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的目光令錢憲頗爲受傷,表情也驚疑起來。
秦堪的這番話裡有真有假,劉瑾欲施新政是真,這事兒早已傳遍大明各地,義州的官員和武將們也略有耳聞,若說最關注京師朝堂動向的,莫過於各地官府,當初內外廷聯手對付秦堪劉瑾等人,秦堪深夜調兵屠殺東廠,後來秦堪掌錦衣衛,劉瑾掌司禮監等等,一系列的朝堂風波,各地方官府的官員們瞭解得甚至比京官還詳細,所以劉瑾欲施新政這句話他們倒是沒懷疑過。
不過新政拿軍隊衛所開刀,甚至首當其衝拿義州衛所開刀,這就純粹是秦堪的胡說八道了。
前世當過業務員,秦堪深知說什麼樣的瞎話能令客戶在最短的時間內動心。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七分真話再摻三分假話,謊言便完美了。
錢憲和一衆義州衛的武將臉色果然變了。
他們是武夫,若論官場經驗自然也有,但顯然沒文官那麼爐火純青,秦堪話剛說完,錢憲和武將們表情頓時驚疑起來,也不理會周圍文官們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面面相覷之後,錢憲忽然站起身朝秦堪一抱拳,沉聲道:“欽差大人所言可真?”
秦堪笑着搖搖頭:“風聞而已,做不得真的。”
配上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越是這樣說錢憲越驚疑不定。
秦堪的身份不同,他是天子近臣,而且當初內外廷欲誅奸佞時,他和劉瑾同列奸佞名單,按說這二人應該是患難交情,劉瑾欲裁義州衛若是毫無根據的“風聞”,欽差會隨便跟一羣剛見面的地方官亂說嗎?
當下錢憲連禮數也不顧了,眼珠轉了轉,抱拳道:“欽差大人一路勞頓辛苦,進了義州便請大人好生歇息,末將這便去安排晚宴。請大人務必賞光。”
秦堪笑着答應了。
一衆武將也起身朝秦堪抱拳告辭,匆匆跟着錢憲而去。
錢憲一提請欽差大人歇息,其餘的文官自然也不便多留,於是紛紛起身告辭。
衆官員全部走後,秦堪坐在官驛內。笑容漸漸變冷。
丁順走進內堂。一臉疑惑問道:“秦帥,屬下實在不懂,爲何你要製造裁撤義州衛的謠言?劉瑾欲施新政是不假,可是……似乎沒聽說他要拿衛所開刀呀。”
秦堪笑道:“欲令其亂。必先令其狂,義州的文武官場是個火藥桶子,就差一根導火線了……”
“可是秦帥爲何非要義州亂起來不可?”
“我不要義州亂,我要的是義州衛所亂。”
丁順終於明白了幾分:“大人慾奪義州衛之兵權?”
秦堪點頭,嘆道:“遼東太亂了。李杲手裡的兵力越大,我們就越被動,只有慢慢的一口一口吃掉他的實力,此消彼長之下,我們才安全。”
丁順額角微微冒汗,跟着秦帥的日子實在太刺激了,奪整整一個衛所的兵權啊,鬧得不好便會生起軍士譁變,且不說自己這方兩千來人能不能與整個衛所相抗。便是奪權成功,消息傳回京師,朝中那些言官們會放過秦帥嗎?兵權自古以來最是敏感,除了大臣和言官們,最怕當今皇上知道後……
“丁順。你現在幫我做幾件事。”
“請大人吩咐。”
“我去寫一封奏疏,你馬上派人送往京師皇宮,記住,面呈陛下。不要通過司禮監,更不要讓劉瑾知道這封奏疏的存在。”
“是。”
“隨行來的勇士營一千餘人在城外義州衛駐地附近紮營,戌時一刻動手,另外……”
…………
…………
聽完秦堪膽大包天的計劃,丁順眼皮跳了跳,心臟彷彿都漏了兩拍,咬了咬牙道:“是!”
一番詳細的佈置後,秦堪終於鬆了口氣,將頭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丁順囁嚅道:“秦帥,屬下聽您的謀劃,似乎想把義州的文官也順帶着一鍋端了?這個……有必要麼?”
秦堪冷笑道:“你還看不清情勢嗎?如今我們可是身處虎穴之中,李杲經營遼東多年,羽翼心腹不知凡幾,說實話,遼東地面上的文官和武將,不論他們是好是壞,是忠是奸,目前我一個都信不過,先端了再說吧,既然來都來了,我便把遼東的官場好好清洗一遍,是忠是奸,等我掌握了遼東再由錦衣衛一一查覈。”
目注堂外灰濛濛的天空,秦堪一字一句緩緩道:“大明的邊鎮病了,我此行而來,就是爲了給大明治病!”
