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封當然不會想到,那些太監衣帽的人居然都是身強體壯的精銳武士,此時以極快的速度從殿中的各個角落紛紛攜了兵器圍了上來,足足四五十人,將他們圍住。
而且他分明聽到,就在這正殿的左右側殿居然也傳出了一陣陣的腳步聲,那靴子踩在磚石上咔咔的聲音,讓婁封頓時色變。
殿中的文武百官也想不到會有這個情況,已是低呼連連了,所有人都不禁向四周退開,畢竟站在這裡的除了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就是手無縛雞的文臣,他們倒不是沒有與亂黨肉搏的勇氣,只是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事情不只是眼前這麼簡單。
丹陛上的朱佑樘抿着嘴,不發一言,卻是嘲弄似得看着婁封,這時候,已有一隊隊武士穿着新軍的軍服提着武器從側殿中出來,他們並沒有去圍殺婁封,而是黑壓壓的圍住了丹陛,將朱佑樘圍了個水泄不通。
柳乘風按劍的手鬆弛開來,目光如炬的看着婁封,微微一笑,道:“怎麼樣,婁大人想不到吧,想不到在這裡爲何會有新軍,想不到這些太監成了武士?想不到本侯其實在這兒早就久候婁大人多時?”
婁封的目中掠過一絲駭然,一種不詳的預感壓在他的心頭,他的臉色卻是平淡無奇的樣子,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冷哼一聲:“原來你早就發現了是老夫?”
柳乘風搖頭,道:“倒不是早就發現,只能說不早也不遲。事情其實也很簡單,當時下官奉旨查案,與大人交涉時,看到大人的小廳裡竟是擺了不少字畫,當時下官便問大人,大人莫非也是個雅人,大人卻是回答說,自個兒不過是個粗人,哪裡談得上雅字,整日只知舞刀弄槍、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又說這些字畫,不過是投其所好而已。大人的解釋確實沒有錯,只是下官卻知道,大人是在騙人。”
婁封冷笑:“何以見得?”
柳乘風淡淡的道:“大人的拇指和食指指尖明顯有繭子,而且這幾指的指甲劃痕累累,若是舞刀弄槍的人,那也該是手心長繭而已,這幾個指頭長繭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大人酷愛行書,同時大人素好彈琴,唯有長年累月寫字彈琴之人,纔有這樣的繭子。
柳乘風把自己的手掌伸出來,手掌上很是光潔,可是幾隻手指處也有微微的繭子痕跡,只是消散了很多,柳乘風笑道:“下官不才,從前靠擺字攤爲生,每日行書下來,恰好也曾生過這樣的繭子。本來嘛,這只是一件小事,大人就算糊弄下官也沒什麼,可是下官當時就不免想,這行書彈琴本是個雅好,傳出去也是一件美談,大人如此風雅之人,偏偏要樹立一個莽夫的形象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過只是這個疑問,下官倒是沒有往深裡去想,當時下官只是認爲大人是個心機深沉,深藏不露,與外表相比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罷了。”
“可是之後,地道的事泄漏,下官深夜去尋大人,讓大人回憶大人擔任金吾衛指揮使時搜查太常寺的事,大人把事情一股腦的推到了提督太監劉昌身上。當真聽到提督太監劉昌與此事有染,下官也是嚇了一跳,提督太監劉昌可是掌着勇士營的,一旦對皇上不利,後果不堪設想,從那時起,下官也沒有懷疑到大人頭上,而是將目標放在了劉昌和劉吉兩位大人身上,當時劉吉的嫌疑較大,尤其是他和楊作不清不楚的關係,再加上劉吉審到楊作時的異樣,這讓下官打算將劉昌的事暫時放一放,畢竟那時對劉昌動手只會打草驚蛇,這劉昌若當真是亂黨,潛伏了二十多年,想必就算再急於一時,也不會立即有什麼動作。打草驚蛇只會壞事。”
“可是大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宮中有危險,讓下官先控制住劉昌和勇士營再說,當時微臣也不敢往壞裡揣測大人,只是覺得大人未免有些太緊張了一些,話又說回來,若是當真擔心宮中安危,緊張是在所難免的嘛。”柳乘風微微一笑,隨即道:“可是後來,劉吉的案子疑點越來越多,直到錦衣衛尋到那個管事之後,卻是接二連三撞到了殺人滅口,又撞到了人設法解救,殺人滅口自然好理解,我若是劉學士,當然也不希望這管事留在這世上……”
劉吉的臉色一變,緊張的看着柳乘風。
