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娃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不用繼續和商洛擠在出租屋裡了。無比愜意地躺在我宿舍的小牀上,熟悉的被子熟悉的枕頭,還有難得的自由……
我覺得心情很爽很贊。
但是安琪偏偏在這個時候哪壺不開提哪壺,往我的身上澆了好大一盆冷水。她帶着感慨地開口,一邊說一邊搖頭,“阿嬌,下週五就要進行文物修復展覽了,你想好要交什麼作品了嗎?”
她懨懨的,想來也沒有個好主意。
卻是把我整個人驚得當即坐了起來……都怪破事情連着,一樁接着一樁,我都把文物修復展覽給忘記了。如果是往年的展覽,我隨便交個設計湊個人頭就是了,但是今年校長可專門叮囑讓我拿獎,否則就得承擔好大一筆賠償金。
我捨不得錢,又沒有精力好好做設計……
想想就要狗帶呀。
安琪皺了皺眉,一連給我說了好幾個方案,但是都被我給否決了。一定要想個特別有創意的設計,讓人一眼就忘不掉的。關鍵是還不能有真的東西在,否則獲獎之後就得留在學校,那又得讓我心疼了。
我躺在牀上,琢磨這個問題,還沒有想出來,竟是閉上眼睛,呼呼大睡了過去。
安琪衝着我搖頭,他拿我沒有辦法。
不過,我又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шωш▲t t k a n▲¢ O
彷彿是置身於一片陰沉晦暗之中,眼前的天是灰濛濛的,烏雲層層疊疊,把整個天空堵得嚴嚴實實。腳旁是一條血黃色的小河,小河並不湍急,但顏色卻非常詭異,翻涌的時候還聞得到厚重的血腥味。
關鍵是,上面還漂浮着一層揮之不去的蛇蟲鼠蟻,白骨屍骸……
一佝僂着身子的老婦人從我的身旁走了過來,他骨瘦如柴,用木棍作爲支撐,一點一點地朝着我的方向挪動過來。因爲年紀大了,所以走得很慢。
我咬着脣,臉上浮現出一抹爲難,但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我問她這是什麼地方。
他停了下來,用非常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下,面容和藹慈善,而後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地方,是三途河呀。”
三途河?
我皺眉思索,如果那時候沒有聽錯的話,商洛和姬越交談的時候,的確提到了這麼個地名。老婦人見我還是一臉茫然,只能伸手指了指那條渾濁的,漂浮着惡臭的河水,輕輕搖頭開口。
“這條河,往前走是黃泉路,往後走是冥界。”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不過連忙赫然地瞪大眼睛,她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說……
我到了地府?
“你當然在地府,只是你還活着,這就是個夢,便當是來旅遊,走走逛逛,遊覽一下吧。”老婦人說完之後,又蹣跚着往前走,也不管我懂沒有懂,反正她連頭都不回一下了。
我想要開口讓她等等,可還沒有等到開口,眼前的河流卻發生了變化。
本來是一條小河,竟然分成了三條。三條小河的寬度不同,水流速度不同,就連漂浮着的屍骸數量都截然不同,雖然從一條河流分叉而出,但卻是完全不同的三條。
對,它們還有各自的名字。
山水瀨、江深淵、有橋渡。
果然是三途嗎?
我帶着遲疑地眨了眨眼睛,還有些狀況外,在三條小河的對岸,有一處官宅,宅院的外面有一棵蒼天大樹。剛纔那老婦人緩緩地走到樹旁邊,從樹後捉了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子出來。
老頭子身材矮小,但卻非常健碩,雙臂都是肌肉,但是下肢明顯不如上肢發達。
我雖然是第一次見他們,但是當老婦人和老頭子出現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他們是誰了,也想起他們身後的那棵樹是用來做什麼的了……
還有什麼三途河,商洛他們直接說忘川會死嗎?害得我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忘川這地方,橫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相傳人死後都得喝下孟婆湯,如果不願意的話,就得投身到忘川河裡,忍受屍骨和惡臭一千年,如果一千年之後心願不改,還能記得生前的事情,便可以重新投胎,尋找前生的最愛。但是在這一千年之中,又將目睹深愛之人一次次地走過奈何橋,喝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分明心中盼着他不要喝孟婆湯,希望他可以記得你。但是吧……
又不願意他因爲這樣跌入到忘川河裡,受千年煎熬。
至於站在河岸邊的一對老夫妻,乃是奪衣婆和懸衣翁。他們會扒下死者的衣服,然後老頭子把它扔到樹上,根據樹枝下垂的高地,來判斷死者罪業輕重,而後送往王廳審判。在審判之前,亡靈都得滯留在忘川河一帶。
我覺得,有件事情我想明白了。
因爲河裡泛着屍骸,惡臭熏天,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我沒有潔癖,這種地方也呆不下去。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想着快走兩步。
卻是不經意地,和某人撞了個滿懷。
商洛?
