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書友建議,對此前章節有關趙當世最終處理吳、張的情節略作調整,以更加貼合趙當世的性格。還請繼續支持。
還有一更在晚間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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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洪範不善戰,趙當世心知肚明。此出參與圍剿回營、革營之戰許勝不許敗,雖說十拿九穩,但趙當世還是擔心陳洪範給自己表演出“奇蹟”,於是臨時抽調了無儔營前哨哨官李延朗作爲參謀“輔佐”陳洪範作戰,此外,更令韓袞率飛捷左營隨行在後,伺機支援。
“兄長此去,大功絕無旁落。”風捲紅旗下,趙當世立於陳洪範馬前,捧起一碗酒。
坐在馬上的陳洪範訕訕一笑,接酒仰頭飲畢道:“有李將軍在,愚兄高枕無憂。”將碗遞還給趙當世的同時,瞅了一眼正在隊列中呼叱指揮的李延朗。
李延朗在趙營中軍事素質可排前列,而且爲人謹慎懂禮數,作戰風格偏於保守。讓他幫陳洪範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作戰,至少能保證不敗,也不必擔心他會因爲性格問題與陳洪範發生衝突。
陳洪範辭別趙當世,率軍開拔,不一日,即至馬窯山以東、析隈山以北的北泰山廟鎮。這鎮有城牆圍護,但牆垣不高不寬,守備簡陋。可陳洪範看到卻如獲至寶,毫不猶豫下令全軍入駐。
李延朗聽到軍令大驚,力陳無需守城,賊寇蹤跡不明,援軍亦未至,還是機動爲上。但在陳洪範眼中,有了城牆庇護,就彷彿多了一道護身符,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李延朗苦勸無果,只得與徐啓祚、馬廷實一併,催軍入城。
駐紮一夜,李延朗的擔憂成爲現實。還沒等來河南官軍的消息,天剛麻麻亮,地平線處,忽而冒出了無數賊寇。
陳洪範昨晚小酌,尚矇頭大睡,一直在城頭來回巡視不曾卸甲的李延朗當即調集城中兵力嚴陣以待。
賊寇秩序散亂,由幾名票帥帶着一批刀盾手當先搶攻一撥,但很快給李延朗打了回去。散佈於四野的賊寇隨即開始慢慢聚集。李延朗憑牆看去,粗粗估計,不斷會絡着的賊寇密如箱蜂,數量在萬人以上。因着沒有行伍,亂哄哄看着視覺衝擊力更強。
陳洪範的二千餘名兵,新兵佔了大多數,李延朗迅速將老兵從行列中擇選出來,佈置在前線,新兵則按一定比例穿插在老兵之中。如此,強度方纔均衡。
過不多久,天色漸明,聚集的賊寇越來越多,一眼看去,浩浩如汪洋,不着邊際。
李延朗環顧四周,不少新兵的臉上已經慘無人色,即便老兵,也大有手足顫抖者。
“這仗得速戰。”李延朗暗想。沒有經歷過戰火的兵士一般而言心理承受能力都很差,敵衆我寡,越拖下去,給予新兵們的心理負擔就越重。倒不如早些打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只顧拼死搏命來得好。故此,他看見對面陣列中有不少賊寇遊騎三三兩兩躍出,靠近城垣轉悠晃盪,不假思索,提起硬弓,連射數箭,當場射斃三人。
本有恃無恐的賊騎見狀,慌忙後撤,相反,城上官兵們見李延朗神勇如此,膽氣復生。
