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郭致遠其實是有所準備的,他讓徐光啓向百姓傳授了用紅薯釀酒和挖地窖儲藏紅薯的辦法,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對於新生事物的抗拒程度,地主鄉紳不接受百姓用紅薯抵佃租,老百姓自己到縣城擺攤賣紅薯也沒人買,紅薯不能進入商業流通領域,紅薯豐收就無法轉化爲實際利益惠及百姓,那些因爲郭致遠重新修訂魚鱗冊利益受損的地主鄉紳趁機四處散佈對郭致遠不利的言論,說他引進紅薯這種無用的蠻夷作物,影響了稻穀等傳統農作物的種植,是不折不扣的亂政。
郭致遠可以不在意這些地主鄉紳散佈的這些對他不利的言論的,但卻不得不正視紅薯不能進入商業流通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他推廣紅薯種植的計劃就會半途而廢,同樣玉米和馬鈴薯的種植也無法推廣。
要讓紅薯能夠進入商業流通,就得讓富裕階層接受紅薯這種新生作物,因爲普通百姓的購買力有限,他們只會用錢購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其餘基本都是自給自足,只有富裕階層纔會有餘錢購買。
可要怎樣才能讓富裕階層接受紅薯呢?郭致遠分析了一下富裕階層的消費習慣,這些人都比較愛面子,在他們眼裡紅薯是下等人才吃的東西,自然不會購買,只有徹底改變了他們的這種觀念,才能讓他們接受紅薯這種新生作物。
富裕階層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附庸風雅,紅薯吃多了容易脹氣、泛酸,被他們視爲粗俗之物,這也是他們不願意吃紅薯的重要原因,所以郭致遠決定舉辦一次紅薯詩會,詩是風雅的代表,用詩來歌頌紅薯,就能讓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富裕階層接受紅薯,不再認爲紅薯是粗俗之物,徹底改變他們的觀念。
郭致遠馬上想到了冷弦凝,冷弦凝每年都會舉辦西禪寺詩會,在士林中已經有了很大的影響力,郭致遠邀請冷弦凝把今年的詩會放到古田來舉辦,這樣就可以利用冷弦凝的影響力聚集大批的福建名士,把紅薯的名氣打響。
冷弦凝已經許久沒見郭致遠,心中十分想念,只是女孩子面薄,也不好主動聯繫郭致遠,接到郭致遠的邀約自是欣喜若狂,馬上廣發邀請帖,邀請福建名士前往古田參加詩會,如今冷弦凝成了妙衣坊的老闆,在福州第一美女的頭銜外又多了第一女富商的頭銜,影響力更勝從前,自然是應者雲集,幾乎整個福建士林中稍有名氣的名士都來了!
這中間自然也少不了黃流這位冷弦凝的鐵桿追求者,黃流如今自然已經知道當初是被郭致遠給利用了,加上這段時間黃似華因爲郭致遠被朝廷申斥,天天在家咒罵郭致遠,所以黃流見到郭致遠自然是滿臉敵意,而郭致遠如今也不需要再通過黃流去求見黃似華了,自然沒必要再討好黃流這個草包公子,見他還在自己面前端着知府公子的架子,更是懶得伺候了,冷淡地打了招呼,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尹遂祈也來了,身爲官場中人,他對福建的政局變化自然非常敏感,也知道這些變化皆是因爲眼前的郭致遠而起,對郭致遠的結交之心也更加炙熱了,老遠就打着哈哈道:“郭大人,好久不見啊,上次福州一別不過半載,郭大人便將這古田縣治理得政通人和,風生水起,尹某實在是佩服之至,此次來還要好好向郭大人取取經,郭大人可別藏私哦!……”
郭致遠對尹遂祈印象還不錯,連忙謙遜道:“尹兄過獎了,郭某才疏學淺,此次舉辦詩會,正要向尹兄和諸位賢達請教呢……”
尹遂祈哈哈大笑道:“郭大人實在太過謙了,上次在西禪寺詩會,郭大人關於白話詩的高論便讓我等耳目一新,發人深省,尹某便知郭大人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飛黃騰達,此次福建瘟疫,也多虧郭大人發明了口罩,活民無數,堪稱萬家生佛,連巡撫徐大人也對郭大人十分欣賞,專程爲郭大人上奏請功,聽說聖上龍顏大悅,封賞郭大人的聖旨只怕已經在路上了,說不定日後尹某還要請郭大人多多提攜呢!……”
此次來參加詩會的福建名士大都是衝着冷弦凝的面子來的,對郭致遠並不熟悉,讀書人大多心高氣傲,對郭致遠這位小小的知縣也不怎麼放在眼裡,此時聽尹遂祈這麼一說,頓時都對郭致遠刮目相看,有些心思熱切的馬上意識到郭致遠有這樣的政績必定前途無量,紛紛過來和郭致遠套近乎。
而冷弦凝的目光更是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郭致遠身上,看到郭致遠受到衆人追捧,心裡越發爲郭致遠高興,心說你們還沒真正見識他的本事呢,你們可知道如今風靡全國的旗袍和神仙牌香菸全都是他發明出來的?總有一天,全國都會知道他的名字,他註定會成爲萬衆矚目的英雄人物!
