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宸和景澤僵持在客廳中間。
我一個最應該生氣的當事人倒是瞬間沒了脾氣,只好硬着頭皮和顏悅色地勸兩位消氣。好在景澤這人遇事處變不驚,方北宸又漸漸被我撫順了毛,最終牽着我離開了公寓。
我坐在方北宸的車上,他繫好安全帶後並沒有打算立馬開車,而是轉過頭來若有所思道:“小罄,今後再遇見這種事,不要再自己鋌而走險。昨夜他帶你去殯儀館之後,你就該立馬通知我趕來纔是。”
我聽方北宸叫我“小罄”,就知道他現在的態度是無比認真的。
他的語氣嚴肅,可我心裡卻有自己的想法。我輕輕拉住他修長的手指,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我要是有什麼危險,你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可是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你不相信我?”方北宸有些失落道。
我看見他表情倏地一變,連忙解釋道:“我當然相信你!可我又不是你的女兒,我不願意永遠躲在你的臂彎裡成長。我也想變得強大起來,直到能真正和你並肩站在一起,能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北宸,難道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嗎?”
我說完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期待他能給予我信心。
方北宸看了我半晌,最終彎起眼睛一笑,擡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溫柔道:“好,我相信。不過今天你得聽我的,讓靈玉吸收掉這幾張符紙。”
他說着從汽車的雜物箱裡拿出幾張符紙,跟老方頭上次交給我的一樣。
我明白他的苦心,不願意再讓他擔心,點點頭將符紙貼在了靈玉上。剎那間陰風襲來,我一個激靈,感覺整個人又神清氣爽了起來。
方北宸這才放心,發動車子說要回去和我一起研究景澤給的資料。
十分鐘後,我們回到了家裡,坐在沙發上拆開那一疊靈玉曆代主人的資料。景澤給的資料很齊,從人物畫像到地圖、再到生平經歷都一應俱全。
他這次調查到的歷代主人只有一位,不過光是看着那十來頁的資料就讓我頭疼。好在方北宸有些學霸的氣質,他花了一個鐘頭研究了一通,然後向我做了大致的闡述。
據莫家的名冊記載,此人是靈玉的第三位主人。
這個人是一名男性,名叫鄢泰初,是公元723年暨利族的部落首領。暨利族是唐朝開元時期的少數民族。鄢泰初在位長達40年,將這個原本只有幾千人的民族逐漸擴大,發展成了鼎盛時期有將近100萬人口的大部落。他在暨利族的聲望自然是很高,一度被族民奉爲下凡的“天神”。
暨利族原本生活在海邊,靠着大海養育也算是豐衣足食。可是公元728年發生過一場海嘯,天災將暨利族的部落摧毀得面目全非。這場海嘯帶走了近一半族人的性命,苟延殘喘活下來的暨利族人在收撿親人屍首的時候,挖掘到了一塊藏在沙灘中的玉石。
發現者將玉石上交給鄢泰初,那時鄢泰初身邊有一個叫做明珠的巫師。此人頗有些能耐,一眼就認出這塊玉石有靈性。他告訴鄢泰初,這玉石只怕不是凡物,是女媧娘娘補天時遺落在大海中的石頭。經過深海幾千年的靈氣滋養,當中的靈力已經不可估量了。得到這塊靈玉的人,就等同於得到了成仙的法門。
方北宸說到這兒,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唐代距離現今已有1100多年,如果那塊石頭就是我手上的靈玉,而鄢泰初又是從海中得到的靈玉。這就和我之前得知的,靈玉被放在千年道觀加持過纔有靈性這一說法相悖論啊!
