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聰也沒想到,俺答汗會如此“不堪一擊”,或者說,小心謹慎。
這一次河套之戰,真是太順利了,順利到他都沒有預料到。
俺答汗就在一開始的時候用幾萬步卒試探了一下,然後,就不打了,就跑了!
有沒有搞錯?
要知道,俺答汗這一退,可就代表這河套已然被大明收復了,從今往後,韃子要想再入寇大明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這一切,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韃子真的放棄河套了嗎?
說實話,到這個時候,楊聰還是不怎麼相信。
俺答汗可是一代梟雄,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打敗的。
但是,兩個月之後,當堡壘羣與寧夏前衛的防線連接到一起的時候,他派出無數偵騎,在河套草原反反覆覆刺探了十餘天,仍舊沒找到任何韃子的蹤跡。
也就是說,韃子是真的退了,河套是真的收復了!
至於韃子會不會趁機從河套以外反撲,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爲韃子再要反撲,就要渡過黃河了。
渡河作戰,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雖說河套這一段,最窄的河面還不到一里寬,但是,那也是河面啊,不是陸地,想要過河,就得坐船,亦或是搭建浮橋。
如果韃子選擇坐船渡河,那麼好了,韃子可是馬背上的民族,而不是水上的民族,他們能造出來的,最多也就是些小木船而已,一萬人馬,恐怕都得運送大半天。
而大明這會兒已然有輪船了,雖說黃河這樣的河道福船那樣的大型輪船進不來,蒼山船這樣的中小型輪船還是可以暢行無阻的,只要安排幾十艘蒼山船在河套水域來回巡邏,別說是半天了,半個時辰都不用,韃子渡河的小木船就會被發現。
至於搭建浮橋,那就更不用說了,以韃子的技術水平,搭建一座馬匹可以通行的浮橋,最少需要幾個時辰時間,這麼長的時間,不被巡邏船發現纔怪,估計,他們還沒準備好,就要面臨蒼山船的圍毆了。
這會兒的明軍可不是以往的明軍了,火槍火炮的數量,那簡直嚇死個人,不說在韃子壓根就不擅長的水上,就算在韃子引以爲傲的陸上,明軍的火炮也能轟得他們找不着北。
這,或許就是韃子倉惶撤退的原因吧,面對密集的炮陣,騎兵,唯有送死而已。
或許,俺答汗是看出了冷兵器跟熱武器的差距,不願讓手下人白白送死,這才選擇撤退的。
不管怎麼說,韃子既然已經全部退出河套,那就代表着,河套已然完全收復了。
這可是天大的功績,要知道,河套的大小,足以相當於半個山西承宣布政使司了,收復這麼大一塊失地,足以載入史冊,大書特書了。
這麼大的功績,就連嘉靖都可以祭告祖廟,在列祖列宗面前大肆吹噓一番了,楊聰自然也要好好吹噓一番,爲手下人表表功。
他並不是那種迂腐的人,這功績雖然來得簡單,那也是天大的功績啊,該怎麼慶賀,那就要怎麼慶賀,該怎麼請功,那就得怎麼請功,他可不會跟嘉靖客氣。
確定韃子全部退出河套草原之後,他便寫了封奏摺,上奏朝廷,開始請功了。
這奏摺,可謂極盡糊弄之能事,將收復河套的“大戰”描述的艱難無比,好像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跟韃子不停的奮戰一般。
他從上任西北總督至此,的確已經有將近兩年時間了,但是,這將近兩年時間裡,他總共也就跟韃子打了一仗而已,在他的奏摺中卻描述的好像天天在跟韃子打仗一般!
什麼明軍將士臨危不懼,面對二十餘萬韃子大軍寸步不讓,與之激戰數日,最終擊退韃子瘋狂的進攻。
什麼明軍主將俞大猷英勇善戰,利用火攻大破韃子盾陣,以四萬步卒,擊退韃子十餘萬步騎。
什麼明軍偵騎不畏艱險,深入河套草原,每每身負重傷,還能拼命把刺探到的情報帶回來。
還有什麼王宣不顧自身安危,一直奮戰在前線,什麼張居正、譚綸、海瑞殫盡竭慮,廢寢忘食,爲明軍提供後勤保證,等等。
反正,只要是他的親信又或者弟子,都有功勞,整份奏摺洋洋灑灑寫下來,那就跟一個傳奇故事一般。
嘉靖,反正是個容易糊弄的主,而且,唯一的“監軍”,太監李芳也被他支使到金陵享福去了,河套的“大戰”到底是怎麼樣的,嘉靖也只能通過他的奏摺來了解,他就算說的再誇張,嘉靖也只能選擇相信。
因爲最根本的,他收復了河套,這可不是吹牛的,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奏摺遞上去,嘉靖會給什麼樣的賞賜還未可知,緊接着,楊聰便在寧夏前衛駐地擺下了慶功酒,與西北軍和東南軍將士痛飲一番,來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大勝。
當然,這裡面也有做戲的成分,畢竟,他都在奏摺裡面吹的天花亂墜了,好像取得了史無前例的大勝一般,如果他們自己都不慶賀一下,那就太假了。
慶功宴那是盛大無比,幾乎所有西北軍和東南軍將領都來了,陝西、山西兩省的地方要員也來了一大半,大家都是欣喜無比,歡慶這“史無前例”的大勝,唯有一人,卻是滿臉沉重,甚至偷偷在那裡抹眼淚。
這人,就是西北邊軍的宿將張達。
或許,他是經歷了太多的大戰,從而有所感慨,又或許,他是想到了犧牲的邊軍將士,悲從心來,總之,他表現的極爲不正常,與歡慶的氣氛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楊聰對這員宿將那也是相當器重的,他這反常的表現,很快就引起了楊聰的注意,酒至半酣,趁着大家都喝得暈暈乎乎之際,楊聰找了個機會,走到張達跟前,低聲問道:“雪山,你這是怎麼了?”
張達聞言,也不隱瞞,直接嘆息道:“末將是想到了曾大人,曾大人一心想收復河套,反而被奸賊所害,斬首示衆,何其冤啊。這會兒,河套總算是收復了,想必,他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吧。”
原來,張達是在爲曾銑默哀呢。
這兩人,一個是西北總督兼山西巡撫,一個是山西總兵官,想必,平常的時候交集比較多吧。
曾銑這個人,怎麼說呢。
爲人,沒問題。
爲官,也沒問題。
他的想法,也沒什麼問題,他就是想收復河套,解決北虜之患。
他唯一的問題,就是跟錯人了!
夏言這個人,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奸臣,只可惜,他們遇到了嚴嵩這個大奸臣。
嚴嵩,這老狐狸,這會兒又在想些什麼呢?
楊聰不由望向京城方向,陷入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