以往在福州舉行詩會,黃流總是衆人追捧的對象,走到哪裡都跟隨一幫溜鬚拍馬的狗腿子,如今沒了主場優勢,加上最近黃似華遭到朝廷申斥,有失勢的苗頭,跟在他後面溜鬚拍馬的人就少多了,此時見郭致遠成爲了全場的焦點,搶了他的風頭,自然就越發不舒服了。
此次詩會是在古田後山的古田古寺舉行的,原本已經荒廢了,後來郭致遠撥款重新修繕,又有達觀大師這位名僧擔任主持,吸引了不少信衆捐款捐物,規模比原來還擴大了不少,已經有了一些大寺廟的氣象,但和歷史悠久的西禪寺自然還是不能比的,風景也大大不如,黃流就抓住這點來找茬了,故意對冷弦凝大聲道:“冷姑娘爲何將此次詩會選在這等偏僻荒涼之處,比西禪寺差遠了!……”
冷弦凝看見黃流就像看到蒼蠅一樣厭惡,此時見他故意找茬,更不可能給他什麼好臉色,冷冷地道:“黃公子,你難道不知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 ,有龍則靈。此寺主持乃全國有名的達觀大師,我覺得在此處舉辦詩會再合適不過,以後每年的詩會也都準備改到此處舉行,黃公子若是覺得此處偏僻荒涼,大可離去!……”
黃流被冷弦凝噎了半死,臉紅一陣白一陣,卻又不捨得真的離開,厚着臉皮留了下來。郭致遠舉辦詩會的目的是爲了推銷紅薯了,自然不希望讓黃流這樣的老鼠屎把這次精心準備的紅薯詩會攪合了,連忙一揮手讓人送上各種紅薯做的美食,有烤紅薯、蒸紅薯、紅薯幹、炸薯片等等,連酒也是紅薯釀的紅薯酒,然後指着衆人面前擺着的各種紅薯美食介紹道:“諸位眼前所擺的各種美食都是一物所做,此物名紅薯,乃從蠻夷洲引進之糧食作物,畝產可達數十石,實乃利國利民之作物,其味甘甜糯香,頗有風味,諸位可以品嚐一下,我們此次詩會就以紅薯爲題,希望能借諸位大才的妙筆,讓紅薯這利國利民的作物與諸位大才的詩作一起傳遍我神州大地,則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衆人都沒有吃過紅薯,望着眼前的美食都有些猶豫,黃流見狀又出來攪局了,拿起面前一個蒸紅薯吃了一口便“呸”一聲吐在地上,嗤之以鼻道:“郭致遠,今日參加詩會之人無一不是福建名士,你卻拿此等粗俗之物招待我等,還要我等作詩稱頌此等粗俗之物,真是笑話!……”衆人見黃流這麼一說越發不敢下嘴了,而那些巴結討好黃流之人也都紛紛附和,認爲此次詩會以紅薯爲題不妥。
郭致遠見黃流故意攪局也是火冒三丈,不過他知道黃流的目的就是要攪得這次詩會辦不下去,自己如果發火反倒正中了黃流的下懷,便強壓怒氣,朝黃流冷笑道:“黃公子,在下想請教黃公子,何爲粗俗?何爲高雅?在下曾拜讀過黃公子的蛤蟆詩,不知黃公子認爲蛤蟆是粗俗之物還是高雅之物呢?……”
“你!”黃流被郭致遠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在場衆人大都是知道黃流的蛤蟆詩,見到黃流吃癟的樣子都有些忍俊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郭致遠也沒有再對黃流窮追猛打,因爲他的目的是要通過這次詩會推銷紅薯,如果和黃流爭執起來,詩會就辦不下去了,而且像黃流這樣的草包也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對手,便不再理會黃流,轉頭對衆人朗聲道:“上次西禪寺詩會,在下就曾提出過,詩之真意在於真情實感,只要有真情實感,天地萬物莫不可讚頌,相反越是樸實無華之物,越能被千古傳頌,想必諸位都知道《鋤禾》這首詩吧,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詩乃唐代詩人李紳所作,李紳雖官至宰相,但並不以詩作見長,其所作詩作大多失傳,唯獨這首《鋤禾》得以千古流傳,皆因此詩讚頌的乃是普通百姓之辛勞,樸實無華,朗朗上口,諸位覺得此詩是粗俗還是高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