不過我轉念又一想,那老太婆知道的事未必就是準確的。近來我想起之前與她的接觸,隱約覺得莫姥姥更像一顆棋子。似乎在她的背後,還有另一隻手在操控着她。
這樣想來,我也沒打斷方北宸的話,聽他又講述鄢泰初得到靈玉之後的事。
明珠巫師告訴鄢泰初,靈玉要爲他所用,必須得想辦法讓靈玉認他做主人。那時候的少數民族可謂是相當的迷信,他們認爲新生兒的臍帶是與上天相連的通道,藉機也可以與神明溝通。鄢泰初於是下令收納來了三名待產的孕婦,將他們關在了一起,整整五天不許他們吃水以外的任何東西。
五天之後,這三名孕婦臨盆。只是因爲這幾天營養和睡眠不足,這三名孕婦已經虛弱得沒有了分娩的力氣。最終三人憑藉着母愛的力量,在生下三名男嬰後斷了氣。
明珠吩咐人將未剪臍帶的三個嬰兒放在地上,腳對腳圍繞成一個三角形。隨後鄢泰初拿起靈玉將隨從們遣了出去,開始實施與神明溝通的儀式。
過程很漫長,一個時辰後鄢泰初才一臉愉悅地從房間裡走出來,吩咐下人進去收拾殘局。
那三名嬰兒和明珠巫師不知怎地都死在了裡面。
鄢泰初說自己剛纔已經在天宮被封爲了“天神”,明珠巫師也帶着三名孕婦和嬰兒的靈魂去了天庭,他們是暨利族第一批得道的幸運兒。暨利族的族民本就對鄢泰初信賴有加,聞言就歡天喜地將七人的肉身埋葬了。
接下來二十幾年的資料被一筆帶過,只說鄢泰初自被封“天神”後戰無不勝,南征北戰又收復了多個部落。公元760年,他舉族北遷至北方安營。又過了三年,年近60歲的鄢泰初仍舊是容光煥發。可這時候從前被他收復的部落再起反義,衆部落戰士集結在一起發兵暨利。鄢泰初自信滿滿的帶着靈玉親臨戰場,卻不想最後血濺沙場,結束了長達40年的族長生涯。
自此,暨利族瓦解崩潰,殘餘的族人潛逃到了一處邊陲山村,從此過上了隱姓埋名的生活。
這個地方如今位於L市的西北,是一個叫做“阿布村”的村子,也是我們三天後將要去往的目的地。
我聽完心說這故事不但詭異,而且靈玉認主的那個儀式也和我之前的大不一樣。
方北宸放下資料,又遞給我一張畫像。
是一張黑白的人相畫,有些像是從石碑上拓印下來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年代太久了,隱約只能看出是個長着絡腮鬍子的男人,兩隻眼睛似乎一大一小。
“這就是鄢泰初的畫像,一千多年前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搞到的。”方北宸若有所思道。
我看了一眼後就將畫像遞了回去。我對鄢泰初長什麼樣倒是不好奇,倒是對景澤爲什麼要讓我們去阿布村充滿了疑問。
既然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找到鄢泰初殘留下來的魂魄,那麼即使不去暨利族的老根據地,也應該去鄢泰初戰死的地方找纔對啊!鄢泰初死後,他的族人潛逃到了阿布村,難不成他的魂魄也跟着去了?
我想了半天未果,只好讓方北宸一起動動腦子。
沒想到他的腦子果真比我靈活了不少,突然捏了捏我的臉笑道:“夫人,爲夫真擔心你畢不了業。暨利族將鄢泰初視爲天神下凡,那麼鄢泰初的家人自然也是同等待遇。鄢泰初死後,暨利族人潛逃之時,想必當中就有鄢泰初的親屬。血脈至親,是會讓死者的魂魄有所感應的。如果鄢泰初的魂魄還存在,又怎麼會停留在讓他心驚膽顫的沙場之中,定是會魂歸故里。可是暨利族的舊址又被攻佔,鄢泰初的魂魄就只剩下去阿布村這一個地方。”
我他媽的怎麼就沒想明白這一點!
我聽完方北宸的話,不由得兩眼冒精光:“北宸,你會不會變身的法術。比如說你變成我的模樣,然後幫我去學校考試。這樣別說考四六級,就算讀到博士後畢業也是分分鐘的事啊!”
他捏着我手的臉一鬆,突然目光炯炯地問我剛纔叫他什麼?
我回憶之前在車上的時候,我想和方北宸傾訴自己的想法,又覺得總直呼他全名太過生疏,就叫了他一聲“北宸”。所以剛纔,我也就又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
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我回道:“直呼其名總歸太奇怪,那我以後就叫你北宸吧。”
他挑起好看的眉毛,調戲我道:“可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夫人有沒有更好的稱呼,比如夫君,比如相公,又比如你們現代人說的老公?”
我臉一紅,頂嘴道:“有啊!你要是不喜歡我叫你北宸,我還有個更好的稱呼。反正你也活了幾百年了,我以後就叫你老人家好了!”
他聞言眯起眼睛不懷好意地看着我,我心裡一陣發毛,他便伸手過來撓我癢癢。我這人生來最怕癢,被他撓得連連求饒。方北宸卻在此時將我攬入了懷中,將下巴抵在我的頭頂,柔聲問我:“等到從阿布村回來之後,夫人可想去花海小住一段日子?”
我意識到他說的花海,可能是之前我過生日去過的那處紫色仙境。
“好啊,你正好可以教教我種花。”我眉開眼笑道。
方北宸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仰頭看見他正若有所思地出神,或是注意到我的動靜,這才低頭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