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剛纔在暗室的情形不同,這裡的空間足夠。加上這三把短劍出乎意料地鋒利強韌,我們三人使足了氣力,沒有多一會兒便將石板鑿出來一個可容納孫胖子這樣身形的人進出的大洞。
出了墓室之後,我們向前一直走下去。也就是走了二百多米,前方又是一塊巨大的石板擋住了去路。這次都不用楊軍開口,我們三人照方抓藥,又對着石板一頓猛鑿。這一路走下去,幾乎每隔二三百米便會出現一塊石板擋住去路。饒是我們的短劍屬於神兵利器,但是就這麼連番幾次地鑿石板,也把我們這三人累得筋疲力盡的,郝正義和鴉幾次都要上來替換我們,都被我和孫胖子十分堅決地拒絕。
鑿開第五塊石板之後,裡面就是我們之前到過的海底在空中的廣場。這時已經看不見閃電透過海底映下來的白色弧光。整個廣場都是黑漆漆的,孫胖子先用手電向廣場裡面照去,就見在海底下方的位置上站着一個人。
這人本來是背對着我們幾個人,聽到我們出現之後,這人慢慢地轉過身來,看着我們這幾個人慢悠悠地說道:“你們怎麼纔出來?還以爲你們走了連我都不知道的秘道,現在都出去了。想不到你們會這麼磨蹭。”說着,這人露出一嘴的黑牙,衝着我們咧嘴一笑。
張然天……他現在不是應該被他的那羣表兄弟包圍了嗎?看他的身體也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不過他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被各種動物抓扯撕咬的痕跡。
廣場是半封閉的,前面的入口黑洞洞的,八成也被石板之類的東西擋住了去路。要想退出去的出路只有我們身後剛剛開鑿出來的洞口。對於張然天會這麼迅速就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楊軍也想不通,他冷冷地看着張然天,說道:“想不到這樣你還能站起來。我真的有點好奇了,你是怎麼掙脫的?”
張然天笑了一下,說道:“也是託了你們幾位的福了。剛纔我也以爲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沒想到我被惹急了的時候,竟然只喊了一嗓子就解決了問題。”
張然天說完這幾句話之後,他的眼睛突然瞪了起來,同時喉結上下抖動,他的嘴巴緊閉,但是腮幫子卻像皮球一樣地鼓了起來。看着就好像是憋了一口氣,隨時都能噴出來一樣。
眼看着張然天嘴裡的這口氣就要噴出來,楊軍突然一甩手,將懷裡抱着的黑貓向着張然天扔了過去。黑貓離開楊軍懷中的瞬間,它全身的皮毛再次炸開,我的眼前一花,就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向着黑色的張然天飛過去。
張然天剛剛看清飛過來的是楊軍懷中的黑貓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就從黑貓的嘴裡喊了出來:“孽!……”張然天的眼前一黑,他的身子晃了幾下之後,腳下一軟,雙膝前傾跪在了地上,隨後他的臉朝下,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我們也沒防備楊軍會來這麼一手,和前幾次一樣,我的心臟一陣緊縮,就好像瞬間停頓了一樣。同時腳下沒了知覺,我側身摔倒在地。倒地之後,我的意識還算清醒,就看見除了楊軍之外,我們這幾個人幾乎都倒在了地上。但最詭異的是郝正義,他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就恢復了正常。
楊軍看着他也有些不解,但是現在的情形也沒有時間詢問了。楊軍走到張然天的身邊,扒開了他的眼皮看了看,之後就不再管張然天。轉身向我們這邊走來,只留下黑貓在張然天的身邊來回轉悠。
這個廣場到處都是積水,楊軍走到我身邊時,彎腰在積水深的地方捧起一捧水,將這捧黑乎乎的髒水倒進了我的嘴裡。這又澀又鹹的髒水流進了我的氣管,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後,我的身體竟然又有了知覺。咳嗽得差不多之後,我滿臉通紅地對楊軍說道:“楊軍,你就不能換個方法嗎?”
