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本來也在糾結要不要去探視萬曆皇帝,去吧,擔心萬曆皇帝說他迫不及待想繼位,不去吧又擔心繼位的事起變故,聽了楊漣的話想通了,趕緊去求見萬曆皇帝,鄭貴妃本來還想阻攔,可是首輔方從哲也帶着朝中大臣要求見萬曆皇帝,鄭貴妃知道攔不住了,只得同意讓朱常洛去見萬曆皇帝。
朱常洛走進萬曆皇帝的寢宮,看着一向讓他無比畏懼的父親躺在龍牀上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再也沒有往日的威嚴,也不由悲上心來,跪倒在龍牀前,悲聲道:“父皇,兒子給您請安了!……”
萬曆皇帝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悲聲痛哭的朱常洛,看到這個一向不受他喜愛的兒子真情流露,心中也不由涌起了一股溫情,艱難地對朱常洛招招手,用難得慈愛的語氣道:“洛兒,過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朱常洛還從沒有見萬曆皇帝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頗有些不適應,連忙膝行着靠近牀頭,有些驚惶地望着父親,萬曆用乾枯的手撫摸着朱常洛的頭,發現朱常洛的頭髮中竟然已經有了幾絲白髮,這纔想起兒子已經三十八歲了,自己平時對他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心中也有一絲愧疚,感嘆道:“洛兒,朕平日對你關心甚少,你怨朕嗎?……”
朱常洛越發驚惶了,連忙道:“父皇,您日理萬機,爲國事操勞,兒子不能替您分憂已是不孝,又豈敢生怨尤之心?……”
萬曆搖了搖頭道:“朕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皇帝,你不要學朕,一定要勤政愛民,當一個好皇帝,讓我大明中興,國泰民安,將我大明江山傳承下去,這樣朕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朱常洛心中狂喜,父親這是要正式讓他繼位了!終於熬出頭了!臉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的喜色,故作驚慌道:“父皇切莫嚇兒子,兒子惟願父皇龍體康健,萬壽無疆,絕不敢胡思亂想……”
萬曆皇帝皺了皺眉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朱常洛這一點,總是畏畏縮縮,缺少氣魄,說起來這也怪他,平時對朱常洛太過嚴苛了,纔會讓他養成這樣的性格,便耐着性子繼續道:“癡兒,人豈有真能萬壽無疆的,便是太祖皇帝也不過活了七十一歲,朕在位四十八年,已超過歷代先祖,是時候將皇位交給你,這是我朱氏子孫的責任!……”
朱常洛還想假裝推託一下,萬曆皇帝擺擺手吃力道:“你不要說話,朕已感大限將至,時日無多,如今國事糜爛,內憂外患,朕有心重整朝綱,也是有心無力了,只能交給你去做了,朕還有些話要囑咐你,你聽着便是了……”
朱常洛這纔不再作態,連忙道:“兒子定謹遵父皇教誨……”
萬曆皇帝見朱常洛態度恭謹,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鄭貴妃一直陪侍朕,深得朕心,朕已下旨冊封她爲孝寧皇后,你繼位以後要冊封她爲皇太后,像對待你的生母一樣對待她,切不可虧待了她……”
朱常洛低着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的目光,他的生母王恭妃本是地位底下的宮女,萬曆皇帝一次酒後亂.性臨幸了她,沒想到卻有了身孕,萬曆皇帝還不想認賬,後來還是當時的李太后讓太監翻出內起居注,萬曆皇帝才捏着鼻子認了,這纔有了朱常洛,也正因爲這個原因,萬曆皇帝對朱常洛和他的生母王恭妃不喜,只寵愛鄭貴妃,雖然在朝臣的逼宮下不得不立朱常洛爲太子,卻把怨氣撒在了朱常洛的生母王恭妃身上,將她打入冷宮,被幽禁長達30年,最終因見不到兒子而哭瞎了雙眼,悲憤而終,這做太子的朱常洛是何種心情可想而知。
現在萬曆皇帝都快死了,還對鄭貴妃念念不忘,還要朱常洛繼位後冊封她爲皇太后,像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待她,朱常洛怎能不憤怒?不過對萬曆的畏懼卻讓他半點不敢將這憤怒的情緒流露出來,忙不迭地道:“兒子記住了,絕不敢違背……”
交代完家事,萬曆皇帝纔開始交代國事,嘆了一口氣道:“如今朝堂之上黨爭不斷,你繼位之後要多啓用賢臣,重振朝廷綱紀……但有一點你要記住,東林黨人雖不乏清正廉潔之臣,亦有匡扶社稷之忠心,但他們黨同伐異,故可用但不可重用!……”
朱常洛不以爲然地暗暗撇了撇嘴,這些年他也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其中就有不少東林黨人,不過他也不敢反駁,恭謹道:“父皇教誨,兒子必定謹記於心,絕不敢忘!……”
萬曆皇帝一下子交待了這麼多話,都有些喘氣不過來了,朱常洛連忙用手幫他按摩胸部,他才慢慢緩過氣來,猶豫了一下又繼續道:“你只要用賢臣遠小人,重振朝綱應該不難,唯有一件事,朕着實有些放心不下……”
朱常洛已經吃了定心丸,心情也慢慢放鬆起來,不像之前那麼拘謹,抖機靈道:“父皇可是擔心遼東的建奴?……”
萬曆搖了搖頭道:“建奴雖氣勢洶洶,但其偏居苦寒之地,縱有野心,要想入關中原卻是癡心妄想!熊廷弼進取不足,守成有餘,你只要保證兵餉不斷,穩固邊防,可保無虞!朕擔心的是南邊啊!……”
“南邊?”朱常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恍然道:“父皇說的是郭致遠?!……”
萬曆皇帝點了點頭道:“郭致遠此人論才幹膽略,朝中無人能及,若能爲朝廷所用,定能匡扶社稷,保我大明中興,只是他膽大妄爲,常有驚人之舉,究竟是治世之能臣還是亂世之梟雄,朕也着實有些看不透!如今他在南邊已成尾大不掉之勢,日後恐成我大明心腹之患啊!……”
朱常洛對郭致遠也頗爲忌憚,便連忙道:“既然如此,兒臣繼位後便立刻下旨將其問斬,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