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清晨,環亭牡丹爭豔,引來鳳蝶數尾,婀娜之姿倒映水中。
一棵蒼勁的樹從亭邊虯根盤起,蔥鬱的枝椏橫過亭的上方。
蒼碎錦靜靜負手站在回欄之前,細緻清秀的眉眼含着疏淡的神色,隨着水流的方向,飄來細碎的花瓣。
花已經開始落下了,她沒有那麼多時日,所以,重縣的工程,勢必要快。
眯起眼眸,蒼非何緩緩登上亭臺,這個背影,又是誰的?
恰似聽聞身後有聲音,蒼碎錦微微側頭,眼中還帶着來不及收回的遊思。
兩人相視,蒼非何左胸猛地震了下,目光竟然像被定住。
她疏淡的眉眼,褪去那種慵懶的神態,卻像飄渺中不清的孤鴻影,不知身在何方。
水面迴旋着繁長廊樓,人影開始變多。蒼修隱看見亭中的胞姐,不禁高興的招手,正準備叫喚,忽然發現他們的寂靜。一時間,竟也怔住,不忍打擾。
直到蒼碎錦眸微動,沉靜開口:“丞相。”
驀然回神,蒼非何的心臟依然還記得剛纔的震撼,平日裡的沉穩如今卻不知丟到了何處,久久不得言語。
藏綠色的書生錦袍完全覆蓋了她女兒家的身份,縱然是翩翩佳公子,也屬冠絕。
不領會蒼非何的異常,蒼碎錦慢條斯理的走到他面前,已經恢復慵疏的神態,溫溫吞吞地說道:“丞相,李大人已經趕去帝都,明日即可來到重縣,所以,”頭微微側下,眸光瞥向水面,“今日就可以開工了。”
“爲什麼,這麼急?”談到正事,蒼非何隱去剛纔的失常,順着她的話問道。
“我想,丞相忘記了。”蒼碎錦緩緩渡步,“下棋人,也許可以只有一個。”
蒼非何眼神隨着她的步子,氣定神閒的開口,“難道,有棋局?”
“而且,執棋人是衝着丞相來的。”
衝着他?蒼非何挑眉,這個字可生疏得很,“你見過了?”
“見過?我沒見過,不過,他肯定會出現的。”
忽然想起什麼,蒼非何端詳着她,問道,“錦兒,你不傷心?”死去的,可是她的親姐姐。
“傷心?”緩緩品味這兩個字,蒼碎錦低眉一笑,眼中又浮起那種懶意,“傷心有什麼用,丞相活到現在,一定比碎錦更瞭解。”
“是嗎?”蒼非何看向不遠處蹦跳過來的蒼修隱,“難得還有個單純的孩子。”
“單純?”蒼碎錦嘴角扯出抹笑,“我們是姐弟,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蒼修隱小時候拜戲子爲師,演戲的功夫如火純清,否則,怎能假扮她?
“丞相,碎錦性子古怪,您可不要介意!”這是實話,她蒼碎錦性格遊移,喜怒無常。
這時候,蒼修隱喘着氣跑來,看到蒼碎錦,眼神不禁哀怨起來,“姐姐,看看你的好夫人!”
“我什麼時候說我的夫人好了?”蒼碎錦懶懶的看着他,溫溫說道,“你自己惹得禍,當然自己承擔!”
“可是……”嘟囔着,蒼修隱摟住蒼碎錦的胳膊,眸輕眨,撒嬌道,“姐,我今天被那兩個惡婆娘罰端水盆一早晨,你看、你看,”他伸出一隻臂膀,“都在抖呢!”