楊軍沒有搭理我,他用同樣的方法將雨果和孫胖子兩人恢復了正常,正準備去鴉那裡的時候,卻看見郝正義已經將鴉扶了起來。剛纔他光顧忙乎我們了,郝會長是怎麼將鴉弄醒的,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
楊軍看了一眼郝正義和鴉兩人,還沒等他說話,就聽見身後黑貓一陣急促的叫聲:“孽——孽——孽——”雖然叫的都是“孽”,但是已經沒了之前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回頭看向黑貓的時候,就看見它身邊的張然天正在劇烈地顫抖,同時他的嘴裡不斷地有黑色的液體流出來。黑貓身上已經平順的皮毛再次炸起來,好像一個黑色毛球一樣,圍着張然天的身體不停地打轉。
就在這時,張然天的手突然動了,他晃晃悠悠用雙手撐地,慢慢地站了起來。等他剛剛站穩之後,也不用楊軍發號施令,黑貓突然向上一躥直奔張然天的面門。看它的架勢,這是準備再來一次撕心裂肺地嚎叫。
沒想到黑貓就在半空中的時候,張然天突然出手,在半空中一把抓住黑貓的脖子,順勢就向旁邊的牆壁上扔了出去。就聽見“嘭”的一聲響,黑貓被結結實實地摔在了牆上,它叫都沒有叫,直挺挺地跌落在地上。
本來我以爲這次黑貓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沒想到只過了不到一分鐘,黑貓突然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從地上彈了起來。然後向着楊軍的方向跑過去,跑到一半的時候,看見了楊軍身邊的孫胖子。黑貓在半路上突然變線,箭一樣地直接躥到了孫胖子的懷裡。
張然天看着孫胖子懷裡的黑貓說道:“看走眼了,我還一直以爲這隻貓只是一隻半孽。想不到這麼一個小東西也是聖體,本來我還以爲這個世上只有我這麼一個孤零零的存在。”說到這裡,他扭臉看向楊軍說道:“現在是不是後悔了?剛纔在暗室裡你明明有機會砍掉我的腦袋,或者砍掉我的四肢也是個辦法。可惜了,我現在就算把頭伸到你的面前,你也沒本事砍下來了。”
張然天說話的時候,楊軍就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等到張然天說完之後,楊軍看着他說道:“你也不像是你之前說的那樣,無意中發現這裡的吧?起碼外面井裡的禁制就不是像你隨便能打開的。”
“嗯?”張然天看着楊軍笑了一下,說道,“你這是在消磨時間,等你的援兵?別費那個心思了。從這裡到外面的枯井起碼還被五十道石閘擋着,就算你們的人能趕到這裡,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說到這裡,張然天扭臉看向孫胖子懷裡的黑貓,又看了一眼楊軍,說道:“反正你們也都是快死的人了,和你們多說兩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想做個明白鬼也要多少付出點代價。”
說到這裡,張然天手指着黑貓說道:“我把這裡的事情講明白,這隻黑貓歸我,然後我再送你們上路,讓你們少遭點罪。”沒等楊軍說話,孫胖子搶先說道:“不是我說,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死路一條?那我們還不如放了黑貓,讓你慢慢地逮它。再說了,論起拼命來,還不知道誰拼得過誰……”
還沒等孫胖子說完,楊軍就插嘴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把孽給你。”說着他走到孫胖子的面前,將黑貓接了過來,在張然天的面前晃了一下之後,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張然天看了一眼黑貓說道:“之前和你們也說過,我是在道觀中長大的。我當時做夢都想讓我師傅教我一些本事,好讓我把這個大仇報了。但是那個老糊塗說我命中帶煞,死活都不肯教我術法。他不教我,我就只好自己偷着學。
“我在道觀的藏經室裡面找能殺人的術法的時候,無意中找到幾封董棋超給他朋友的信,信裡面說的幾乎都是關於這個陰穴和聖體的事情。有一封信是董棋超邀請他朋友去做客,他將這個陰穴裡面的各條暗道都描繪出來。而且還將他收藏術法經文的地點都說給他的朋友聽。
“真是老天爺保佑,我到這個島上來尋找陰穴的時候,竟然發現了這裡被謝家的老大給包了。我可以現學現用,慢慢地把謝家人都送到地下去。”
