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員們圍着警局四周找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發現卉卉的身影。我作爲最有可能見過卉卉的嫌疑人,當下可謂是百口莫辯。
那時候我心裡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卉卉這個小女孩恐怕在和她媽媽走失的這段時間中遇見了意外,現在已經成爲了流浪的鬼魂。
我惋惜她,也爲自己的處境擔憂。
有了在東里鎮派出所的經驗,我深知無法告訴警察我見過卉卉的鬼魂,可是監控錄像中的我又行徑詭異。我要說這件事與自己無關,那肯定轉頭就得被扭送精神病醫院。
面前的警察還在盤問我在哪裡見到的卉卉。
我焦頭爛額,警察見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又讓我通知家屬。我只好打了個電話給莫小雪,沒想到這丫頭關機。我翻閱着手機裡的通話記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打給誰。
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來電號碼。
我按了接聽鍵,話筒裡並沒有任何的聲音。我又“喂”了兩聲,只聽見一陣細細的嘆息聲。我當即心裡一空,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警察大概是愈發看我像兇手,擔心我在和同夥對暗號。他搶過我的手機說了一聲:“這裡是二街警察局,請問你是葉罄什麼人?好,既然是家屬,那你馬上過來一趟。”
電話被掛斷,不過幾分鐘不到的時間,我就見到了從門外走進來的方北宸。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不過我想我的表情肯定也糟糕透了。
方北宸靜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和警察進行溝通。他梳理了一下情況,走到我身邊對我說:“夫人,走吧。只要找到卉卉,你的嫌疑就洗清了。”
我聽見那一聲“夫人”,不禁皺了皺眉頭,再看他用眼神示意我看身後的警察,心裡明白他是在警察面前裝裝樣子。那個警察聞言也說:“你們別想逃,我只給你們兩個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無論能否找到小女孩,你老婆都得回局裡接受調查。”
我沒法在警察面前撇清我和方北宸的關係,只好隨着他走出了警察局。
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一輪殘月懸掛在天際。
我與方北宸一前一後地走在街上,彼此都沒有說話。最後我帶着他走到遇見小女孩的轉角處,淡淡道:“我就是在這兒遇見卉卉的。”
方北宸走過去蹲下身查看了片刻,最後開口和我說:“她是被人殺害了,魂魄因爲害怕逃離了身體,最後只能在大街上晃盪。”
我聞言也是一驚,脫口而出:“被人殺害了?”
“恩,我能感受到他魂魄中的恐懼。警察局因爲常年進出兇犯戾氣太重,卉卉剛纔估計也是害怕纔會逃走的。”方北宸輕聲回道,“而且屍體應該就被藏在這附近。”
方北宸說完徑直朝前面走,我定了定心神,也隨即跟了上去。
在二街與三街的相連處,有一大片破舊的待拆遷房,牆上被用紅漆標註了危房的標識,平日裡不會有人上去。方北宸站在一棟三層樓高的危房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樓上的窗戶。
我問他是不是確定屍體就藏在裡面。
他搖搖頭,皺着眉道:“我的法力並沒有恢復全,目前也只能感受到頂上聚集着很強的怨氣。”
我想了想,說:“既然這樣,那我們趕快報警吧。”
方北宸卻阻止了我:“報警難免會打草驚蛇,要是兇手僥倖逃走,你又這麼快找到了屍體,那麼嫌疑就更重了。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片刻之後,我們輕步邁上了木製的樓梯,小心翼翼地朝着三樓走去。
方北宸走在我的前面,我盯着他的後背,又想起他那晚對我說的話,一時間有些走神。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麼東西,我一個重心不穩險些跌倒。好在這樓梯的寬度不大,我用雙手撐住了兩面的牆壁。
待到我站穩了一看,就看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樓梯的縫隙中掉了出來,剛好卡在了我的雙腳之間。四周光線太暗,爲了不引人注目我們並沒有打開手電筒。
我彎腰用手撿起來想看看是什麼玩意,就聽見方北宸低聲吼了一句:“別碰!”
