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吏治其實郭致遠早想做了,但是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着手,因爲這裡頭水實在太深了!明朝的吏治腐敗是衆所周知的,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他自己是個苦出身,所以痛恨貪官污吏,對待貪官污吏絕不手軟,可以說是砍頭無數,甚至還對貪官實施剝皮這樣的酷刑,但哪怕如此,貪官還是前仆後繼,層出不窮,朱元璋死後明朝的吏治腐敗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到崇禎年間,幾乎到了無官不貪的地步,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從京城的王公大臣府中整整搜刮出七千萬兩銀子,要知道當時明朝全國一年的財政收入才400萬兩銀子,可見吏治腐敗到了何種程度!
爲什麼明朝的吏治腐敗會如此嚴重呢?說到根子上還是因爲朱元璋這個開國皇帝太摳門,他自己是個苦出身,所以對待下面的官吏也很苛刻,明朝官員賬面上的工資是很低的,也就老婆孩子夠個溫飽,官員不撈點外快基本上無法生活了,比如明朝第一清官海瑞在浙江做縣老爺的時候,全家就過得緊巴巴的,窮得從來不去菜場買菜,老媽70歲生日去買了2斤肉還當一個大新聞上了頭條,可見明朝官員的工資收入是什麼水平。
所以像朱元璋這種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搞法要想做到吏治清廉基本是不可能的,等他一死,明朝的官員貪污受賄基本上就是半公開的了,下級官員去拜見上級官員都要送禮,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外加三節兩壽。就連號稱大明第一首輔的張居正同樣也收下級的孝敬,在他死後被抄家,也搜出黃金萬兩,白銀十一萬兩,雖然不能以此就說張居正是貪官,但至少不能算是清廉。
高層官員可以靠下級孝敬撈收入,基層官吏就只能靠剝削百姓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淋尖踢斛”了,百姓上交公糧的時候,先要把糧食倒到斛裡面,名義上是檢查質量看糧食的成色,要求把斛子倒滿,上面還有一個圓錐體狀的尖,這時管事的官吏上去猛踢一腳,要求斛子不倒,但是上面的尖灑下來了,灑出來的糧食不允許老百姓回收,算是運輸和保管中的損耗,百姓再把斛中餘下的糧食拿去稱重,無形中多交不少糧食,這些成爲明朝各級官員的一筆半公開的一筆收入。(注:斛,裝糧食的容器。)
後來張居正爲了整頓吏治,推出了著名的“一條鞭法”改革,即百姓繳稅統一折算成銀兩,等於將原來的實物稅改成了貨幣稅,這樣官吏們便不能通過“淋尖踢斛”來剝削百姓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官吏們很快想出了新的剝削百姓的法子,就是火耗,所謂火耗即是在將銀兩熔鑄的過程中,蒸發消耗的部分。這部分其實也就是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的樣子。但官員們爲了多要,一般把這部分加到百分之七,最狠的加到了百分之二十。
這樣一來老百姓就對一條鞭法怨聲載道,稱之爲“殘民一條鞭”(當然一條鞭法還是有其積極的歷史意義的,我在後文中還會講到,在此不詳述),而一條鞭法在張居正死後也很快就被廢止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明朝要想整頓吏治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這會觸及到許多人的利益,張居正後來之所以被清算,也和他爲了整頓吏治推出“考成法”和“一條鞭法”從而觸動了官僚集團、士大夫集團、鄉紳集團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無關係,正好萬曆皇帝因爲長期被張居正壓制心生不滿,從而牆倒衆人推,最後落得個死後還要被人刨墳抄家的淒涼下場。
連堂堂的大明第一首輔整頓吏治都遭遇這麼大的阻力,更何況郭致遠一個小小的九品縣令了,所以郭致遠雖然有心要整頓吏治,卻不敢輕易動手,因爲牽扯麪實在太廣了,等於嚮明朝現行的官僚體制宣戰,如果操作不好,連郭致遠的縣令之位也會坐不穩。
白度一看郭致遠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意識到其中的利害關係了,不過他仍有些擔心郭致遠年輕氣盛一意孤行,小心勸道:“我大明素有皇權不下縣之說,大人要治理縣政,便離不開地方鄉紳的支持,而不說這縣衙的官吏,便是那些三班衙役也皆與地方鄉紳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牽一髮而動全身,大人若要徹查此案就等於和整個地方鄉紳勢力宣戰,必然引起地方鄉紳的強烈不滿,大人好不容易創下的大好局面也很可能因此毀於一旦!還請大人三思啊!……”
郭致遠皺了皺眉頭,沉吟道:“白兄所言確有道理,不過方纔那陳懷禮的囂張態度你也看到了,若是本官就此示弱,我在古田縣還有何威信可言?而且我既爲古田父母官,在我治下發生此等一家五口盡皆自盡的慘劇,我若坐視不理,又有何臉面坐這縣令之位呢?!……”
說到這裡,郭致遠恨恨地拍案而起道:“我早有打算整頓吏治,若不整頓吏治,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無法真正地惠及百姓,只會肥了那些貪官污吏,古田也得不到真正的發展,正好利用此案爲契機,全面整頓吏治!至於那些地方鄉紳,多有魚肉百姓大發不義之財者,我要振興古田,必定會觸犯他們的利益,之前我初來乍到,根基未穩,也只能暫時和他們虛與委蛇,現我已肅清匪患,也是時候和他們掰掰手腕了!……”
白度見郭致遠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勸了,想了想道:“大人心意已決,白某自當全力配合,只是這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縣衙官吏俸祿本就是十分微薄,更別說那些三班衙役本無俸祿,全靠大人補貼,但縣衙日常運轉卻全靠他們,若是大人斷了他們的財路,只怕真無人願意當差了,縣衙又如何運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