說到這裡,張然天慘然一笑,頓了一下之後,他繼續說道:“可惜這裡大多數的術法和陣法我都看不懂,少數幾種我看得懂的又用不上。尤其是關於聖體(孽)的這一段,董棋超好像怕他的那個朋友來的時候看不明白,他幾乎都是用白話寫的,不過我當時是拿着當神話故事看的,我根本不相信還有這樣的存在。
“我空在寶山當中,卻什麼東西都拿不出來。這一年一年地跟謝家的這些王八蛋耗着,還要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他們。我媽自殺了,他們卻過得越來越好。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已經想放棄用術法報仇了,與其這樣乾耗着,還不如我用槍用刀能殺幾個謝家人就算幾個,起碼先讓我痛快痛快。
“可能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年前的時候,謝老大那個小婊子懷了崽子。謝老大氣了一陣之後,開始忙乎他女兒的婚事。把天南地北的謝家人都召回來參加婚禮。你們知道這個機會多難得嗎?我開始第一個考慮的是下毒,但是短時間之內我上哪兒去找劇毒的藥物?迫不得已,我只好又回到這裡來試試運氣。
“我真的懷疑那時候老天爺聽到了我的心聲。本來也沒抱着什麼希望,但是我在藏經室裡竟然發現了一份以前我看漏的術法。這個術法就像是爲我量身定做的一樣,只要我自己能豁出去,謝家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說到這裡,張然天緩了口氣,他看了我們一眼,說道:“血咒是怎麼回事,你們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本來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沒想到你們兩撥人的到來,卻起了變數。剛纔在碼頭的時候,我以爲一切都完了,我是死是活無所謂,但是太便宜謝家的這羣畜生了,尤其是謝龐謝老大,他不死我怎麼都不甘心。
“之前在碼頭上,我滿腦子都在想着怎麼和謝老大同歸於盡,不過老天爺還是憐惜我。還記得剛纔在碼頭上,那數不清的雷擊中海面的場景嗎?當時我的腦中突然想起來董棋超寫的聖體現世的兩句話——萬雷爲引,聖體終現。”
張然天低頭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黑身子,古怪地一笑之後,繼續說道:“董棋超一輩子之所以沒有製造完美的聖體,是因爲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數不清的天雷引下來。不過我替他做到了……你們管這副聖體叫作孽是吧?名字起得真貼切,這天雷不就是被我引下來的嗎?我這個孽種累死了親媽,該殺的不該殺的謝家人我也殺了。我……不就是孽嗎!”
張然天最後一句話出口的時候,頭頂突然一道耀眼的白色弧光閃過,隨之而來的是“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天棚頂上的海底瞬間沸騰翻滾起來。在雷光的瞬間照耀之下,張然天的臉色變得驚恐起來。
楊軍看出不對,他大喊一聲:“都往後退!”他的話音剛落,頭頂上又是一道耀眼的白色電光,這道閃電竟然擊穿了海底,只是一瞬間的事,七拐八扭的閃電衝着張然天的頭頂劈了下來。
耀眼的電光讓我們不敢直視,等到電光過後,原本張然天站着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孫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剛纔閃電的時候,這貨第一個捂着腦袋趴在了地上),他轉了一圈之後,沒有看見張然天,張嘴說道:“怎麼個情況?張然天被閃電劈化了?”
我咳嗽了一聲,指向角落裡的一個黑影。孫胖子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倒在角落裡的正是張然天,他現在一動不動地躺在角落裡,不知是死是活。確定了是張然天之後,孫胖子倒是沒敢近前仔細看,他對着楊軍說道:“大楊,不是我說,張然天這次算是死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