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已經傳遍了各個角落。
以至於大帳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幾乎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李若凡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驚愕,很明顯,帳外的情況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因爲在她事先,她根本就一點兒也不清楚。
她的計劃很簡單,當着王公們的面,戳穿樞密院副使的僞善,先是利用大家的同情心理,再激起王公們的怒火,驅逐樞密院副使,隨即在漠南依靠這些王公在漠南分而治之,伺機對汗庭發起攻擊,報仇雪恨。
可是現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麼事,她甚至懷疑,是這樞密院副使禿哈良授意他的帳前衛發動突襲,指望着用武力逼迫所有人就範。
帳中的王公與李若凡的猜想是一樣的,他們認爲,這是帳前衛發起了襲擊,因此,所有人都摸向了腰間,抽出了長刀,一副殺機騰騰、劍拔弩張的模樣。
唯有禿哈良卻是驚疑不定,冷汗冒出來,他根本就沒有授意過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既然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場襲擊是對着他的帳前衛來的,而王公們不懷好意的拔出刀來那一刻,他帶來的兩個衛士也不得不拔刀相向。
李若凡冷着臉,卻是出奇的鎮定,她突然捕捉到了禿哈良臉上的那一抹驚愕,朝着這個人,李若凡發出了冷笑。
所有人都處在不安之中,可是李若凡的鎮定自若,感染到了所有的人,讓不少王公定下了神來,外頭的喊殺、爆炸,還有淒厲的慘叫聲,所有人都是無動於衷,至少表面都是如此,現在驚慌失措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驚慌失措只會讓對方有機可趁。
外頭的聲音漸漸的微弱了下去,可是那噼裡啪啦的火光卻仍然映照了半邊的天空。
正在這時候,大帳外頭傳出了靴子踩踏的聲音,咯吱……咯吱……
所有人的心都要跳出來,他們聽到帳外的衛士用蒙語大叫:“是什麼人!”
可是這個問題無人回答,不知是怎麼回事,對方沒有作答。衛士居然沒有再問下去,反而是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呼的一下,厚重的氈布簾子被掀開,外頭的冷風灌進來,以至於帳中的燈火忽明忽暗的搖曳起來,當所有人都看清時。才發現一個青年,一個渾身是血透着一股疲乏,同時又站的筆挺的俊俏青年,他按着腰間的劍柄一步步走了進來。
在他的身後,是四五個衛士,其中一人抱着一個盒子。
柳乘風的出現,讓所有人詫異不已,大家只知道,這大營裡來了一隊漢人使節。只是誰都不曾想到,竟有漢人敢闖入禁地。
李若凡頓時恍然大悟,看向柳乘風的眼神帶着幾分不可思議,她想不到柳乘風有這個膽子。
不過接下來,柳乘風的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語氣十分平淡的道:“奉郡主之命,三千汗庭來的帳前衛全部斬殺殆盡,請郡主定奪。”
首先,他透露出來的第一個信息是,這件事是奉李若凡之命做下來的。郡主是主謀。他只是郡主手裡的一柄刀而已,這等於是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推卸到了李若凡身上。
偏偏。李若凡還不能推辭,理由也是簡單,若不是李若凡下令,這些外來的漢人有天大的膽子,只怕也不敢做這種事。李若凡若是推卸掉責任,反而會給人一種不敢做不敢認的印象。所以她無論如何多少驚愕,都必須默認這件事。
其次,是斬殺殆盡這四個字,三千帳前衛絕對不是小數,這些都是草原上最精銳勇猛的戰士,若是這些漢人是十萬大軍,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將他們包圍住,斬殺殆盡還情有可原,可是誰知道,這些漢人只有千餘人馬,這麼丁點兒人,居然在短時間內殺死了瓦刺最精銳的三千帳前衛,這不是天方夜譚又是什麼。
可是看到柳乘風那渾身染血和殺氣騰騰的樣子,卻讓人不得不相信,三千帳前衛確實是完了,否則這個漢人絕不可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
這若是事實,那麼這些漢人未免也太恐怖了。
柳乘風話音剛落的時候,眼睛已經在帳中逡巡,大喝一聲:“哪個是汗庭使者?”
