地盯着我和孫胖子身後的車門。熊萬毅衝着我和孫胖子說道:“好像是前一節車廂出事了,你們倆小心點!”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的喇叭裡響起了蕭和尚的聲音:“沈辣、孫大聖,你們倆去前一節車廂協助控制局面!熊萬毅和那誰誰,你們倆看好這一節車廂!”蕭和尚的話音剛落,我眼前那道被遮得嚴嚴實實的車門已經打開了,門的那邊有人向我們這邊大喊道:“過來幫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槍聲打斷。
我不敢耽誤,拔出手槍向那邊衝了過去,孫胖子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當我們倆進入前一節車廂時,眼前的一幕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混戰。這節車廂裡面的魂魄好像瘋了一樣,正在相互撕咬,負責看守這節車廂的四個調查員都是一個架勢:一手握槍,一手拿着甩棍,在魂魄羣裡面抽打,開槍擊殺鬧得最兇的魂魄。雖然他們幾乎每一下都讓一個魂魄魂飛魄散,但是就這樣,還是不能分開這些不知道怎麼突然變得癲狂的魂魄,反而已經有不少的魂魄將注意力轉向了這四個調查員的身上。
眼看着有魂魄已經衝到了其中一個調查員的身邊,那名調查員來不及轉身,眼看魂魄就要侵入他的體內,我一槍打出去,正中魂魄的腦袋,子彈沒有任何阻力,穿過它的腦袋又打在前面一個魂魄的臉頰之後,打破了車窗,射了出去。兩個中槍的魂魄在慘叫之後,化成了一道虛無的煙霧。
這時車廂裡的魂魄已經少了三分之一,但是剩下的魂魄還在相互撕扯着,沒有一點停手的跡象。就我們這一路打下去,用不了多久,這一車廂的魂魄就都是一個下場了,不是被我們打到虛無,就是被他們的同類打到虛無。
孫胖子也抽出了甩棍,在魂魄羣裡來回抽打着,就算是枉死的魂魄戾氣重一些,也架不住三四下。孫胖子邊抽打着,邊對車廂裡一個相熟的調查員說道:“老莫,這是怎麼個情況?”那個被孫胖子叫作老莫的調查員罵了一句三字經之後說道:“剛纔還好好的,突然無緣無故就都發了瘋,它們幾乎同時從座位上跳起來,然後就開始羣毆。開始還是相互撕咬,後來有幾個就對我們來了。他奶奶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黑社會火併。”說着他舉起甩棍對着面前兩個互相撕咬着的魂魄沒頭沒臉地抽打過去。
眼看着這節車廂的魂魄只剩下一半了,就聽見我們那節車廂裡也響起了一陣槍響。緊接着,就聽見熊萬毅大聲喊道:“辣子、孫胖子,你們快回來!”
熊萬毅這一嗓子嚇了我一跳,我猛地回頭看去,就看見我們那節車廂裡也發生了變化,在靠近車廂邊緣的十幾個魂魄像發了瘋一樣相互攻擊着。好在大多數的魂魄沒有受到影響,它們遠遠地避到車廂盡頭,這時也顧不上懼怕熊萬毅和西門鏈了,衆魂魄聚集在他兩人的左右,都是一臉驚恐地看着面前事態的發展。
熊萬毅和西門鏈已經開槍幹掉了幾個鬧得最兇的魂魄,但是沒有一點作用,剩下的魂魄還是十分“忘我”地撕咬、扭打在一起。我的手槍裡已經沒有幾發子彈了,還不知道前面是什麼情況,備用彈夾捨不得用,當下我收了手槍,將“祖傳”的短劍拔了出來。
“嗡……”短劍出鞘,突然無故自鳴起來,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也沒有聽到三叔說起過。短劍自鳴的同時,好像還有一種巨大的吸力在這車廂的右側吸引着短劍。我朝吸引力看去,就看見那個方位只有兩個魂魄在地上撕咬着,其中稍顯吃虧的一個魂魄正在偷眼看着我。在它看向我手中短劍的瞬間,這個魂魄的眼睛發生了變化,一抹暗紅色的光暈,在它的眼球閃過,這個瞬間正好被我看到。
這個魂魄有問題!它那種忘我的狀態是裝出來的。我瞬間反應過來,手握着匕首就向它刺過去。我的步子剛剛邁出去,就聽見後面的孫胖子大喊了一聲:“把耳朵都堵上!”還沒明白出了什麼事,就聽見整個車廂裡突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孽!……”
我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再明白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癱軟在了地上。剛纔這一聲貓叫比起天山的那一嗓子,分貝好像低了不少,作用也遠比不上天山那次。我的手腳雖然痠麻無力,但還是勉強能撐着地面站起來。緩了一會兒,我回頭看去,就見孫胖子大頭朝上地躺在地面上一抽一抽地,手裡還握着一個小巧的MP3,想都不用想了,剛纔那聲貓叫就是從這個MP3裡發出來的。不過要用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之前,你倒是先說清楚啊。看見我起身,孫胖子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才說出來一句:“過來……扶我一把……”
“你先躺着涼快一會兒。”我恨恨地對他說道,說完又扭臉看向剛纔那個詭異的魂魄。這個時候,兩個車廂裡所有的魂魄都被剛纔那一聲“孽”震到了車廂的窗戶和車門上。這些魂魄都像木雕泥塑一樣,保持着剛纔聽到貓叫時那一瞬間的動作。在衆魂魄中,我一眼就找到了剛纔那個魂魄。
這個魂魄已經變了顏色,就像衣服洗久了掉色一樣,從之前的死灰色變成了灰白色,看着就跟香菸的菸灰一個顏色。它眼呆呆地看着前方一動不動,和其他的魂魄一樣,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看樣子剛纔那一聲叫,雖然對人削弱了很多,但是對魂魄還是保留了天山時的殺傷力。我走到它的身邊,舉起短劍對着它的腦袋劈了過去。
魂魄沒有實體,我這一下子就像劈在空氣中一樣,力氣使得大了點,還差點晃了自己一個跟頭。短劍削中它的腦袋的時候,車廂裡突然瀰漫出一陣讓人作嘔的腥臭來,這個魂魄的身體由灰白又變成慘白,並慢慢地變淡,最後變成透明色消失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