可是爲時已晚,下一秒我已經將那個東西給捧了起來。這樣一來,我清楚的看見那居然是一個小孩子的骷髏頭。那頭骨上隱約還連着一些未腐爛乾淨的皮肉,一股股惡臭迎面朝我撲來。
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將這骷髏頭扔了出去。
哪曉得人倒黴了連喝涼水都會曬牙縫,那骷髏頭竟然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三樓房間的大門!破舊的木門年深太久,硬生生地被砸出了一個大洞,一股股更加強烈的臭味撲鼻而來。
我隱約聽見門裡似乎有動靜,方北宸電光火石間飛快地跑了上去,一腳將那門徹底踢開了。
我也趕緊跑上去,就看見一箇中年男人正準備從窗戶逃走。
而更令人心驚膽顫的是,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間內竟然密密麻麻擺滿了小孩子的屍體。那些屍體有的四肢並不健全,看樣子已經死亡了有一段時間,竟都開始腐爛了。
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方北宸衝上去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將他給扯了回來。男人見有人阻擋,倏地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朝着方北宸刺了過去。
可他哪裡是方北宸的對手。
方北宸身影一閃,不但躲過了攻擊,還將他持刀的手一扭。雙方局勢就有了大扭轉,那把小刀的刀刃直直逼向男人的脖子。
“小罄,報警。”方北宸對我說。
警察的速度很快,五分鐘後警車就停在了樓下。三五個持槍警察衝上三樓,最終將男人給拷住了。經過調查,這個男人是誘拐兒童的慣犯。他在大街上將這些毫無戒心的孩子騙走後,殘忍地將他們弄成殘疾人,最後送到各個城鎮乞討。他平日裡並不關心這些孩子的健康,有些抵抗力弱的孩子生病後得不到醫治,最終面臨的往往都是死路一條。
單單是這個房間裡,就找出了七具孩子的屍體。
警方最終派人將這些屍體都擡下了樓,卉卉也藏在當中,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據兇手交待,他是趁着卉卉媽媽上廁所的功夫,將卉卉騙走的。可是這個小女孩一直哭鬧,他擔心會引來別人懷疑,就狠心地將她給掐死了。
卉卉媽看見女兒的屍體,跪在地上哭暈過去好幾次。她不斷地責怪着自己,哭着喃喃道:“卉卉,是媽媽的錯,是媽媽害死了你!媽媽該死,媽媽這就下來陪你好不好?你等着媽媽!”
卉卉媽哭着想要去撞牆尋死,一旁的女民警拼命拉住了她。我看着被押上警車的兇手,緊緊捏起了拳頭。都說人心肉長,可這世界上爲什麼有些人比惡魔更加可怕?
“那個小女孩是卉卉嗎?”方北宸突然來到我身邊,指了指街角低聲問我。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見卉卉的鬼魂站在角落,正一步步緩慢地朝着她媽媽走去。卉卉媽流乾了眼淚,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卉卉在此時衝了上去,伸出纖細的胳膊想要抱住媽媽。
可是,她的胳膊剛一接觸到媽媽的身體,下一秒就如同在抱空氣般穿透了過去。
卉卉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不死心地又試了好幾次,可是結果都只是徒勞。
我有些不忍心,心中有了一個主意,我想要幫她們母女再見最後一面。
我走過去摸了摸卉卉的腦袋,然後湊到卉卉媽耳邊低聲說:“大姐,其實我是靈媒。我能看見你女兒的鬼魂,她就在你的身邊。你有什麼想對她說的嗎?我可以幫你轉達。”
卉卉媽大概是窮途末路,我想就算現在有人告訴她,花一百萬可以讓卉卉復活,她也會深信不疑。
她聞言緊緊握住我的手:“卉卉是不是在怪我?她是不是很孤單?請你告訴她,媽媽料理完她的後事就下去陪她。”
我轉過頭對卉卉說:“你媽媽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卉卉也坐在她媽媽的身邊,瘦小的身體微微貼着她的肩膀。她彷彿在一瞬間長大了好幾歲,對我說:“姐姐,我不怪媽媽。請你告訴我媽媽,我愛她,我希望她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來生,我還會做她的女兒。”
我聽完不甚唏噓,將卉卉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卉卉媽。
卉卉媽聽完捂住了臉,嗚咽道:“來生……真的有來生嗎?”
“你命裡註定有兩個孩子,卉卉到了冥府經過投胎轉世,也有機率再降生在你們家庭。”方北宸忽然也走了過來,對卉卉媽淡淡道。
我與他對視了一眼,見方北宸並不像是撒謊,於是又寬慰了卉卉媽幾句。
最後趕來的家人將卉卉的屍體送去了殯儀館,卉卉的鬼魂站在原地微笑着向家人揮手。
方北宸對我說:“你用靈玉招了她的魂吧,這樣她也能儘快抵達冥府。”
我點點頭,可是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到靈玉的影子。我心裡納了悶,這個靈玉從來都和我寸步不離的,今天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我又想起之前遇見卉卉的情景。那時候夜已深,換作以往遇見鬼魂時靈玉都會發出綠光。可那時候我沒見着綠光,就根本沒把卉卉當作鬼魂。
我低聲道:“靈玉或許是忘在家裡了,既然你也是要回冥府的,就麻煩方將軍將卉卉帶回去吧。”
我說完並不想和他再待在一起,轉身就往回走。
“小罄。”我沒走出幾步,方北宸開口叫住了我。我的身子一僵,就聽見他春風般的嗓音又道,“我說過,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的心頭一顫,還沒來得及質問他是幾個意思,就看見他身影一閃來到了我的跟前。
“對不起,小罄,原諒我不能放棄這個計劃。”
方北宸的手掌倏地拍了一下我的腦門。我躲閃不及,無比驚愕地望着他,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