他這麼一問,居然無人吱聲,連李若凡也驚呆了,此時的她,看着柳乘風,非但能感覺到此人那深不可測的智慧,更覺得柳乘風的身形高大無比,一個漢人,在大漠裡用這種頤指氣使的口吻去喝問大漠裡最尊貴的人物之一,可見此人的膽魄。
“你……你……”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時候,禿哈良卻是徹底的憤怒了,三千帳前衛,是他來這裡的最大資本,也是瓦刺汗庭精銳中的精銳,這樣的精銳,總共也不過萬人,如今近半數居然被這柳乘風格殺,想到這裡,禿哈良不禁打了個冷戰,他幾乎可以預感到,自己一旦回到汗庭,將會受到怎樣的責罰。
他紅着眼睛,對柳乘風咆哮:“你好大的膽子!”
柳乘風這時才注意到了他,那漠然的眼眸,只是在他身上蜻蜓點水般的打量,隨即語氣平淡的道:“你就是汗庭來的使節?”
禿哈良報之以冷哼。
柳乘風道:“據說你是樞密院的副使,奇襲平遠堡,就是你們汗庭樞密院所指使是嗎?”
禿哈良森然笑道:“是又如何?”
柳乘風喉結滾動一下,從口中迸出幾個字:“拿下!”
高強等幾個護衛已經毫不猶豫的衝上去,而帳中人早就驚呆了,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在這裡,柳乘風彷彿是這帳中的主人,是這裡的主宰,可是偏偏,所有人都被他懾服,居然沒有勇氣與阻止他,瓦刺人一向好勇鬥狠,可是一旦遇到比自己更狠的,居然溫順如貓一樣。
禿哈良是例外,高強幾個一下子將他撲倒在地,他大叫幾句,掙扎着要與高強幾個拼命,可是在柳乘風這幾個最孔武有力的護衛面前,哪裡掙扎的起什麼。
而這時候,柳乘風已經不徐不慢的走上前去,長劍出鞘,惡狠狠的瞪着禿哈良,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道:“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你們只是爲了構陷賽刊王,爲了一己之私,屠戮我大明的百姓,今日……我要討還一個公道。”
長劍高舉,攜帶着一腔怒火狠狠斬下,被幾個護衛死死按住的禿哈良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劍刃就已經刺入了他的肌膚,這柄劍削鐵如泥,又是柳乘風雙手高舉全力斬下,撲通一聲,禿哈良的頭顱便已經滾落在地。
一支血箭濺射出來,灑在柳乘風的胸襟上,柳乘風看都不看這身首異處的禿哈良一眼,長劍回鞘,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是對李若凡發出的,笑容很真摯,至少看不出什麼虛假,他伸出手去,那滿是鮮血的是拉住了李若凡的柔荑,幾乎是用最溫和的語氣道:“今日奸賊已除,我大明之仇得以回報,還要多謝郡主的協助。而郡主能回到部落,與自己的族人共襄義舉也是一件喜事,柳乘風相信,假以時日,郡主的漠南鐵騎必定一舉衝入汗庭,郡主的大仇也能得報。我在京師,隨時等着郡主的凱旋捷報。”
李若凡當然清楚,眼下已經木已成舟,無論柳乘風做了什麼,她都已經不能更改,殺死了三千帳前衛,殺死了樞密院副使,汗庭必然大舉報復,至多一個月之內,汗庭就會召集大軍,大舉來襲。眼下她要做的,是儘快的將漠南諸部擰成一根繩子,與大明交好,甚至是犧牲一部分利益換取大明的支持,做好與瓦刺傾力一戰的準備。
這不正是柳乘風的期望嗎?他殺死這些人,除了是要報什麼平遠堡之仇,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只是想要挑起漠南諸部和汗庭之間不死不休的爭鬥,將雙方的仇恨不斷的擴大,如此,實力較弱的一方,就不得不求助於大明朝廷,而大明也正好可以以仲裁者的身份出現。
李若凡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她原本的計劃,是先控制住漠南諸部,照成一種既成事實,而後再與瓦刺分庭抗禮,她並不急於與瓦刺人決戰,所以從一開始,她就不曾想過殺死禿哈良,可是柳乘風卻是完全改變了她的計劃,殺死了這些人,草原上只怕即將迎來一場不可阻擋的巨大風暴了。
她微微一笑,對柳乘風的冒犯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悅,反而柳乘風捏住她的柔荑的時候,她的柔荑更是緊緊握住了柳乘風,粘噠噠的鮮血將他們的手粘在了一起,她深情的看着柳乘風,道:“柳僉事的恩德,烏日娜永遠都會記得,大明朝廷給予的好處,烏日娜也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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