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不由道:“大人高明。”
左丘明冷笑道:“高明,高明個什麼?真要高明,也不會因爲京師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膽戰心驚,話又說回來,那柳乘風實在可恨,此人偏偏深得聖眷,遲早,會害死本官……”他擡擡眼皮子,淡淡的道:“本官若是性命不保,你這總兵也沒有好果子吃。好啦,閒話少說,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着呢。”
王芬聽的心裡不由膽顫,左大人說的沒有錯,那柳乘風據說能量不小,能左右皇上的心思,否則這造作局這麼多年,也不會因爲一個柳乘風的慫恿,差點兒把造作局攪黃了。
王芬小心翼翼的額看了左丘明一眼,忐忑不安的道:“大人其實說的沒有錯,柳乘風現在雖然是閉門思過,可是有聖眷的人不一樣,遲早還是要起復的,若是他再到皇上面前嚼舌根子,咱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大人,末將實在是怕了,您想想看,連工部的徐大人都不得不自殺,我們……”
左丘明的嚴重掠過了一絲慌亂,若說他一點不害怕,那簡直就是開玩笑,徐貫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工部尚書都扛不起這案子,更何況是他一個巡撫?
問題是,怎麼才能讓柳乘風不再慫恿宮中呢。
他倚在石頭椅上,看着那已經枯黃的槐樹枝椏,一時呆了。
良久之後,才淡淡的道:“聚寶商行是柳乘風籌建起來的,宮裡對他多有支持,想必這宮中在聚寶商行裡頭也有不少的好處。既然把皇上拉扯了進去,那柳乘風怎麼也得下個軍令狀纔是,可是要是這聚寶商行出了岔子呢?”
“岔子?”王芬呆了呆,隨即眼眸一亮,道:“這一次聚寶商行第一次走貨,若是辦砸了,宮中肯定不悅,少不得要追究他。他現在已經是閉門思過,皇上見他把事情辦砸了,心裡自然更加不悅,到時候……”
左丘明笑了,道:“是這個道理,只是……怎麼才能讓聚寶商行第一次出關走貨的事辦砸呢?”
他只是這麼淡淡問了一句,多餘的話就不多說了,意思很明白,怎麼辦砸他不想知道,這是王芬去安排的事,結果如何,會有什麼後果,會不會出事都和他沒有干係,他仍舊是他的巡撫,王芬是繼續做他的總兵,還是東窗事發都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王芬跟了左丘明這麼久,豈會不知道左丘明的心思,心裡不由哆嗦了一下,沉默片刻,道:“末將……”
左丘明擺擺手:“好了,本官乏了,你下去吧,對了,本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這聚寶商行和這大同八大姓似乎生意上會有些衝突,那個範君子本官倒是見過幾次,倒是個聰明人,想必他也沒少備上禮物送到你的府上,你該和他多親近親近纔是。”
說罷一副疲倦的樣子,勉強抖擻精神,道:“本官去小憩片刻,你忙你的去吧。”
隨即,信步到後庭的廂房中去。
王芬站在這兒,看着左丘明離開,忍不住啐了一口吐沫,低聲道:“老狐狸。”
罵歸罵,可是他的前程卻都是王芬給的,否則以他一個不起眼的遊擊官,既沒什麼軍功,又沒有後臺,憑什麼做這總兵,還不是左丘明信誓旦旦的上書替他說了無數好話兵部那邊才讓他頂了這個缺,這宣府上下誰不知道,王芬就是左丘明下頭的走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王芬心裡清楚,有些事他非做不可。更何況那造作局裡頭他也沒少撈好處,到時候真要徹查,左丘明上了午門,他也得拉去菜市口。
想了片刻,卻是有個人來稟告,說是有人要見左巡撫,王芬擡腿要走,此時也覺得奇怪,便忍不住想看看什麼事,畢竟來人他認得,似乎是那範家的人。
結果這老僕卻是吃了閉門羹,那左丘明顯然沒興致見他,這老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來尋王芬,王芬眯着眼兒,看着這老僕,道:“咱們左大人日理萬機,哪裡有功夫見你,是什麼事這般急急躁躁的,一點兒規矩也沒有。”
老僕勉強擠出笑,道:“我家主人有事兒要稟告一下,是聚寶商行的事。”
聽到聚寶商行,王芬不禁打起了精神,心裡不由想,難怪巡撫大人不肯見他,多半早已料到開泰商行和聚寶商行的衝突不可避免,他們遲早要找上門來。而左大人拒而不見,倒不是因爲不願同流合污,只是不願意趟這渾水罷了,左大人不見他,這些人遲早會找到他的頭上,畢竟誰都知道,他是左大人的心腹,又是大同總兵,除了找他還能有誰?
