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中有個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轉世之後的幽冥之王纔是方北宸，然而景澤卻更像是前世的人間戰神。
我跟着方北宸也落座，目光不經意間看向景澤。
這個男人於我而言的身份太多——二十年前的青楓、今生的景老師、以及前世待我極好的幽冥之王。
我突然想起在前世時，幽冥之王曾經對我說過：“那我喜歡你，便也是以爲在對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即使後來發現你喜歡的人不是我，我卻也想要一錯到底。哪怕你這一世不會和我在一起，我也可以去等下一世，等今後的生生世世。小葉子，我從前聽月老說過。衆生欠的情債太多，終有一世是要償還的。”
如果衆生欠的情債太多，終有一世是要償還的。那麼會不會二十年前那一世的小罄，便是去償還我欠下的景澤的情債？
可無論如何，我與景澤今生的交集卻終將在不久之後止步。
等到解決掉了冥王，奪回了靈玉，我就會幫他重新復活。
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抹去他對我的記憶。讓他如同前世沒有遇見小葉子的幽冥之王一般，肆意灑脫地活下去。
我胡亂地想着，族長在此時開口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步入了正題。
“三日後，冥王就會徹底吸收完上古之力出關。屆時三界將民不聊生，萬物將會被徹底摧毀。現在唯一能夠挽救這一切的，就只剩下你們三人。”族長嚴肅道，“時間倉促，明日你們就得抵達冥府。小罄，我知道你的親人還在冥府之中。所以我會派一隊女媧族將士隨你們同行，全力解救他們。而你們要做的，就是闖入冥王的閻羅殿，想辦法打斷他的閉關進程。”
一整晚，我們都在討論着明日的行程。
直至月上柳梢頭，族長才起身向着我們鞠了一躬，聲音誠懇道：“三界的安危就交給三位了。”
我被她這一句話帶動得心情無比沉重，我明白明日一行的危險性，也明白這一仗非打不可。
當天夜裡，我和方北宸回到房間中，他擁着我哄我入睡。
我心事重重，靠在他的懷中小聲問他：“夫君，你已經記起前世的事了嗎？”
他點點頭，悶聲應了我一句：“恩，夫人爲什麼問這個？”
我將之前的疑問講給他聽：“只是好奇，落日坡一戰之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後來你是怎麼掉入輪迴道的？景老師……幽冥之王他後來又去了哪裡？”
我說完這一連串的問題，方北宸沉默了許久。我還以爲他是睡着了，又輕聲喚了他一聲：“夫君？”
他如夢初醒般笑道：“後來發生的事很多，如果夫人想聽，我便當作睡前故事講予你聽吧。”
他的大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髮，聲音溫柔道：“落日坡一戰之後，兄長的仙魄受損。那時候我帶着他趕往冥府，從判官那裡借到了鎮魂尺。此後我將他的仙魄與自己的進行了互換，從而不斷用自身法力修復着兄長的仙魄。”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我在他的懷中調整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輕聲追問他：“然後呢？”
“後來我將兄長的仙魄修復成功後，又用鎮魂尺換了回來。”方北宸聲音輕柔道，“至於掉入輪迴道一事，還得從一年之後說起。那個時候恰逢神界的歷劫年，衆仙必須經受天雷的考驗，方能繼續留在神界修煉。我因爲在與妖王的大戰中消耗了修爲，自然沒能受住天劫，最終魂魄掉入了輪迴道中，轉世成爲了方北宸。”
我聽得認真，不禁嘀咕道：“神界也真是不通情達理。前世的你既然是爲了三界衆生耗損的修爲，他們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助你度過天劫嗎？”
方北宸輕聲一笑，若有所思地回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選擇，埋怨不了任何人。直至今日，我也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抉擇。若非如此，方北宸又怎麼會結識葉罄，我又如何去尋覓夫人？”
我的心中一暖，耳邊又聽見他哄我道：“夫人快睡吧，明天我們就能見到烏兄和小好了。”
“他們……”我收回了還未說出口的話。
烏元洲和小好如今落在冥王的手中，我不敢去想他們現在的處境。他們是否還完好無損的活着？是否會埋怨我沒有及時去救他們？
我心中有些自責，面上微微一笑道：“恩，睡吧。或許到了明天……很多事情就會改變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剛矇矇亮。
女媧族的將士們已經整裝待發，一個個身着鎧甲地站成長隊。
族長親自送我們出了村寨。此行人員衆多，無法使用法術直接去往冥府。我們只好一路穿過仙鬼道，從神界與冥界的交界處直攻進去。
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進入冥府，我看見眼前“十八城”三個大字，心情複雜難言。
還記得我第一次來到冥府的時候，一切都還和現在不一樣。原本應該守城的士兵不見了蹤影，那些等待入城的鬼魂們也不知去處。
城門處匯聚着一團厚重的黑氣。
“冥王施法封鎖了整座冥府，想必也是擔心有人會打擾自己閉關。”景澤盯着那團黑氣幽幽講道。
他說完飛身上前，一揮手就將黑氣收盡。
我瞧見他的法力比原先長進了不少，就知道一定是仙魄起的作用。此時景澤從半空中落回地面，頭也不回地對我們說：“進去吧。”
方北宸應了一聲，我朝着身後的女媧族將士招了招手，衆人一起邁進了冥府。
城中一片冷清，也不知道原先的鬼魂和官員都去了哪裡？街巷口還有廢棄在地上的紅燈籠，我們往裡走得越深，四周的光線就愈發的黑暗。方北宸從手中變出一張符紙，一下子擲在了一面牆上，化作了一盞虛空的油燈。
眼前的路由此變得亮堂了不少。
前方已經是通往閻羅殿的斷崖了。
“冥王應該不會把人都囚禁在閻羅殿中，還是讓女媧族的將士們四處分散去找吧。”方北宸突然停下腳步，輕聲分析道，“況且閻羅殿四周戒備森嚴，又有冥王親自施下的法術。人越多反倒越危險，我們三人前去即可。”
景澤也認同方北宸的提議。我沒有更好的辦法，當即吩咐將士們在冥府中分散搜查。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與他們二人飛身跳入了通往閻王殿的骨橋上。
景澤一馬當先在前方帶路。
四周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方北宸握住了我的手，低聲對我說：“夫人別怕，爲夫一直在你身邊。”
聽見他的聲音我方纔安心了一些，點了點頭跟着他繼續往前走。
最後走到了骨橋的盡頭，就看見那一扇熟悉的大宅門。門楣上“閻羅殿”三個大字令人不寒而慄。在大門處同樣圍繞着一團團的黑氣，我聽見一陣陣慘叫聲自門裡發出。
“那是什麼聲音？”我詫異道。
景澤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團黑氣，幽幽回道：“吸收上古之力的同時，也會消耗自身的修爲。冥王想必是捉了冥府裡的鬼魂，在用他們的修爲抵擋上古之力對自身的吞噬。那些聲音，就是這些鬼魂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