他穿着一件我從未見過的白色長袍,比平素少了慵懶邪魅,多了分俊逸挺拔,梳着古人才有的發冠,眉宇間英氣挺拔。這身打扮,倒有幾分王者的腔調。
可是他沒有看到我,乃是直接從我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不是,這什麼情況?
他也沒有過河,隨性坐在了地上。雖然他那姿勢挺帥氣漂亮的,背影也挺拔特別,但是配合着泛黃的血水,看着河上飄過的屍骸骨頭,那感覺便只剩了個酸爽……
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搭。
偏偏奪衣婆和懸衣翁走了過來,衝着商洛拜了拜。“鬼王,您又來了?”
商洛輕輕地朝着它們點了點頭,然後往前挪動了下身子,將雙腳置於血水當中。腳入水的那刻他忍不住地淺呼了聲,似乎有些疼。我連忙上前細細查看,便瞧見水底下還有無數的小鬼縈繞,着了魔一般地啃食商洛的雙足。
他好看的眉頭因爲疼痛皺成一團,可卻是執拗地沒有將腳伸出來。甚至於他還擡頭告訴懸衣翁和奪衣婆,“我想在這地方呆會,應該不妨礙吧。”
他兩點了點頭,然後非常乖巧地離開了。
等到他們走遠之後,商洛纔是淺淺地補了句。“兩千年了,雖然我不用投胎,但還是不願意把你忘了。”
我嘆了口氣,索性坐在了商洛的身旁。
凝視他眼中,那深切且都快要溢出的憂傷……他平日裡沒心沒肺慣了,還是第一次露出如此的模樣,讓我多少有些意外和猝不及防。
他也在忘川,等着什麼人嗎?
商洛突然將身子微微轉了過去,便見一身着黑色長袍的少年走了過來,少年的臉上雖然稚氣未脫,但卻英氣滿滿,雖然身處於地獄當中,卻有種遺世獨立的風韻,仿若謫仙人般。
商洛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淺淡卻有着嘲諷的輕笑。“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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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竟然是掌管地府十殿的冥王?
不但一點架子都沒有,甚至於笑起來的時候還會讓人有如沐春風的錯覺……我一直以爲冥王應該跟閻王差不多,陰沉着臉,彷彿全世界都欠他錢的模樣。
如果不是商洛叫他冥王,我都不會相信。
他也在商洛的身旁坐下,看了看他伸進河裡的雙腳,忍不住地嘲諷了句。“怎麼,做了那麼久的鬼王,還忘不了你做人時喜歡的女孩?”
商洛非常不爽地白了他一眼,彷彿有些不爽被人那樣赤裸裸的拆穿。
“就算你還記得,也不用日日過來,讓忘川裡的小鬼撕咬。你只會痛痛,可那些低等小鬼哪有本事消化你的殘魄,只怕得活活撐死。”少年一邊說,一邊示意某隻把腳拿出來。
商洛沒有搭理他,只是問了個非常奇怪的問題。“冥王也會有自己喜歡的女人嗎?”
少年被這問題問蒙了,不過總算記得要好好回答商洛的問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帶着些自嘲地開口。“如若沒有,我便不會是冥王。她喜歡玩,我就做地府的主人,任由她殺人放火,我罩了。”
說得,那叫一個霸氣。
“那是。”商洛笑了起來,十分滿意冥王的答案,“所以我特意把萬鬼鬼國清空了,她愛咋玩咋玩。”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將腦袋微微偏向我,語氣詞是在開玩笑,但是眼眸裡那是滿滿的認真。
我遲疑了下,他……不應該看不到我嗎?
不過他也只是說說,很快又把目光轉了過去。
有什麼溼潤的東西,從我的眼裡流了出來……
我嚇得豁然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果然臉上全是淚痕,商洛在夢裡那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我弄哭了?我是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脆弱了。這沒有辦法,只能將目光一轉,落在手機上。
對……
我趕忙給姬越打了個電話,也不管現在是凌晨幾點。
電話接通之後我被她狠狠地罵了句,我也顧不上同她說什麼,只是十分認真地問她。“你i在忘川河,等了躍閬一千年?”
“是。”
片刻沉寂之後,她給了我這麼個答案,然後將電話掛斷了。
果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