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臨安城的居民來說,自百年之前金兵搜山巡檢之後,便一直未曾見識過什麼是戰爭,什麼是硝煙。
而邊疆發生的一切,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閒暇時候的談資罷了,但若是當真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卻會遭人嘲諷,甚至稱之爲“夢相公”,也就是所謂白日做夢的意思。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細數朝中之臣的八卦那纔有意思。
誰家的丈夫納了幾個小妾?
誰又到哪處酒樓尋歡作樂?
誰被當今官家在殿上訓斥?
……
唯有如此消息,方能刺激到人們的興奮點,並且引起人們的注意力。
對於這些玩意,臨安城的人是樂此不疲,總是孜孜不倦的探求其中的消息,想要一窺那些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官僚之下,又究竟是什麼樣的相貌。
如今時候,最令他們感興趣的,那莫過於正朝着這邊趕來的赤鳳軍統領蕭鳳了。
歷經三載有餘,於蒙古腹心之地起義,並且數度擊敗蒙古大軍,最終轉戰千里佔領京兆府,而且其統帥還是一位女子。
這些詞兒組合起來,自然足以讓任何一位聽客爲之震驚。
這不,在臨安的茶樓之中,便有一位說書人正搖頭晃腦、唾沫四濺,將那其中兇險之處一一說明。
“且說這蕭鳳,張口便是怒斥:‘我本玄女轉世,又豈容爾等妖孽爲禍人間’?旋即催動昔日玄女遺留民間之神威天火令,天火令出直竄天穹,九霄之外天庭震盪,卻是驚動一方大神。”
“大神?卻不知這大神究竟是誰?”
堂下之中,立時便有一人好奇問道。
那說書人輕撫鬍鬚,將桌前茶水端起,輕抿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且說這大神,那才了不得。乃是當年怒撞不周山、導致天地傾覆的祝融。昔年他曾得玄女相助,方纔保全性命,故此以神威天火令相授,應允日後若是遭劫,便可以此令召喚。如今玄女令下,祝融豈會不尊?既聞此令,祝融立時搖動令旗,自其中涌現無邊烈焰,一時間山河皆燃,天地動盪。位於其中,四妖莫不感覺疼痛難忍,再也支撐不住,只好逃之夭夭。”
這一說,立刻便讓堂下衆人皆是拍手稱快。
“合該燒死這些畜生。也省的他們繼續爲禍蒼生。”
說書人微微頜首,又將手中摺扇收起,瞥了一眼已然暗沉的天空,繼續說道:“雖是勉強逐走四妖。但玄女卻精疲力竭、元神離體,便是身軀亦是行將朽壞,難以繼續承載元神。無奈之下,她只好將曾經得自女媧之補天石納入體內,以此修補身軀,以求能夠繼續停留人間。不過經此一役,赤鳳軍卻是元氣大傷,難以維持。”
說到這裡,說書人頓了頓,卻是露出一臉無奈來。
“喂,你怎麼不繼續說了?後來那赤鳳軍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沒錯。別老是留着半截不說,咱們可是一連聽了兩月了,咋還沒說完呢?”
“不如你今晚熬夜,將後半段的內容給咱們說道說道?”
眼見說書人止住話頭,堂下之人莫不是羣情洶洶,紛紛叫嚷了起來。
那說書人只是搖着頭,推拒道:“沒辦法。我今天說了一宿了,肚子實在是難捱,根本就受不住了。若是再不弄點東西填填,只怕這肚子啊,就要將這天上月亮也要摘下來,當成燒餅吞了。而且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暫且推卻一下。等到明日列位再來,繼續聽下一卷的內容?”
其餘之人雖是露出失望神色,但也知曉繼續糾纏下去並非好事,而且明日時候對方也會在這裡繼續說書,也各自散了。
只是在偏遠的一個桌子之上,卻正坐着兩人,正是李庭芝和張世傑。
李庭芝眼見衆人散去,方纔側目望着張世傑問道:“你家主公,難不成當真乃是玄女轉世?”
“民間所傳,不足爲信。不過我曾經聽蕭鳳曾言,她師承真澤宮,而當年真澤宮建立者也是偶的一塊上古銅碑,其上記載的乃是昔年商朝金文,方纔從中悟出玄功秘籍。若是按照這般緣由,說是玄女之後倒也有些道理。”張世傑舉起手中酒罈,朝着口中傾了一下,一臉寂寥的模樣訴道:“至於那些神鬼、天庭之事,還有所謂借火焚天之事,卻是妄言了!”
李庭芝微微頜首,贊同道:“這倒也是。畢竟那些聽客,大多隻是鄉野愚民,哪裡有機會接觸到玄門之法?將武者種種玄異事件當成神鬼之說,也是應該!”想了想,他又是擡起頭來,盯着張世傑問道:“只不過你聽說了嗎?據說你家主公近日裡會前來臨安?”
