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了一句，太祖奶奶原本昏暗的眼眸，突然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乃是死死地厄住我的手，因爲過度激動，長長的指甲深陷在了我的肉裡……
我很疼，但爲了照顧她的情緒，只能強忍下來。
她並沒有注意到我表情的變化，還是死死地握住我的手，一字一頓地開口，“他當然會好起來的！我的孫子不會死，你……你會救他，是不是？”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
我看了眼躺在牀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正無比期待看我的太祖奶奶。我知道自己這樣說很不合適，但是我真沒有辦法……
一則我不懂醫術，二則我就算知道醫術，也萬萬沒有辦法醫治一隻老鼠。
只是我拒絕的話還沒有措詞好，太祖奶奶倒是如同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說了通。“我這孫兒命苦，那日從河邊回來，當晚便病入膏肓，本來又白又胖，卻變成了現在這乾瘦的模樣，不吃不喝，我看着心疼呀。也去求了些冥醫，但是他們告訴我說，他是中了蠱毒，他們本事不夠，解不了。”
冥醫我知道，乃是陰間極有本事的人，因爲通曉鬼術和治病救人的法子，而被冥王留在身邊，平日裡給鬼魂治病療傷，屬於公務員級別。
相當於古時候的御醫。
人家那麼本事的，拿這事情都沒有法子，至於我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整個一妥妥的門外漢。所以我只能對這件事情表示了深深的遺憾，同時覺得非常有必要提醒太祖奶奶一句，我本事不夠，她就不要指望了，倘若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那便得不償失了。
我在臉上堆出笑容說，“太祖奶奶，您這事情我是想幫忙，可是冥醫那麼本事，不還拿着沒有轍嗎？要不我回去之後，讓商洛幫忙在地府問問，給你尋個能人？”
袖手旁觀是有些不大厚道，所以我大概只能幫到這裡了。
可是她還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仍舊把我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然後，她問了我幾個奇怪的問題。
“你，是全陰之人嗎？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有鬼眼，一生下來就可以看到各種污穢之物？”她皺眉問我，一字一頓。
我點頭，因爲自己的確是這麼個情況。
“那我就沒有找錯人。”她優哉遊哉地開口，竟然單方面就把這事情給決定了下來。
“可是……”我瞪大眼睛想要反駁，畢竟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情，他這樣單方面的決定，真的好嗎？而且說到底她相信我，耽誤的是她孫子的治療時間，我都覺得不值當。
“你不願意？”幾輪交涉之後，太祖奶奶總算明白了我的意思，沉着聲音問我。
“不是不願意……”我已經解釋好幾次了，她怎麼都沒有明白呢？難道是因爲物種不同，所以我說的，她都聽不懂嗎？
那怎麼辦，我們還能好好的溝通交流嗎？
我是想好好和太祖奶奶聊天，並且表達自己的意願，但是自從把她激怒之後，她便沒有這個打算。一雙眼睛冷寒到了極致，緩緩朝着我走過來，雖然還保持着人的模樣，但是影子已經是一隻巨大的老鼠。藉着淡淡的亮光影子打在牆上，那叫個猙獰！
我被嚇了一跳。
她偏偏還要警告我說，“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就一口把你吃了！”
那句話，妥妥是認真的！
我得承認，因爲她的那句話，已經讓我幾近不能思考……還非常丟人地往下吞了吞口水，再是賠了層小心……
“你答應我，事成之後有太歲的好處，但倘若不答應，你就是我的腹中餐。”太祖奶奶悠哉悠哉地說，“你也別以爲你是鬼王后我就不敢招惹，這地府的鬼王根本不會長情，他今天喜歡你，明天可不一定……”
她這話還有一個潛臺詞，就是說我和商洛只是一般交情，他不會爲了我的死活去開罪太祖奶奶。
這話，我且聽着，但是未必會相信。
