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汪直可以說被一連串打壓的相當厲害了:被解除禁軍指揮權、撤掉御馬監太監職位,西廠被解散,親信陳鉞也被勒令退休。這時的汪直已經完全沒有之前的威勢,只是一個普通的鎮守太監,原來所謂的“黨羽”只剩下了一個王越。
不過,這些都是汪直預料中的事。爲什麼這樣說呢?
原來,萬貴妃對憲宗朱見深交待的方法,都被彩蝶聽到了,彩蝶一聽到,便趕緊派人秘密去告知了汪直。
汪直和彩蝶是什麼關係?兩人從小兒就伺候在萬貴妃跟前,脾氣和性格又一致,怎麼會不去告訴他!
這些,萬貴妃都知道,她就是故意讓彩蝶聽到的。她知道這兩人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而且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萬貴妃不過是通過彩蝶告訴汪直,不要功高壓主罷了。
正因爲這樣,正處於血氣方剛年紀的汪直,因爲預先打了預防針,這時的心態看起來很是不錯。
一年來,該建言的建言,該彈人還彈人,憲宗也還像以前一樣,他每請必準。而且從憲宗的回覆上看來,兩人相當有默契。真讓人懷疑汪直有沒有失過寵,這會不會根本就是朱見深和汪直合演的一場戲。
緊接着,想要搬到汪直的人卻沒閒着,由於汪直被調,朝中大臣們立即開始了對汪直的集體攻擊,一時間彈劾奏章滿天飛。科道官們給汪直總結了八條大罪……
但憲宗只是不想讓汪直掌權了而已,從來沒想着真的責罰他,就是把汪直下獄做做樣子也不捨得。
也就是說,汪直從來沒落魄過。
憲宗應該最清楚,對汪直這樣曾經權傾天下又得罪人無數的人來說,在自己有生之年把汪直給貶了根本就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汪直最後的結局,降爲奉御,指的是以六品官待遇在自己私宅閒住。
宦官最高也就是四品,六品奉御其實權力還挺大的。這種是屬於只拿錢不幹活型,應該沒什麼權力,但還更爽些,省得尷尬。
可別說,汪直現在輕鬆了,也沒有人再惦記着他的身份了,他也不用呆在皇上身邊伺候人了,養在南京的汪直,除了不能像個正常男人一樣行男人該行之事,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是個瀟灑而風光無限的“男人”。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汪直公公終於有機會徜徉於秦淮河邊的溫柔岸邊了。看着眼前這金粉樓臺、鱗次櫛比,畫舫凌波,漿聲燈影構成的一幅如夢如幻的美景奇觀,他不由得感慨萬千——
皇上和貴妃娘娘真心是對奴才好哇,給奴才安排了這麼富貴華麗的溫柔之鄉養老!哈哈,說到養老,汪直就想笑出聲來,才二十幾歲不到三十歲的人,就已經開始養老了!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一個太監,一個奴才,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也不辱沒祖宗了。那皇宮,不回去也罷,回去了一樣是伺候人的奴才;不回去,還可以在南京做個富貴閒人。若說皇宮裡還有唯一讓他只得牽掛的,便是那個人了,那個從小兒與自己一同侍候主子的彩蝶姑娘。也不知彩蝶如今怎麼樣了?有沒有想念汪直呢?
“算了,還是不要想了,想了也沒用。就算我央求貴妃娘娘將彩蝶許配與我又能怎樣?我能帶給她什麼?能帶給她男歡女愛的歡樂嗎?”汪直悻悻地想,越想越心灰意冷。
轉眼天氣已經轉冷,雖然家裡很溫暖,很富貴,但沒有老婆,沒有女人的家還能算是溫暖的家嗎?還不如躺在秦淮河的花船上,靠着女人的胸脯,聞着女人的體香,溫暖得多。
這日,汪直約着一位友人,僱了一艘船,去遊秦淮河。他們在船上且行且樂,喝酒、聊天、請花姑娘來唱曲,耍得個地老天荒,不知天日。
天氣越來越冷了,汪直都把船上當家了。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喝寫酒暖暖身子才行。汪直說天涼了,不能吃冷酒,就在船上放了個小火盆,把酒裝在錫壺裡,在火盆裡煨熱了吃。
這天,汪直和那個叫“小古子”的朋友多喝了幾杯,小古子便離開了汪直的船,到他自己的船上去睡覺去了。因爲這個小古詩歌讀書人,晚上睡得晚,要看很久的書,爲了不影響汪直休息,所以兩人才各自租了條船的,這樣不影響彼此的休息。
看到深夜,小古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伸了個懶腰,把書合上,吹了燈就躺下了。突然聞到一股燒焦了的味道,他一下子蹦了起來,立刻便聽到噼噼啪啪的聲音——
“肯定是着火了!”他心想:“在河上能着火的,只有船了。”
於是,他爬起來,先看看自己這條船的船艙,沒有事。他又爬到船後面去看看,也沒事。
“糟了!汪老闆!”他的腦袋中突然轉出“汪老闆”三個字。他們平時都是以商人自居的,所以,他也並不知曉汪直的真實身份。
小古咚咚咚跑出來,只見前面汪直的船已燒起了大火。船家也驚醒了,可是卻已經嚇壞了,呆若木雞,他根本沒想到船會着火。
小古見兩個船伕都像傻子一樣,也幫不上忙,只好只見想辦法。眼見得火燒得更大了,但船艙裡邊的汪直一點動靜也沒有。
“汪老闆!汪老闆!”小古扯着嗓子吼了幾聲,倒把附近的人都喊了起來。一時間岸上和四周的船上都站着圍觀的人,指手劃足的,就是沒人敢去船上救人。
小古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抓起一牀被子,蒙在頭上,從自己的這條船上,飛跳到汪直的船上,船身晃了起來。
他正要往裡衝,又覺得不行,這種輕便快的小船艙位不大,如果衝進去很可能被燒着,不利於救人。
汪老闆到現在還不出來,肯定是被煙嗆昏了,自己進去一下子把他拉不出來的話,兩人都會被困在裡面。
不是汪直沒錢僱大船,他這人就是這樣瀟灑,好馬不坐要乘毛驢的人,一貫的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