“臨安?”張世傑一時愣住,旋即苦笑:“按照她的性格,的確是回來。”
李庭芝盯緊張世傑,詢問道:“只是我很好奇,你曾是她的部下,爲何你卻如此冷淡?”
“那些事情終究從前,早已經過去了,你問這些事情做什麼?”張世傑卻只是喝着酒,一點都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
李庭芝只好放棄,但一想到赤鳳軍之事,繼續問道:“沒什麼。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你的這位女上司。”
“那你就遺憾了。因爲我很早就離開了赤鳳軍,對於後面的事情一律不知,只怕是幫不了你什麼忙。”張世傑無奈的搖着頭,一副無助的樣子,旋即又擡起頭看着李庭芝,問道:“只是我很好奇,爲何你突然找上我來?莫非是因爲有些事情想要來問我?”
“沒錯。你畢竟曾在赤鳳軍待過一段時間,應當知曉赤鳳軍之事吧。所以就想問問,對於你的那位主公,我等應該如何對待?”李庭芝殷切看着張世傑,透着詢問。
張世傑搖着頭,回道:“你放心。若以性格而論,她倒是挺和善的。你們還是太擔心了。只不過此女心氣甚高,素來以皇者自居,更曾因爲有人貶低女性緣由,而將他人給流放了。所以爾等也要注意,千萬莫要有貶低女性之舉,知道了嗎?”
“就這些嗎?”李庭芝有些失望。
他此刻之所以來拜見張世傑,便是想要從此人口中獲知赤鳳軍之事,並且對蕭鳳的到來提前做好準備。
於赤鳳軍結盟一事,乃孟珙、趙葵兩人力推,自然不許有人壞了此事!
張世傑聳聳肩,回道:“沒辦法。我有些時間未曾回去了,對赤鳳軍一事實在是瞭解不多。你若是想要知曉,不如去問別人吧。而我?”俯下頭看了一下自己,他不免愁容滿目,又道:“只怕是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且見夜色已晚,便將身子撐起,手上還帶着一壺酒,一邊走着一邊對着李庭芝搖着手,似是在告別。
“至於今日這桌酒席,就謝謝你了!”
“唉!”
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庭芝長嘆一聲,想着最初張世傑到此的意氣風發,滿是嘆息的回道:“究竟是什麼事情,爲何會讓你變成這般樣子?”
眼前之人太過頹廢,終究和他記憶之中的那人相差甚遠。
故此李庭芝方纔有此疑惑,不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會變成這樣子?
將酒桌飯錢結掉之後,他也無意繼續留在這裡,重新回到了自己府邸之中。
府內護院還有丫鬟正在忙忙碌碌的,將那些火燭、燈籠各自安置好,宛如過節時候一樣,應該是爲明日時候蕭鳳到來做着準備。
畢竟封王一事着實重要,而且考慮到朝廷顏面一事,自然不可能輕易慢待了來客。
他作爲此事負責人,自然責無旁貸,需要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好確保能夠讓蕭鳳安心,不至於生出什麼異心來。這樣的話,就算是到時候雙方一拍兩散,也大可將責任推到對方身上,而自己卻不需要肩負任何責任。
李庭芝若非如此,又豈會邀請張世傑飲酒,好能夠從他口中探出一些消息呢?
然而立於此地,卻有一人滿懷怨毒看着這一切,口中亦是譏諷起來:“哼哼!那廝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卻動用這麼多人?她難道是什麼皇族貴胄嗎?竟然要這麼大的排場!”
“師憲兄。”
跟在一邊,呂文德搖着頭勸道:“你啊,莫非以爲那蕭鳳只是什麼鄉野村姑嗎?”見到對方頑固神色,呂文德繼續勸道:“沒錯,她的確是起於鄉野,但如今此女已然身居高位,更是佔據京兆府一帶,幅員千里、帶甲十萬,便是蒙軍亦是爲之所扼。如此實力,已然可稱之爲一方諸侯,我等若是怠慢了,那對方惱怒之下直接沿江而下,又有何人能夠抵禦?”
賈似道怒目圓睜,喝道:“她敢?我朝帶甲銳士多達百萬,如何會懼這毛頭丫頭?”隨後滿是譏諷的掃過那些忙碌之人,又道:“就爲了迎接這廝,你們便在這裡大興土木。如此一來,反而透着諂媚之色,倒顯得我們底氣不足。依我看,爾等就不怕被衆人恥笑?而且我朝有趙葵、孟珙兩人在,如何害怕對方?”
“這也是爲了大家好啊!”
呂文德苦苦勸道:“更何況趙葵、孟珙僅是應對蒙軍便已經是力有窮盡,若是再添赤鳳軍,那我朝邊疆就要從此不穩。官家此舉,也是爲了黎民百姓考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