可倘若不答應她，那我分分鐘估摸得着實盤中餐的結果。……那隻能好漢不吃眼前虧地衝着太祖奶奶笑了笑，“那個……那個我試試吧。您老人家不要生氣，我還指望你發大財呢。”
我必須搓手，表現出一副對太歲無比憧憬的模樣，也只有這樣太祖奶奶纔會相信我的真心實意。
她見我上道，乃是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後再是看了眼牀上的男人，“這事情，我就拜託給沐小姐了。對了，還請沐小姐順道查出下蠱之人，老身我一定會和他拼個魚死網破。”
我心虛地衝着太祖奶奶笑了笑，“那是那是，他那麼可惡，我肯定會幫你調查出來。不過現在時候不早了，我不休息，您孫子也得休息，我們回去吧。”
我陪着小心，生怕再有不對付，又把這隻老鼠給逼急了。
太祖奶奶點頭，我這要求不過分，他帶着我緩緩走了出去……
臨走的時候，還順帶着看了眼地上的死老鼠……
我也想說，用那麼狠的招數，這下蠱毒的人，到底和他們什麼仇什麼怨……
我問過太祖奶奶，可曾得罪過什麼人，太祖奶奶一副她知道還要我來做什麼的模樣，根本沒有回答的問題。甚至半帶戲謔地開口。“老身在世上活了這麼多年，仇家什麼的，肯定有十個八個，不然枉自了。”
她那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覺得，她說得好對，好有道理。
我要自己回房間，但是太祖奶奶一定要送我回去，十分執拗，縱然我告訴她說我認識路，她還是我行我素……
回到我的那層，正好遇到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的嶽彬，他瞧見我們過來，立刻連滾帶爬地奔了過來，抱着太祖奶奶的大腿就是一陣哭嚎，“太祖奶奶，我……我想回去！”
我看到，太祖奶奶的臉，一下子變得陰沉陰沉。
不留痕跡地把腿從嶽彬的手中移了出來，說話什麼都是威儀滿滿，“你要走？”
雖然感受到太祖奶奶的鄙夷，但是嶽彬還是一個勁地點頭，他不是沒有原則，只是爲了活命，其他的都不顧及了……他在今晚見到了那麼厲害的水鬼都對太祖奶奶俯首稱臣，也知道這鼓樓藏着個巨大的秘密。
那……那他呆在鼓樓簡直是時時刻刻都把腦袋拴在脖子上，這樣的日子過着實在是太痛苦，他纔會想到逃走……
嶽彬本事不濟，留下來除掉添亂也派不上用場，但這事情乃是太祖奶奶說了算，留下不留下，她做主。
“太祖奶奶，您……您放我走吧，我……會給您的徒子徒孫送各種東西，也會把它們像菩薩一樣地供着。你放過我好不好？”嶽彬已經跪在了太祖奶奶的面前，而且還是非常標準的五體投地。
節操什麼的，早就碎了一地。
我默哀地看着嶽彬，然後稍微將心比心了下。倘若這套真的可以說服太祖奶奶放人離開，我也會那麼做的。和保全性命相比，其實節操不節操，真的不重要！
能屈能伸嘛。
太祖奶奶緩慢地衝着嶽彬點頭，讓他站起身子。嶽彬很是聽話地站了起來，不過身子顫抖得厲害，一雙眼睛分外小心地看着太祖奶奶。那副模樣，已經不是可憐二字能夠形容。
太祖奶奶讓嶽彬站在靠欄杆的那處，又是衝着他輕蔑地笑了笑。
我突然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太祖奶奶伸出自己的柺杖，重重一下點在嶽彬的額頭上……
他的身子本能往後一仰，因爲靠近欄杆的緣故，竟然直直地栽了下去！整個人從欄杆上翻了下去！
“嶽彬！”我雖然不喜歡他，但好歹是一條人命，連忙湊到欄杆前……
陪着萬分小心地往下看了眼……
可地上空空蕩蕩，並沒有看到嶽彬的身子……
不是，我剛纔可是親眼看到他墜樓的！
那……那能去哪兒呢？
太祖奶奶緩緩走了過來，用手輕柔地撫摸了下欄杆，聲音蒼老而悠遠，“他的確沒用，也不用留下。只是要走可以……”
“他去什麼地方了？”
我打斷太祖奶奶的話，一字一頓地問。
我不關心其他，我只想知道嶽彬現在的生死。…………
太祖奶奶悠悠地搖了搖頭，也看出了我眼眸當中的憤怒，乃是非常平和地開口，“他當然還留在人間，只是不在這裡，他會從自己的牀上醒來，只是再不記得發生在鼓樓裡的一切。”
他會失掉在鼓樓的記憶？
我上一刻因爲嶽彬而憤恨，下一刻竟然有些羨慕……我也想把這段記憶消除，然後全身而退，但是吧……太祖奶奶偏偏不答應。
嶽彬還真是傻人有傻福。這無知是天堂！
“他的去向你已經知道了，倘若沒有事情的話，老身便是告辭，沐小姐也好好休息吧。”太祖奶奶並不想和我寒暄太多，說完之後便悠悠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