義州衛所離義州城不過十里,營盤紮在一片林子前,背靠松嶺山,前依大淩河,依山傍水,進退皆宜,營內戒備森嚴,軍帳柵欄拒馬樓哨井井有條,衛所麾下轄三個千戶所,三個千戶分別駐紮在不遠處,三個營盤以犄角之式安在大淩河東西兩側。
僅看營盤的佈置便知,指揮使錢憲委實有幾分將才。
從義州城出來,三名千戶簇擁着錢憲回到營中,錢憲神情凝重,從出城到回營一直沉吟不語。
一名千戶急道:“錢帥,那欽差說的可是真的?司禮監劉瑾不會真的裁撤義州衛吧?”
另一名千戶附和道:“是啊,咱們是武夫,帶了一輩子兵,除了帶兵什麼都不會,若朝廷裁撤義州衛,咱們以後難道真的卸甲歸農,回老家侍弄田地嗎?打死我也不幹!”
錢憲冷冷掃他們一眼,道:“你們都是豬腦子?姓秦的說什麼你們就信了?沒看出來他在胡說八道嗎?”
“錢帥怎知他說的是假話?”三名千戶急忙問道。
“李總帥早已差人給我打過招呼,前段日子殺了朵顏衛的人後,他派人給京中送了重禮。朝中包括劉瑾在內,數位有分量的大臣皆受了他的禮,剛送完禮你覺得劉瑾便翻臉不認人嗎?據說數個邊鎮的總督總兵官裡,就數李總帥送的禮最重,劉瑾就算要裁撤衛所。肯定也不會先拿遼東開刀。姓秦必然是在胡說八道!再說了,你們可別忘了欽差此行遼東是來幹什麼的,朵顏衛死了三百多人,他就是衝着李總帥去的。這回估計要對付李總帥。”
“可是……欽差爲何無緣無故轉道義州,又爲何無緣無故跟咱們說這麼一通假話?這沒道理呀,他有何企圖?”
錢憲怒道:“你問我,我問誰去?京師裡出來的官兒一個個比泥鰍還奸滑,心眼兒多得跟馬蜂窩似的。他有什麼企圖我怎知道?快,派人緊急趕往遼陽,將欽差改道義州以及欽差說的那番胡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李總帥,請他幫咱們拿個主意……”
“是!”
“欽差儀仗據說是京師精銳勇士營,他們紮營離咱們不過數裡之遙,今晚你們小心戒備,以防有變,我總覺得會出事。”
“是!”
…………
…………
義州知府衙門。
知府劉平貴翹着腿,漫不經心地啜着茶水。
師爺捋着頜下幾縷稀疏的鼠須。面帶憂色道:“東翁,老朽琢磨了許久,總覺得這姓秦的欽差此番來者不善,東翁可要當心呀。”
劉平貴冷笑道:“當然來者不善,出了關不去遼陽府。無緣無故中途改道南下跑到我這義州來,若無所圖,他難道真是來看關外風景的麼?”
師爺苦笑道:“老朽愚鈍,卻怎麼也想不通這位欽差大人到底有何所圖……”
劉平貴嘆道:“官驛裡。欽差大人說的那番話一聽便是假話,那番話一出口。本官便已知道,欽差此行義州,所圖者必然是義州衛所。”
師爺眼皮一跳,驚道:“他難道……想奪義州衛兵權?這……這膽子未免太大了吧?”
劉平貴哼了聲,道:“秦堪此人乃天子近臣,頗得陛下寵信,聖旨裡說得明明白白,沿途官府軍政諸員皆受其調遣,授便宜臨斷之權,明白這道聖旨什麼意思嗎?”
劉平貴頓了頓,神情陰沉道:“意思就是,從他秦堪出關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是合理合法的遼東督撫,總兵官李杲在他面前都必須恭敬聽調,此番奉旨出巡遼東,說是慰撫朵顏三衛,依本官看來,恐怕是衝着總兵官李杲而來,也不知是陛下的意思,還是秦堪自己的意思,遼東這塊地界恐怕要變天了……”
師爺急道:“東翁,那咱們如何應對?”
“咱們不必應對,該傷腦筋的是錢憲,秦堪首先要拿的是兵權,與咱們無關,那個錢憲仗着李杲袒護,義州城內無惡不作,甚至屢屢插手我義州政務,讓秦堪把他收拾了也好。”
…………
…………
在欽差,衛所,知府衙門,三方各懷鬼胎之下,夜幕漸漸降臨義州城。
醞釀着鉅變的義州城內,一場華麗豪奢的接風夜宴開始了,這一夜,註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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