李延朗的挑釁似乎起到了作用,不久後,只聽賊寇陣中雜七雜八各種鼓號一齊響了起來,音色繁多毫無秩序可言,沒有整齊劃一的氣勢,反而嘈雜猶如鄉間趕集。
在鼓號聲中,賊寇陣列前頭涌動,分出大股兵馬,緩緩朝城池方向推進。
隨着距離的縮短,城上的官軍將士很快發現對手有了新的招數。
和第一輪一樣,排在前面的是舉盾趨步向前的刀盾手,跟在他們後邊的,則成了五臺高聳的巢車。這些巢車上高三丈,下有輪子,由十餘名賊寇推動,立有兩杆,兩杆間的橫槓上懸掛着如同小屋子的望樓。望樓只露出一排方孔,弓弩手隱藏其中,將箭矢從方孔中射出。
巢車之後,乃是一輛大型的撞車,也是十餘人推動,上面蒙了浸過水的牛皮。除了撞車,左右還有三四兩洞屋車,裡面藏人還有大量沙袋,想是用以填平壕溝的。巢車與撞車之間夾雜同行有大量的弓弩手,都隨車慢行。大批的賊寇以此勢緩緩推進。
“賊寇何來此等攻城器械?“李延朗見狀驚詫。比起頭一撥的攻勢,賊寇這次的準備明顯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聽說‘革裡眼’親率主力到了。“徐啓祚從城階上飛奔上來,氣喘如牛,“‘老回回’尚在唐縣拖延豫省官兵,先差‘革裡眼’來了這裡。”
李延朗聞言不禁苦笑,馬守應有謀略,自是看出了官軍合圍的計策,故而分賀一龍迅進,提前打通道路。可笑陳洪範入城本爲自保,豈料如今陰差陽錯,反而撞到了回、革二賊的槍口上。
“陳帥知情否?“
徐啓祚應道:“已知。陳帥坐鎮城內,特讓我來通知,前線一應防備,都交給閣下處置。”
事到臨頭,卻當起了甩手掌櫃。李延朗心中冷笑,但想到趙當世的囑託,亦只能將不滿咽回肚中。再轉頭外城外看時,五臺巢車的攻勢已經迫在眉睫。看樣子,賀一龍想利用箭矢將官兵徹底壓制住,主攻城門。
李延朗向雉堞外看去,心中滿是焦慮。賊寇這一次鋪天蓋地的來勢浩大,前部眨眼之間已經越過壕溝,城上官兵們奮力放箭回擊,卻是杯水車薪,起不到什麼阻礙效果。
賊寇刀斧手一路清除路障很快逼到城下,隨之而來的還有高度過城的五臺巢車,巢車佈置到位後,望樓中的賊寇弓弩手開始居高臨下地朝城牆上猛烈射擊,北泰山廟鎮郭沒有城樓,許多躲閃不及的官兵中箭而亡,其餘官兵也只能蹲下舉盾,緊貼着女牆,利用死角來躲避賊寇的俯射。
李延朗由幾名彭排手掩護着不斷調遣官兵進行反擊。在他的調配下,近百名弓弩手被臨時拼湊起來,站在由一隊彭排手組成的盾牆後,利用間隙開始向巢車反擊。但是巢車依靠着良好的封閉性對官兵的反擊進行着有效的防禦,巢車裡的賊寇也很聰明,他們也不與同樣有着彭排手防禦的官兵弓弩手作徒勞無益的對射,而是專注於壓制那些敢於冒頭的無防官兵。利用着巢車的優勢,賊寇基本上對北泰山廟鎮的城頭實現了壓制。
沒有了城上的阻礙,賊寇的洞屋車快速填平了一段壕溝,並掩護着撞車驅至城下。在賊寇的吆喝聲中,撞車上束縛的繩索被解下來,衝城木懸於撞車的橫槓上。近十名賊寇喊着號子,一齊發力,將衝城木推動。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北泰山廟鎮的城門遭到了一次猛衝,所幸沒有被撞開。而頂在門內的數十名官兵登時被震了個七葷八素。幾個頂在最前面、緊貼着城門的官兵幾乎昏厥,都開始不同程度地嘔吐甚至嘔血。在城下進行指揮的馬廷實趕緊命令預備隊拖下傷者,重新補充人上去。
李延朗看着己方陷入被動,也是心急如焚,面對着如此嚴峻的局勢,他喚來同樣在徐啓祚,在震天響的喧囂聲中對他吼道:“快去取火油瓶!”