伸手拍下他的臂,蒼碎錦輕瞪他一眼,眼神裡帶着警告,“蒼修隱,要適可而止。”
“知道、知道!”嘴裡嘟囔一句,低頭扮了個鬼臉。
看着他們姐弟二人互動,蒼非何嘴角含笑,心中卻浮現淡淡的惆悵。身爲丞相,他卻連一個普通人的生活都不能有,很早以前,他就失去了這個資格。
“丞相。”蒼修隱忽然蹦到蒼非何面前,帶着吱吱的笑,“真是對不起,前些日子欺騙您,不過也沒什麼……哎喲!”捂住頭,他跳起來,委屈地看着蒼碎錦,“幹嘛打人嘛,姐……”
“不說,我到不記得,”蒼非何眸色變深,面色有些肅穆,“你們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是兩次”若不是他壓下,這件事已經可以傳到皇上的耳朵裡了。
蒼修隱眼眸一轉,嘻笑道,“我看姐姐艱辛,想分擔她的苦,這應該可以酌情吧!”俏皮的話半真半假,難得沒有惹來蒼碎錦的叱罵。
蒼碎錦眸中帶着淺淺的無奈,胞弟的心思,她是明白的,百里飛是他的摯友,他們這麼做,一半是爲了怕她受不了奔波之苦,一半嘛,自然也是爲了好玩。
遠處,兩道纖細的身影走來,身後還跟着一隊人馬,卻是素衣,扛着東西。蒼修隱看到,不禁“啊”了一聲。
天、天啊!兩個一起來,難道是……
微側身躲在蒼碎錦身後,蒼修隱探出半張臉,偷偷窺視。
“丞相。”見到蒼非何,連曼夜與蘇季寒微微一福。
“不必多禮。”蒼非何溫和一笑,眼眸注視到她們身後的人,“這些是……”
連曼夜嫣然一笑,“是孫家送來,感激大人的。”
“丞、丞相、大、大人。”忽然,她們身後顫抖地走出一個人,那人尖嘴猴腮,如鼠的小眼閃着震驚的神色,見到蒼非何,不由**一聲,雙腿一軟,跌跪在地,“大、大人,小的小的有眼無珠,竟然、竟然……”完了、完了,孫管家心裡高呼痛哭,小命休矣,他竟然把丞相當童僕!老爺,小的要來陪你了!
“起來吧!”蒼非何見到他這副樣子,不覺好笑,“本官不怪你。”
連曼夜掩脣輕笑,“孫管家,你算是老眼昏花,丞相萬番不會怪罪。”
蒼碎錦走到孫管家身旁,“起來吧。”說罷,伸手扶起他。
一陣溫和的清風徐來,吹的孫管家心中如清泉涌出,雙眼含淚,感動的淚眼婆娑,“嗚嗚,大人……”太、太好的人了。
“孫府遭此大災,又何必謝禮,孫管家還是拿回去吧,帶本官相孫老夫人問聲好。”蒼非何清和地說道,“孫管家,回去吧!”
“大人,”孫管家連忙搖頭,“這是老夫人捐來修建水利的,也算積德。”
“丞相,既然是老夫人的心意,就收下吧!”蘇季寒看了看蒼碎錦,又瞥了眼蒼修隱,“畢竟,是有虧於人家。”
蒼碎錦雖然不言語,但眸垂下,緩緩說道,“家姐一時糊塗造成大錯,幸得老夫人原諒,本不該受此大禮,但老夫人實爲百姓,本官不可拒絕。”
“唉,收下就收下,忸怩什麼?”蒼修隱“啪”的一聲打開摺扇,遮住臉,含糊說道。
連曼夜和蘇季寒挑眉,好小子,竟然跑到這裡來了!對視一眼,緩緩走到他的身旁,溫柔地說道,“弟弟,讓嫂嫂帶你去熟悉熟悉這裡吧!”說罷,二人抓住他的手臂,向蒼碎錦一笑,“妾身告退!”
哇哇大叫無效後,蒼修隱被兩位美嬌娘強行帶走,“不要,不要……”
真是,日後這府中,一定不會冷清!蒼非何看着她們的身影,不禁笑嘆。
這是哪齣戲啊?孫管家眨眨如鼠的眼眸,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
“禮收下了,孫管家請回吧!”蒼碎錦淡淡說道,回望了蒼非何一眼。
蒼非何斂眸,拇指輕柔的摩挲着腰間玉石佩蘭,薄脣帶笑,“孫管家,代本官謝老夫人的心意。”
“是、是,丞相。”孫管家連忙招呼那些人放下擔子,然後又一拜,匆忙離去。
此刻,稽何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蒼非何眸色暗下,收起笑意,“稽何,跟着他!”
“是。”稽何得到命令,立刻飛身消失。
“我倒想看看,有誰,能一人下完這盤棋!”幽深的眸緩緩浮現光芒,這是,心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