可是柳乘風顯然沒有繼續揭露他醜事的意思,而是打了個哈哈,繼續道:“可是替錦衣衛趕走這些殺人滅口之人的人又是誰呢?當時下官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殺人滅口之人可以理解,可是是什麼人,卻一定要救錦衣衛呢,錦衣衛的名聲一向不好,若說是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哈哈……”
想到這個理由,柳乘風都不禁笑了,或許是他的自信感染到了別人,一些朝臣也不禁莞爾。
柳乘風繼續道:“直到後來,下官把審問了那管事一番,才終於明白了,那一夥人並非是搭救錦衣衛和那管事,而是有更深的目的。”
柳乘風狠狠的瞪了婁封一眼,厲聲道:“因爲有人想利用下官查辦此案,想把案子辦到劉昌頭上,劉昌一旦獲罪,那麼勇士營也必須整肅,否則誰又知道,‘亂黨’劉昌到底收買了多少勇士營的武士,因此朝廷的衛戍必須要換一撥,可是當這些人得知下官將目標放在了劉吉身上,卻已是等不及了,因爲事情拖得越久,就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他們爲了以防萬一,就必須儘快洗清掉劉學士的嫌疑,如此一來,才能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劉昌身上,要洗清嫌疑,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劉學士的清白,證明他與明教無關,等到錦衣衛發覺了那知道真相的管事,這些人明知道管事的口供絕不可能會泄漏出劉吉與明教有關,恰恰相反,還能洗清劉吉,所以才突然出手,保護這管事。”
“接下來,擺在下官面前的就是另一個問題了,是什麼人,急於要栽贓到劉昌頭上,於是下官便順着這個思路去想,一旦劉昌出了事,宮中就要輪換衛戍,勇士營既然不能再保護陛下,京師之中唯一能取代勇士營的也只有親軍了,親軍十二衛,除了錦衣衛之外,其餘都是拱衛紫禁城的軍馬,這些人讓親軍取代勇士營,又到底抱了什麼目的。”
柳乘風深吸口氣:“想到了這裡,下官當時是嚇了一跳,因爲下官明白了,真正的亂黨同謀不是在朝廷,而是在親軍之中,這個人不但在親軍中有極大的威信,也有調度親軍的實力,不只是如此,他的心機深沉,手段高明,在平日裡一定是潛藏的極深,是一個既能呼風喚雨,又容易讓人遺忘之人,於是……再想到那些行書,下官就想到了婁大人,婁大人身爲親軍衙門都指揮使,位高權重,平時在京師裡又極少有自己的主見,表面上是個莽夫,卻是處處藏拙,定弦和尚死後,朝廷開始重視京師中的明教亂黨,婁大人深知就算再繼續潛藏下去,廠衛遲早會發覺出什麼,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鋌而走險做一件大事,爲了促成這件事,對婁大人來說,真正的絆腳石並不是廠衛,而是勇士營,勇士營只要還在紫禁城,你們就別想靠近皇上,只有撤掉勇士營,才能讓你們爲所欲爲。所以從一開始,婁大人就在不斷的誤導本官,先是故意把那條密道揭發出來,讓廠衛查出那條密道,隨即再讓廠衛從太常寺卿楊作下手開始着手查下去,而婁大人也編造了一個謊言,讓廠衛深信提督太監劉昌也知道這條密道,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楊作還和另一個嫌疑之人劉吉有染,如此一來,婁大人就必須先洗清掉劉吉的嫌疑,才能儘快的讓廠衛將目標放在劉昌身上,婁大人做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爲了今日,今日是大年三十,你當然深知,刺殺皇上一人,百官們會立即擁立太子,隨即將你們盡數處死。而你們既要全身而退,又能夠控制住京師,今年大年三十的朝賀就是你們最大的一次機會,只要在這裡控制住了皇上和文武百官,京師之中再也無人和你們相抗,你們只需要逼迫陛下下一道旨意,就可以控制住京師,勾結你們在京師外的同黨,便可禍亂天下,傾覆社稷。”
柳乘風一口氣說完,按住了腰間的御劍,惡狠狠的瞪着婁封,一字一句的道:“婁大人,你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若是讓你今日得逞,只怕這天下當真要大亂了,只是可惜,你沒這樣的時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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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所有的坑都填起來,腦子亂糟糟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