自從第二次入川對陣譚大孝利用猛火油取得意想不到的戰績後,趙當世覺得這東西製作簡單、威力過人,於是刻意要求軍中趕製一批裝有猛火油的火油瓶。雖然受限於猛火油的產量趕製出火油瓶數量並不多,但這次也贈給陳洪範不少用於禦寇。
徐啓祚很快領着一隊官兵帶着所有的火油瓶趕了回來。李延朗再次命令道:“前方彭排手護衛,後方弟兄們遠擲火油瓶!記住,火油瓶有限,不要亂丟,務必看準再丟,目標便是那五臺巢車以及城下的撞車!”
官兵們領命而去。前方的十餘名彭排手舉着彭排極力掩護,後方的官兵每人拿着兩瓶火油瓶,逐步推進。
巢車上的賊寇弓弩手看見一小隊彭排手移動,並不在意,也沒有密集攻擊的慾望,只是零星射了幾箭以示警告。手持火油瓶的官兵因此安然靠近雉堞邊上。他們緊緊倚着雉堞,不給巢車射擊的角度,然後快速觀察,之後憑着第一次的觀察的感覺,趁着間隙,將手中的火油瓶相繼投出。
數十瓶火油瓶只有十幾瓶掉在了五臺巢車上,賊寇看着流涎一片的黑色液體不知所以。偶有兩個識貨的倒吸一口涼氣,驚聲叫起,提醒同伴趕緊脫身。然而爲時已晚,官兵弓弩手點燃火箭,亂箭齊發,一有碰着猛火油的均遽然冒起大夥。圍繞在巢車周圍的賊寇驚呼着四散奔逃,但卻忘了城下密佈的陷阱竹籤,倒成一團。
但更悲慘的還是懸掛在半空中的賊寇弓弩手。當火勢順着高杆蔓延上來時,他們無處可逃,只能悶在望樓裡任憑火舌吞噬。終究有受不了的踹開箱門,卻忘了自己身處何地,腳下一空,慘叫着從三丈高的半空墜落,摔死在地。
五臺巢車均受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對於城頭上的威脅頓時解除。官兵們此時又扛上一口大鍋,大鍋裡是早已經煮得滾燙的糞水。官兵們個個用盡吃奶的力氣,漲紅着臉將大鍋擡起,而後倏然倒下,糞水正好全部澆到城門下的撞車上,沸水四濺,劈頭蓋臉衝到撞車周邊的賊寇臉上、身上,慘叫聲四起。
賀一龍站在臨時堆建的一個小土丘上,眼睜睜看着己軍的攻勢功虧一簣,忍不出破口大罵,氣盛之下傳令手下,推出三張從河南官軍府庫中搜羅來的牀子弩,讓手下攻擊。賊寇們將牀子弩推進至距離城牆差不多七百步,調整好角度,數十人合力,轉動輪軸,將如長矛般的巨箭上架。
三架牀子弩都準備好後,賀一龍親自下令鬆軸。 只聽“蹦蹦蹦”三聲彈響,三支巨箭“譁”地飛襲向官軍城郭。
城上官兵正在酣戰,並未留意到牀子弩的出現,直到犀利的呼嘯聲傳到每個人耳中,官兵纔開始驚惶四散。但是弩箭轉瞬即到,先來的一支正巧打在城門上,這一下,城門下方裂開一個齊人高的大口子,透破城門的弩箭撞進堵在城門內的官兵羣裡,四五個當其鋒的官兵瞬間碎裂,其餘官兵則被巨大的衝擊力帶着毫無抗拒力地飛向兩邊,傷者不計其數。
第二、三支弩箭幾乎是同時而至,一支打在女牆上,土石橫飛,另一支從城頭掠過,撞死兩名彭排手,從李延朗肩部擦過,掉入城中,毀壞了一棟民宅,砸死了數名百姓。
徐啓祚被弩箭帶倒,肩甲碎裂,肩部出現一道大口子,整隻手臂幾乎失去知覺。他躺在地上掙扎幾下,站都站不起來,李延朗怕他出事,急忙讓官兵將他擡下去養傷。他卻疾呼:“老子還能戰,不必下去!”但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