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深吸口氣,看到這久違的宮門,整了整冠帽,快步進去。
冬日的紫禁城多了幾分空曠和蕭條。宮內的太監行色匆匆,似乎也是看出了宮中貴人們的氣氛緊張,自是躡手躡腳。
柳乘風的出現,讓沿途的太監都遠遠的駐足,柳乘風是誰都見過的,可是此前,柳乘風說是待罪在家,結果一下子又出現在宣府,明明現在是宣府,卻又出現在這皇城裡頭,這些太監們如今見到真真切切的柳乘風都以爲是看錯了,心裡都忍不住說,這個傢伙還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不過他們倒也不靠近這個傢伙,柳呆子在太監裡頭是出了名的壞的,那是強橫無比的人物,說不準哪句話得罪了,當場煽你兩耳光你也沒處說理去。
柳乘風見大家遠遠看着自己,倒也沒興致和太監們打交道,他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率性而爲,不喜歡的人躲着自己更好,對宮裡的地形他早就熟稔了,快步轉過了正心殿,隨即進入後宮,後宮有侍衛把守,不過見了柳乘風,想必他們之前也聽到了皇上請柳乘風入坤寧宮的旨意,所以不敢留難,有個太監似乎是在這裡久候多時了,朝柳乘風諂媚一笑,這笑容既熱切又帶着幾分畏懼,隨即領着柳乘風往坤寧宮去。
一路上,柳乘風顧不得欣賞後宮的雪景,此時雪雖是停了,可是並未消融,若是他有這閒情雅緻駐足觀看的話,或許能生出幾分感觸,只是現在,柳乘風倒是擔心着朱佑樘的病情,那一抹兒憂心忡忡寫在臉上。
雖說他和太子關係密切,甚至在太子的心目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若是太子登基,他的地位非但不怕不牢固,甚至可能還有可能一飛沖天,可是從本心上,柳乘風卻不希望這一日到來,朱佑樘這樣的皇帝實在太少了,能做到他這份上的君王更是屈指可數,朱佑樘在一日,對整個朝廷,對天下萬民都有好處。更重要的是,在柳乘風的內心深處,對朱佑樘有着幾分敬重,這種敬重之情,讓柳乘風並不願意爲了自己得到更大的好處,而巴望着朱佑樘歸天。
說到底,柳乘風是個感性而不是理性的人,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被人稱作是呆子,只是這世上理性的人太多,人人都只想着趨利避害,人人都只想着爲了謀取自己的私利而寧願鋌而走險,在他們眼裡,那種做事不留餘地,不留後果的人自然就是呆子、傻子。
柳乘風就是這麼個呆子,或者說正是因爲兩世爲人,才讓他明白,這世上並不是只存在着利益,有些時候,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更能動人心絃。
柳乘風正胡思亂想着,眼睛已經可以看到深藏在婆娑樹影中的坤寧宮了,從側邊的一條林蔭道上傳出清脆的聲音:“廉州侯。”
柳乘風向聲源看過去,只見朵朵俏生生的站在道上,亭亭玉立,頭上雖是插滿了炫目的珠花,卻掩蓋不住那臉上的絕美,薄脣微微上揚,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
柳乘風咳嗽一聲,其實自從那一次在浴房的事之後,柳乘風就一直不敢見這朵朵,倒不是說他怕,只是覺得有些不合時宜。不過公主都叫上了自己,他沒有不上去見禮的道理,只好過去,道:“公主殿下好。”
朵朵目光復雜,方纔他本來想叫柳乘風來着,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唐突,於是鬼使神差的叫了廉州侯,可是現在,似乎又覺得這個稱呼,似乎又欠缺了一些,顯得太生分。
女兒家的心思就是如此,複雜的事到了她們心裡變得簡單,可是一些明明很簡單的事卻又複雜無比,原本只是一個招呼,卻不知轉了多少個心思。
“嗯,你什麼時候進宮的,不是在宣府嗎?”柳乘風過來大剌剌的打招呼,讓朵朵有點兒窒息,這時候已經後悔不該去叫這廝了,省的二人相對,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她故意把眼睛落在遠處的雪景上,漫不經心的問。
柳乘風道:“今日剛到,便立即入宮了,公主殿下在這裡做什麼?”
