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公,不若你我聯名上奏一本將此事與陛下陳情、爲那麒麟兒請功如何?!”
卻見方信之沉吟了會兒,目光灼灼的望着曹鳴岐道。
主要是把這事兒的關係給撇清了,要直白說:人家麒麟兒要爲陛下殺賊,我們倆這攔不住啊!
後者則是餘光掃過自己那有些開裂的汝窯茶碗兒,臉上笑眯眯,心裡麻賣批。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皇宮大內,弘治皇帝已經盯着放在桌子上的張侖來信整整一個下午了。
邊上伺候着的蕭敬低垂着頭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蕭伴伴……”
良久之後,夕陽漸沉。
內監們動作輕柔但迅速的,將御書房內的蠟燭燈火點上。
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弘治皇帝的聲音顯得沙啞而疲憊。
“內臣在……”蕭敬的聲音並不大,聽起來極爲祥寧、平和。
火光映襯在弘治皇帝的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江南衛所,已經糜爛至斯了?!”
“內臣不曾往,是以無法答陛下問。”
蕭敬事數代帝王而榮寵不衰,其處待之核心竟是與張侖一致:一字曰爲誠。
“砰~!”猛然間,卻見弘治皇帝以掌擊案長身而起!
那御書房內外小太監們猛然一個激靈,竟嚇的“呼啦啦~”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帝王慈和恩澤,如雨露沾潤。
帝王之怒,則如九天雷霆!黑雲低壓,風雷密佈!
一言之下屍橫遍野,血流漂杵……
“數百兵丁、世襲百戶竟是被數十倭寇斬殺死傷甚衆,全然逃竄卻無一人還擊!”
“小小奴寇百餘人,竟是殺入江南腹地肆虐滅門還敢留宿一夜!”
“賤籍海商竟敢勾連倭寇違禁下海不止,還抄家滅門無視官府軍衛!!”
弘治皇帝那憤怒的咆哮聲從御書房內猛然炸響:“這便是諸臣工與朕所言之太平盛世?!”
蕭敬緩緩拜下沉聲道:“陛下息怒!”
弘治皇帝臉色潮紅,那雙眼皆盡赤紅胸膛起伏不定。
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卻落在了張侖的信件。
卻見那稚嫩的筆跡上有着這麼一段話:
“侄兒此去乃報定殺賊之心,誓不斬得敵酋魁首而不歸!
……
衛所已是徹底糜爛,軍爲帝國之屏障改制刻不容緩。
……
此番殺賊勢在必行,侄兒決心已定!
無那些倭寇命與血則無以澆熄侄兒心頭業火、無以讓侄兒面對王家慘事中,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着令東廠羅祥、楊鵬,錦衣衛牟斌偵緝徹查江南衛所、此次倭寇事件!據實回報,不得有誤!”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清冷不復先前之怒亦無任何歡喜。
蕭敬跪倒在地,恭聲應道:“內臣領命!”
是夜,看起平靜的京師暗涌澎湃。
沉默多年無數朝臣都已經忘卻了曾經在憲宗時期,令人聞風喪膽的東緝事廠、錦衣衛的可怖。
然而那一夜又讓無數的朝臣再次夢迴,帝國兩大最暴戾的機構如同蟄伏在黑夜中多年的猛獸。
它們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未發一聲咆哮。
只是默默的伸展了下爪牙緩緩睜眼,便足以讓無數的朝臣兩股顫慄。
無數的東廠、錦衣衛番子行色匆匆竟是不顧城門已落,亮出腰牌厲聲呼喝着打馬而出。
夜色中無數條黑影飛馳在官道上,消息稍微靈通的朝臣們心驚膽戰。
幾位詳知內情的內閣學士則是在自家的書房中垂首長嘆,陛下已是對朝臣心生質疑了。
這種疑慮一旦開始便難以遏制,甚至這將會引發整個國朝的全面震動!
憲宗朝爲何早期君臣相和,而中後期卻勢同水火?!
究其原因便是妖人李子龍後,憲宗開始對大內、對朝臣產生了質疑。
汪直其時不過年紀十五六而已,何以獨掌大權甚至直抗滿朝文武?!
這便是因着憲宗命其緝查後對於整個國朝臣工,幾乎無一信任的表現。
朝堂大局恐將生變啊……
所有知情人卻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聚焦到了那位風雲麒麟兒身上。
或許一切事情的關鍵變數,便繫於此麒麟兒之身了。
此時那位被國朝大佬們認爲系朝堂大局之變於身的麒麟兒,卻對此一無所覺。
張侖現在在妙安的伺候下,飲着茶吹着海風。
身側坐着媚眼妖嬈的足利鶴,左右前後千餘戰艦、兵丁頗有躊躇滿志之感。
果然這殺人放火金腰帶啊,這些個狗逼海盜倭寇沒有一個是窮人啊。
最少的也抄了老巢後,給抄出了七八萬兩銀子。
此外還有各式珍寶、瓷器、綢緞……等等。
刨掉了給出去的賞賜,最終落下的竟還有現銀三十萬兩、金五萬餘兩。
各色海珠、珊瑚、玳瑁、瓷器、綢緞布匹……至少得值二三十萬兩銀子!
現在樂瘋了的是小周管家,他現在恨不得就躺在銀子堆裡睡覺。
咱小公爺英明啊!咱小公爺牛逼啊!啥叫金銀堆積成山啊!這特麼就叫金銀堆積成山啊!
小周管家現在赤紅着眼珠子只裝得下自家小公爺和銀子,其他啥都不裝不下。
幾乎是用以死明志的態度,逼着張侖把這些金銀寶貝全搬上了那四百料戰座船。
再把那些解救出來的姑娘,全都安排上去。
那戰座船上只許有張家的老親兵們,外帶陳州同、妙安和足利鶴一行人,其餘人除非通報否則不許上船。
讓他們日夜守護,自己則是不定時巡查。
這叫張侖哭笑不得,小周管家這是徹底跌錢眼兒裡去了。
要讓他知道自己在扶桑還整了一座金山、一座銀山,那這小周管家不得瘋了啊?!
小周管家倒是攆着戶必裂問過,怎麼他們這票海盜那麼多銀子你們只有二三萬兩啊?!
戶必裂趕緊給小周管家解釋,我雙峰島跟他們不一樣啊!
我們跟大海商都是有往來的,有銀子了便託他們給我們家裡送去所以島上纔沒多少存銀。
小周管家這才恍然,原來是那些個倭寇也沒地兒送銀子去所以存下來的啊!
海因裡希、肥龍、戶必裂……他們則是也樂瘋了,銀子啊!白花花的銀子啊!
但隨即他們就變成苦瓜臉了,因爲張侖要求他們必須學扶桑話。
自己還以身作則跟足利鶴學扶桑話,講的一口漂亮的公卿言葉讓那些扶桑人沒口子的誇讚。
回頭總不能只靠他們去砍人吧?!
讓他們領着招募來的武士、足輕去砍人,這就簡單多了。
遠遠的雙峰島已經在望了,卻見島上已經吹起號角。
隨後呼啦啦一大票人從寨子裡衝出來對着艦隊歡呼,可算是回來了!
張侖也很是感慨,其實艦隊出行迄今也不過是十餘日而已。
但感覺像是去了數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