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殯儀館我之前和景澤來過,對整體的佈局構造還有些印象。我進入大門後找到了指示牌,得知存放骨灰盒的地方就在右手邊的石梯上方。
那一坡石梯又長又陡,從下往上望去,上方的塔樓顯得雄偉壯觀。
我插着腰快步爬了十分鐘,才總算到了頂部。
塔樓前掛着一個木製的牌子,牌子上雕刻着“萬人堂”三個金色的大字。我心說這名字取得真奇怪,這裡面住的哪裡還有活人?不過轉念又一想,不叫這個名字難不成叫“萬鬼堂”?光是想想就夠滲得慌。
其實我此時這樣胡思亂想,純粹是在給心中減壓。
因爲隨着我腳步的步入,手中靈玉的綠光已經變得越來越深了。
樓內的光線被調得很暗,一樓的大廳裡不停迴響着佛教歌曲。大廳的正中央擺着一張桌子,桌子兩旁到牆壁都用欄杆做了隔斷。桌邊坐着一箇中年大媽,好像正在翻閱雜誌。
她或是聽見我的腳步聲,擡起頭看了我一眼,漫不經心道:“骨灰存放證。”
我愣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進入裡面,必須得先出示骨灰存放證。
可我手裡哪來的這個東西?
我的腳步放慢了些,腦子裡琢磨着怎麼辦纔好?我走到桌前,朝她笑了笑:“阿姨,我今天出門時忘記帶骨灰存放證了。你看我大老遠來一趟,只是想祭奠一下親人,你就讓我進去吧。”
“不行。”她語氣冷淡道,似乎完全沒得商量。
我又環顧了四周一圈,發現在牆上有個收費牌,上面有一個項目是補辦骨灰存放證。我靈機一動,又問她:“補辦一個證需要什麼資料嗎?”
“兩百塊加你的身份證。”大媽一直翻着雜誌,頭也沒擡一下。
我知道已經別無他法,可是也沒傻到用自己的身份證去登記。猶豫再三,我掏出三百塊放在了桌子上,編了個狗血的理由懇求道:“阿姨,我其實是來看我的親生父親的。實不相瞞,我是一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女,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生父去世的消息。我今早特意從外省趕來,就想祭奠一下他,還希望你行個方便。”
大媽聞言總算擡頭看了我一眼,最後又看了一下那三百塊錢。
我也不知道是我的話還是錢起的作用,總之她將錢收進了抽屜裡,然後打開了一邊的欄杆,低聲道:“進去吧。”
我鬆了一口氣,快步走了進去。
上了幾步樓梯之後,我才意識到很要命的一點。
這棟塔樓一共有七層,每一層都存放了上千個骨灰盒。要想在這麼多的骨灰盒中找到蘇盼的,逐一搜查豈不是要找到明年?
好在這個時候樓下的大媽回頭說了一聲:“對了小姑娘,這個月新放進來的都在七樓。”
我在心裡感激了她一萬遍,然後快步往着七樓跑去。
七樓是萬人堂的最頂層,這層樓沒有修建窗戶,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還壞了一盞。
這層樓存放骨灰盒的房間有三間,每一間裡都擺着像是貨架一樣的展列櫃。櫃子被分成了同等大小的數百個窗口,窗口中零零散散安放着顏色各異的骨灰盒。
我看見那些骨灰盒上的一張張黑白照片,心裡有些發毛,就看了一眼靈玉。
綠光還在,只是沒有我幻想中那麼耀眼。我在心中安慰自己,既然是堆放死人骨灰的地方,有一些亡魂在此也很正常。現在是白天,它們應該不會出來作祟纔對。
樓道昏暗,好在房間裡的骨灰盒不算太多,我找了一圈之後就找到了蘇盼的照片。
那是一個象牙白色的骨灰盒,格子窗的兩旁還放在塑料花。我看見她那張黑白相片上的笑臉,嘆了口氣道:“蘇盼,你也是個可憐的人。我不能看着你死後還被人利用,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我說完這句話,就脫下了自己的書包,打算把骨灰盒裝進去,這樣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去。
我將書包放在地上,隨即就打開了格子上的玻璃窗,將骨灰盒抱了出來。我正準備蹲下身去裝進書包裡,突然心裡就是咯噔一聲,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書包居然不見了!
我剛纔明明就把它放在腳邊的啊!
我轉了個身,用眼睛將左右都掃了一圈,發現的確到處都找不到!可沒有了書包,蘇盼的骨灰盒我怎麼可能拿得出去?!
從我進入房間至今,七樓都沒有除了我之外的人。我猛地想到了一點——會不會是有鬼魂在捉弄我?
我拿出靈玉,故作鎮定地對着四周威脅道:“我無意打擾你們休息,請你們把我的書包交出來,否則我可要收了你的魂魄!”
話音剛落,房間裡就莫名其妙地颳起了一陣陰風。
我一個激靈,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的頭頂。
我嚇得後退了兩步,仰頭一看,那個書包此時就放在貨架的最頂層。看來是我剛纔的話起了作用,這些鬼魂把它給交了出來。
我見狀就跳了幾下想把它給拿下來,可是貨架足足有兩米多高,我根本夠不着。
牆角邊倒是有一張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爲此準備的。
我將凳子搬到了貨架邊,然後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凳子的高度正好,我一下子就與貨架的頂端平行了。我伸手一把將書包拿在了手裡,下一秒書包後面藏着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的腦袋,半張臉已經血肉模糊。此時他一對血淋淋的眼珠子正盯着我,嘴角突然彎起一個笑容。就在我愣神的當口,那笑容擠出的酒窩突然越陷越深。片刻之後,從酒窩裡戳出來一隻嬰兒的小手,徑直就朝着我抓了過來。
“咯咯咯,書包……我要長大……我要讀書……”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
我的腳步一慌,當即用書包砸開了那隻小手,一下子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身後的貨架被我撞得一震,萬分慶幸沒有倒塌。
我這一口氣還沒喘完,就感覺腳腕被一隻手給抓住了。低頭一看,一個沒有下半身的女人趴在地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我的腳腕。她擡起頭,裂開血盆大口衝我笑道:“帶我出去。”
我用另外一隻腳踢了幾下她的手,她在瞬間變得憤怒,張嘴就咬了一口我的小腿。
我痛得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啊!”
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我拿出靈玉就念動了招魂咒。
我那時候也是別無他法,忘記了自己是身在萬人堂的房間裡!雖說這個房間裡的骨灰盒不太多,可是再怎麼也能有上百個鬼魂。於是隨着我咒語的念動,七樓房間中的貨架開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腳下的女人化作煙霧消失在了眼前,一股股陰風撲進了我的身體內。
緊接着,四周就是“砰”地一聲聲巨響,貨架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下去,灰白色的骨灰灑了一地。
樓下的大媽尖叫了一聲:“怎麼了?!”
我心裡大叫了一聲不好,轉身就將蘇盼的骨灰盒裝進了書包裡,一個健步衝出了房間。
下方的樓梯裡傳出一陣往上奔跑的腳步聲,大媽肥胖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我趕緊躲在了樓道的陰暗處,等到她跑上了樓後,才馬不停蹄地往下逃走。我一下子衝出了萬人堂,連喘氣都來不及,一鼓作氣地跑到了殯儀館的大門前。
方北宸還等在那裡,見着我後拉開了車門。
我坐在副駕駛位上,抱着書包長鬆了一口氣。方北宸頭也不回地問我:“拿到了?”
我點點頭,可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我把人家的骨灰盒全給毀了,真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