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官道中,一隊打着各種旗幟的隊伍正徐徐入京。官道中的行人紛紛避讓。
從亮出的旗牌和路線上看,這是出使歸來的隊伍。
眼看着京城在外,出使韃靼外加路上耗費時間快三個月的樑儲心裡長長的鬆一口氣,對身旁湊過來的韃靼使者、小王子的長子圖魯道:“前面就是京師,還請王子約束部衆,勿要生事。”
圖魯二十歲,面色紅潤,頭髮紮成辮子,穿着麻衣,用蹩腳的漢語道:“樑大人,我會的。”
他的目光看向巍峨的京城。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繁華的城市。一百多年前,他的祖先們曾擁有這座城市。而更遠的年代,在窩闊臺汗的治下,草原上的和林城曾是世界最富饒的城市。
當此之時,他一邊回答着漢官的話,一邊暢想着先祖的榮耀。
樑儲聽得怪異,輕輕的點頭,帶着隊伍返回京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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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使團的到來,令京師中一陣熱鬧。朝堂、各朝臣們私下裡的聚會中,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
小王子當年不是沒有朝貢。弘治元年,小王子帶兵到大同城外,橫亙三十餘里。請求朝貢。因朝中意見不一,只允許了部分韃靼人來京中朝貢。
而說是朝貢,在遞交的國書中,言辭傲慢,自稱大元大可汗。且讓明朝限期答覆。
所以,在熟悉內情的人看來,弘治元年的“朝貢”根本不能拿出來吹噓。否則容易把牛皮吹爆啊!明眼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話說國朝的“朝貢”,那次不是賞賜豐厚?不然,那些小國爲何年年來,太宗皇帝時還限制東瀛國來的次數。
這些議論最終都通過京中的兩份報紙反應出來。真理報、論道報上不斷的有文章評論此事。
按照大明的國情,鼓吹大明、韃靼友好是沒有市場的。弘治朝雖然在對外戰爭中表現的很爛,但是大明的輿論氛圍向來是強硬爲主!正所謂:不和親,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如今京中的主流論調是:國朝的新秦伯在西被把韃靼小王子揍的嗷嗷叫。現在和他們談互市,只是免得日後再興刀兵。
要是在韋州大捷之前,京師的輿論敢這麼吹,且讓文字流傳天下,那是要被人笑死的!因爲,韃靼人時不時就會來邊境搶一把!他們可不怕明朝。
這會很尷尬!
但是,現在這麼吹,還真有點儒家“悲天憫人”的範兒。近一年來,韃靼人基本都不敢入寇。
其實,真正的原因,朝堂內的重臣都知道:大明此時的國力根本不足以支持滅國之戰。所以大明是以貿易手段來羈絆、削弱、挑撥韃靼諸部。
六月初一,弘治皇帝在奉天門早朝,接受韃靼使臣遞交的國書,朝臣們悉數參加。
張昭亦在早朝之列,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當場領下和韃靼使者談判的事宜。由禮部、鴻臚寺協助。
不得不說,華夏的禮部卻是是一個很奇特的部門。它管着教育、翰林升遷、禮儀、外交、宗教等事務。
張昭是看這個橫跨數個領域的部門,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想着日後將其拆分掉。
衆所周知,在列強時代,外交是國家實力非常重要的一環。西方列強的內閣的排位是:首相、外交大臣、財務大臣、海軍大臣、陸軍大臣。如此重要的國家職能,結果就這麼給禮部下轄。一點都不重視啊。
張昭領旨後,第二天上午就和禮部右侍郎焦芳一起,帶着鴻臚寺卿柳淵、翰林學士王華和幾名下屬官員一起在禮部中和韃靼王子圖魯博魯特(全名)會談。
禮部大堂後的偏院中,張昭坐在主位中,百無聊奈的聽着禮部侍郎焦芳和王華一起“圍攻”韃靼使團。
因爲,開宗名義,談判一開始就是要確定雙方的地位。小王子自稱大元大可汗,明朝是不承認的!
怎麼的,給我朝太祖、太宗皇帝打的屁股尿流直接分崩離析的蒙元殘部,還敢在大明面前拿大?想要平起平坐的待遇?世界上有這好的事?
禮部和翰林院的意見是,要給小王子封個王,就比如像當年大宗皇帝給韃靼太師阿魯臺封的“和寧王”這樣的。這樣,互市的談判才能繼續往下走。
韃靼使團當然是不肯的。
蒙元祖上闊過且不說。如今的達延汗是黃金家族的血脈,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他繼承汗位難道還要明朝承認、冊封?扯淡!而且,除開弘治十四年的韋州大戰、弘治十一年的賀蘭山之戰,明朝這些年被他們韃靼欺負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邊境任由他們縱橫、搶掠。
圖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雖然是達延汗的長子,按照蒙古人的習俗,他就是部落的繼承人。但他對掌故、典籍都是不熟悉的。替圖魯出面說話的是哈喇慎的頭人博爾哈。
這是張昭的老熟人。當然,張昭並不認識他。
博爾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年輕男子,撫胸行禮,繼而轉向焦芳、王華,用漢話道:“焦大人,貴國派使者邀請我們前來大都談判,應當表現出誠意。而不是意圖在名號上羞辱我們。如果,你們執意如此,談判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
王華是老實人,感覺對方說的有點道理。確實是他們先邀請韃靼人過來談的。本質上,不就是不想派大軍和韃靼人作戰嗎?戶部已經沒銀子了。
王華看向張昭。他是主事人。
焦芳時年六十八歲,模樣衰老,鬚髮斑白。但實則精明強幹。此公只是爲求加官進爵,喜歡跪舔而已。他對着博爾哈冷哼一聲,等張昭決斷。
張昭敲敲桌子,看着左手側的博爾哈,神情平靜,話卻不那麼中聽,“我要提醒一下你,這裡是大明朝的順天府,北平城。不是元朝的大都。你再錯一次,別怪我不客氣。今天就先談到這裡。散會。”
說着,招呼着焦侍郎,王華等人一起離開。
和韃靼的互市談判,他並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