朵朵啞然,美眸的餘光瞥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那臉上不似從前光彩照人,甚至臉頰上都蒙了一層霜一樣,心裡不由軟了下去,道:“我……我在賞雪。”
對柳乘風來說,冬天裡賞雪和熱天裡賞花都是很蛋疼的事,其實柳乘風不算什麼雅人,從前擺字攤就是爲了生計,後來也練些字畫,不過是投機取巧而已,不過他當然不能說公主你很蛋疼之類的話,反而微微一笑,道:“殿下好雅興。”
他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自信,這就是柳乘風,口裡雖然會奉承別人一兩下,可是那骨子裡的驕傲卻是從不像人低頭的。
朵朵咬着脣道:“你口裡這樣說,心裡只怕在說我無所事事了。”
柳乘風心裡說,居然被人猜中了,忙道:“殿下,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朵朵的心沉到了谷底,心裡想,原來他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可是提及到自己的父皇,朵朵臉上卻變得有幾分激動了,道:“很不好,說了這麼多話,我倒是忘了父皇,廉州侯,你去瞧瞧吧,我隨你一道去。”
其實二人只說了三兩句話,或許是因爲朵朵顯得有些不安,因此覺得時間漫長。此時朵朵也不敢再想太多,只是心裡覺得黯然不少,柳乘風這個傢伙,實在沒多少心肝,可是隨即又想,他自己有妻子,就算是惦記,那也該是別人,對自己有什麼心肝?
這種胡思亂想之間,柳乘風已經加快步子往坤寧宮走了,朵朵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去。
其實朵朵也不過是情竇初開而已,也談不上什麼男歡女愛,只是對柳乘風略有好感,此時心裡又惦記上了父皇,再不敢多想什麼。
到了坤寧宮外頭,柳乘風朗聲道:“微臣柳乘風……”
他話說到一半,裡頭就有張皇后急促的聲音:“快進來說話。”
柳乘風飛快進去,只見張皇后坐在榻前,朱佑樘躺在榻上,二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門口的柳乘風身上,柳乘風倒也不敢怠慢,連忙行禮,道:“微臣得知陛下身體有恙,心中很是不安,放下了宣府的差事,未得傳召,擅回京師,請陛下恕罪。”
畢竟這一次是奉旨去了宣府,現在卻貿然回來,若是真要算賬,說柳乘風有罪倒也不冤枉了他。
不過許多事情況不同,給人的印象不一樣,別人都是巴不得留在宣府做土皇帝,柳乘風倒好,一聽到京師出了事,就什麼都不管不顧飛快回來,就這,還有人說他不忠心呢,其實京師裡的那些人越是鼓譟柳乘風會謀反,此時朱佑樘反而對柳乘風回京的事更添了幾分喜悅,你們都不都是說朕無識人之明嗎?不都是說朕被柳乘風這小人矇蔽了嗎?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朕不過身體有恙,人家就飛快趕回來,這樣你們還說他利益薰心,說他熱衷名利,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朱佑樘還沒有說話,張皇后已經喜滋滋的坐在塌下很是慈和的道:“無罪,無罪,你這一趟回來的正好,陛下和本宮正惦記着你。”張皇后的心細的很,瞥眼看到柳乘風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甚至衣袂處還沾了不少泥,心裡不禁想,只怕他是快馬加急從宣府趕回來的,倒是辛苦了他。
朱佑樘的臉色倒是嚴肅,他心裡明白,自己和柳乘風是君臣,君臣之間是不能太熱絡的,他躺在榻上,淡淡的道:“來人,賜坐。”
有小太監搬來椅子,請柳乘風坐下,柳乘風自然也不客氣,坐下之後,道:“陛下的身體……”
朱佑樘正色道:“先不說這個,先來說說,宣府那邊如何了,你這般急着回來,可不能延誤了邊鎮的大事。”
其實從一言一行,就可以看出朱佑樘的性格,他見了柳乘風,率先問的卻是宣府的事,可見他就算在病中,也擔心着宣府,雖然他倒是巴望着柳乘風回來,可是在他的心裡,卻仍是希望柳乘風仍然駐在宣府,以防生變。
既然朱佑樘在公事公辦,柳乘風也只能先彙報了,正色道:“陛下,宣府那邊,左丘明的餘黨已經剷除,對其他邊將的處置,倒也沒有太過追究,微臣已經讓一些邊鎮的老將暫時梳理邊鎮的事務,又放權給當地的錦衣衛,令其監督各鎮,再加上陛下撥去的犒賞也都發了出去,因此微臣這一次回來,斷然不會鬧出什麼亂子,現在各處關隘次序井然,請陛下放心。”
朱佑樘舒了口氣,柳乘風這個人別看有時候嘴巴像抹了蜜一樣,可是他的言辭卻是可以信任,既然他這麼說,那麼想必宣府那邊出不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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