王芬心裡不由嘆了口氣,左大人的心機果然是深藏不漏,只是卻苦了自己,要擔着這麼大的干係。
王芬呵呵一笑,對這老僕道:“哦?聚寶商行,這聚寶商行裡有什麼?你來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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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商行地貨棧較爲分散,畢竟都是從各處收購而來,因此各地的庫房零散的大同各處,不過這畢竟是獨一無二的大商行,什麼事都有條理,哪個地方囤積什麼貨物,也都一清二楚,到了傍晚的時候,突然一隊人出現在聚寶商行的不少貨棧門口,這些人都穿着一致的衣衫,卻不是官府的身份,爲首之人什麼都沒說,直接拿了鎮守太監的令牌,便要求開倉驗貨。
對方的來頭立即讓這守庫房的人明白了,一般鎮守太監是沒有太多隨員的,雖然職權不小,可是真正直屬的官吏卻是一個沒有,於是各地的鎮守太監上任之後,就會有不少破落戶或是潑皮投效,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充當了鎮守太監的爪牙,別看他們沒有什麼正式身份,卻都是橫行一方的人物,畢竟他們是爲鎮守太監辦差,腰桿子可是硬的很。
聚寶商行是剛剛搭起來的架子,招募來的人雖然都有些訓練和約束,可是畢竟都不是什麼獨當一面的人物,見了對方的身份,一時也是慌了神,一面叫人去通報,一面只能放這些人進去搜查,可是很快,這些人就查出了不少東西來。
火銃若干、火藥若干……
這些都是禁品中的禁品,朝廷三令五申,不得與瓦刺、韃靼人交割的東西。
雖說這些東西並不多,如這火銃,只不過數十隻,卻也觸犯到了朝廷的禁令。
這一下子,那些鎮守太監的爪牙們頓時眉飛色舞起來,一個個拿着鐵尺,呼喝一聲,將守庫的人紛紛拿住,一面飛快去向趙公公通報。
倉庫裡發生的什麼事,趙公公當然一清二楚,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有人夾帶進去的,栽贓陷害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難事,他裝模作樣的聽到了消息,立即下條子去大同知府衙門,要求立即查封各處倉庫,緝拿相干人員。
不過這趙公公也知道,這事兒不能鬧得太大,畢竟他要的就是嚇一嚇陳掌櫃,讓他乖乖就範而已,所以只是說,這些火銃,想必是聚寶商行的一些隨員手腳不乾淨,想夾帶一些違禁貨物私自兜售給瓦刺和韃靼人,以此來牟取巨利,和聚寶商行沒有關係。
話是這麼說,可是既然出了這種事,就肯定要從商會揪出不法之徒來,所以知府衙門,立即帶了差役,把商行相關的一些隨員全部拿了,要從中找出害羣之馬。
趙公公也不是傻子,真要他和聚寶商行對着幹肯定不成,所以這藉口一定要委婉,表面上是說你們聚寶商行出了內賊,出了這種事,官府肯定是要過問,幫你們把人查出來,也好給朝廷一個交代。
可是既然要查出內賊,就肯定需要時間,在這個時間之內,聚寶商行的通關文牒自然不能擬準,畢竟若是把賊人放出去,官府這邊,怎麼交代?這些人可都是私通韃靼和瓦刺人的兇徒,若是放這些人隨商隊出去,出了事算誰的?
查,要嚴查到底,決不姑息,這案子若是不能大白,那麼商隊就得再等等,小心駛得萬年船吧,趙公公也是爲了你們好。
一下子,大同城熱鬧起來了,聚寶商隊來這大同的時候,本來就引起轟動,大同雖然是最緊要的關口,也有不少商賈出入,可是如聚寶商隊這樣大規模的卻是第一次見到,原本這大同的百姓戶籍就不多,不過十萬人而已,而聚寶商隊就一下子來了數千人,都是外鄉的口音,當然引人注目。
可是現在,這偌大的商隊說是查禁就查禁了,街上到處都是知府衙門的差役,還有鎮守太監的爪牙,可謂是風聲鶴唳,又都是熱鬧非凡。
有好戲好了……
一些多少知道聚寶商行背景的人都不禁伸長了脖子,興致勃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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