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行改革衛所司購買的院落並不大,只有三進,在東城外的價格大約是十二兩左右。
王承裕手下有官吏約四十餘人。他將臨時衙門設置在這裡,主要原因也是經費不足。否則,設在城中多有牌面?
仲夏的上午,小院裡略顯安靜。知了不停的鳴叫,樹蔭落地。
試行改革衛所司雖然有不少官吏,但是大部分都被王承裕派出去做事。登記、更改軍戶的戶籍需要和順天府諸縣的官吏一起編造成冊。他做事就像他治學一樣嚴謹。張昭要不是昨天就派人和王承裕預約,今天也見不到他的人。
王承裕時年三十九歲,正值年富力強時,這些天在京中奔波,面相變得有些發黑。一襲青衫,劍眉星目,名儒氣度。
王老大人時至今日,依舊是正七品的都給事中,所以官袍就是青色的。
王承裕招呼着張昭落座喝茶,道:“子尚昨日在宮中面聖,今日就來找老夫。昨日是什麼情況?”
張昭面露苦笑,端着茶杯,沉吟道:“我所設想的國子監改革失敗。武將過多的涉足朝政,不妥!另外,天子賜我一萬鹽引用於修建京西北的府邸。”
張昭和王承裕其實算不得多熟。但是,兩人的政z前途是捆綁在一起的。而且,張昭信的過這位西北名儒的品性,在他面前直接把原因點出來。
張昭冒起來太快。他實際上在京中沒什麼朋友。想想,如果是一步步科舉,生員、舉人、進士,這一路走來,十幾年的苦工,總能有志趣相投的朋友。
如果是武勳世家,或者在軍中服役,一樣會有同袍,交幾個生死兄弟。
但張昭直接是帶着新軍衛打出偌大的軍功,直接封爵。他想要找人吐槽一下昨天在廣寒宮的遭遇,還真沒人。李幽是故人,他卻信不過。能聊一聊的人,就剩下他的老泰山:王承裕。
王承裕明顯的有點難以相信:竟然是因爲天子猜疑導致這個提議失敗。
他這個女婿什麼人?他這雙招子看過不下萬人,大致還是清楚的。張昭絕對沒有篡位,或者架空皇帝的想法。
然而,這就是天子啊!不是看你有沒有那個心思,而是看你有沒有那個實力。
再往深裡想,弘治皇帝對張昭應該是定性:武將。不允許他越界。這對雄心勃勃,銳意進取,試圖改變天下的張昭而言,有點殘忍!
王承裕久經風波,他父親幾起幾落。張昭這點小挫折算什麼?抿一口茶,道:“那子尚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張昭嘆口氣,聞着嫋嫋升起的茶香,道:“國子監改革必須得停止。我本來的設想是讓報紙行業率先興起,而解開國子監的禁錮,可以讓京中有足夠的文字編輯、記者。
這條路現在明擺着走不通。只能換一個方向。我打算在京中開設一所職業技術學校。專門培養印刷工人。招收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培養他們簡單的讀寫識字。”
義務教育暫時搞不成,那就只能先搞職業技術學院,培育產業工人。只要教會一批識字的工人,後面不一定是搞印刷產業,將來可以轉到紡織行業。
報紙行業當然不止真理報社這麼大。想想看,後世的一個報社集團下轄多少刊物?養活多少人?
不過,張昭是假培育印刷工人的名號,執行識字掃盲。然後將他們轉到紡織行業去。
弘治皇帝已經表露出讓他不要參政的意圖,他在弘治朝只能在軍事領域做出一些變動。然而,時間不等人啊!他只能先從經濟上着手。國泰商行有開設紡織廠的計劃。
京師和天津衛的郊外就是非常合適的棉花種植區。原材料有,再把工人培養出來,再搞出紡織機,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曙光就會出現!紡織機都有了,蒸汽機還遠嗎?
王承裕並不知道張昭的打算。但是看得出來張昭情緒並不算低落,一些誅心的安慰話就沒必要講。
譬如:天子最終還是信任你的,不然不會賜你鹽引;天子如此敲打你,將來君臣相安,若不攔着你,只怕君臣難以善終,天子終究是一片好意。
這些話,他相信張昭都想的明白。
王承裕點點頭,贊同張昭的想法,“你要辦職業技術學校培養印刷工匠來反哺報社也可行。一所專門培養工人的學校,不至於犯什麼忌諱。”
張昭道:“我想也是。今日來,還有一事。想請老泰山加速推動軍籍轉化爲民籍之事。贖買土地的事情先擱置。至少在天津衛的衛所廢除之前不要管。”
其實,按照正常的邏輯,張昭突然被弘治皇帝敲打,他出宮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聽緣由。
之前,張昭還奉命和太子親近。弘治皇帝真的是有意敲打他,不會以這樣的方式。所以,必定是有人在弘治皇帝面前告了他的黑狀,令天子生怒。
但是,張昭出宮後壓根就沒想去查什麼。還查個屁,他腦子不傻就知道是誰幹的。
別人不知道,他這後世來的穿越者,難道還不知道張鶴齡是個什麼鳥人?難道還不知道張皇后是什麼性子?又能不知道張皇后的枕頭風有什麼威力?
王承裕不是官場小白,張昭之前和他暢談過數次,他知道張昭的習慣,喜歡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現在張昭明確的要求他擱置贖買土地的事情,便有點明白了。
王承裕看着張昭的神情,沉吟片刻,徐徐的道:“行吧。”
他的性格,清平正直。但是明顯這次利益集團反撲的力度有點大啊。差點把張昭送進去。他已經不是隻求名的言官了。
張昭拱手一禮,正色道:“老泰山但請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對面的人太多,需要分化拉攏。不過,咱們近來不要搞動作,略微等一等。”
兵者,軌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王承裕笑笑,伸手示意張昭喝茶。他對待學生是很嚴厲的,對自己的要求也很嚴。否則,何以稱一代名儒。但是他做事絕不迂腐。
更何況,他和張昭共事這段時間,對張昭這個女婿還是很滿意的。喝着茶,忽而想起一件事,略帶點教訓的道:“你在小安鎮那棟屋舍,地方倒是大,卻佈置的亂七八糟。哪有一點讀書人的格局。你在京西北的那三千畝地,我推薦一個人給你設計。”
所謂讀書人的格局,就是儒家士大夫那一套。反映在建築佈局,就是四合院這種。
四四方方,正房居中。象天法地,君臣相佐。
張昭在小安鎮的佈局,簡直像狗啃的一樣,一點規則都沒有。他自己住在東南角。
張昭厚着臉皮道:“好。”
他最近正在想這個事。他的步驟是先把圍牆修起來,再找人設計,等資金到位之後再破土動工。
這倒是打瞌睡就有枕頭來。其實,王老大人不給他推薦,他是準備找駙馬崔元或者蕭敬問問。最好的工匠,園林設計師,一定是在皇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