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東西,一直漫過腳,漫過膝蓋,她想逃,逃離開這裡,這裡一片黑暗,找不到光明。娘……娘……她害怕的呼喊,卻沒有迴音,她知道,娘瘋了,不能來。可是,她不要在這裡,這裡只有不停上漲的水。忽然,胸口一陣劇痛,是什麼,帶着鐵鏽味,從喉嚨冒出,痛……痛,骨子裡全身都在痛!娘,娘,你爲什麼不來救錦兒?爲什麼不……
緩緩睜開眼,身體的疼痛依舊在,可是,眼前已經是一片光明。
原來,只是某些記憶……
蒼碎錦微動手指,想擡起手臂,忽然一陣劇痛,讓她倒抽一口氣,“嘶!”
驀地,她記起來,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女子,讓她跌落崖下。
她的四肢浸泡在水中,真是慶幸,崖下是一條溫吞的江,難道是惺惺相惜?她性子也溫吞,多虧這江水救了她,不然,此刻她也去見了那孫家員外。
努力試着動了一下身體,蒼碎錦發現竟然沒有嚴重的傷口,都只是些皮外傷。慢慢坐起來,她環顧四周。
這裡青草茵茵,淺溪潺潺,顯然是一個兩山之間的暗谷。古老的岩石斑駁,彷彿經歷千年的沖刷,又有流水的侵蝕,上面樹木叢生,一派幽靜的生機。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項,她忽然瞥到淡紅的東西在水中絲絲縷縷,不禁奇怪的看去,溪水微漫的石子灘,一個身影……蒼非何!
蒼碎錦吃了一驚,艱難的起身,踉蹌的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看到蒼非何臉色蒼白,雙眸緊閉,他煙紫色的衣衫都被鮮血染紅了,手臂上的傷口被泡得發白,看起來情況很糟糕。
心中隱約的疼痛,他身上的傷口,都是爲了救她,可是爲何,要這麼拼了命的救她?還是他原本遇着誰,都是一樣的全力保護,不顧生死。想到這種可能,蒼碎錦心口悶悶的。
小手伸出來,拍拍他的臉,“丞相,丞相……”
睫毛輕顫,彷彿聽到她的呼喚,蒼非何竟然緩緩睜開眼。
蒼碎錦驚喜的用手撫上他的面頰,“你沒事嗎?”
“錦兒,”見到是她,蒼非何微啓脣,嘴角艱難的勾起笑,吃力地說道:“你的手勁,真大,很痛……”說完,費力睜開的眸支撐不住,他,又昏了過去。
蒼碎錦的手一僵,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力道太重,把他拍暈過去了?
決心不再動他,蒼碎錦慢慢起身,溪流上,隨水流來一瓣荷花,這是夏日裡第一瓣荷花,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感嘆一笑,蒼碎錦向上遊看去,那裡有一大片蓮葉。
走到蓮葉旁,她費力的扯斷幾片大蓮葉,捧着它們回到蒼非何身邊,放下,然後卷好一片,蹲在溪旁取水。
拿起早就撕好的一塊衣料,沾水,小心地擦拭蒼非何的臉,現在就希望他快點醒來,不然到了夜裡,他們的去處不知該怎麼辦,她不曾有這種經歷,只能憑着常識去做。
清風在山谷中顯得有些冷,這種涼意讓蒼非何蹙起眉頭。他本來失血過多,身子就寒,加上身上的溼氣,更是有些刺骨。
就在寒意的吞噬下,他微微睜開眼。
“你終於醒了!”蒼碎錦已經沒有了驚喜,清秀的小臉帶着濃濃的挫敗。
想坐起來,胸口、手臂上的劇痛卻讓蒼非何低喘,身體彷彿失去力氣。蒼碎錦連忙扶住他,吃力的幫助他坐起身,讓他靠在她的單薄的肩頭。
“錦兒,你沒事吧?”他輕喘說道。
他的薄脣失去了血色,身受重傷,然而在醒來的第一刻,仍然是關心她。
鼻子一酸,垂下小臉,她悶悶說道,“你管好你自己。”
蒼非何低低的笑起來,“錦兒,現在我管不了自己,只有靠你。”他輕咳兩聲,“我們要想辦法儘快上去。”
“想辦法?”蒼碎錦悶聲道,“若是傷成這樣的換成我,還有可能,現在要怎麼辦?”
蒼非何有些暈眩,靠在她的肩頭,“錦兒,得找一個高一點的地方,不然,等到傍晚……”
說話間,震耳欲聾的聲音如爆破般,像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卻又很沉悶,彷彿幾裡幾裡的輾踏,震撼的地動山搖。
“怎麼回事?”蒼碎錦驚訝的看着遠處,那如巨大屏風奔涌而來的是什麼?
“現在已經傍晚了?”蒼非何用力撐起身子,眉頭緊鎖,看了看天色,“糟糕,這下難辦了!”
“怎麼了?”蒼碎錦疑惑道,忽然,她眸猛地瞪大, “放水?” 今日是一段工程的試驗,傍晚上游放水,極大的水量很有可能淹沒這裡。現在,已經不是可能了!
水流速度很快,他們已經感覺到濃重的水汽。無力的**一聲,蒼碎錦絕望的閉上眸,然而頃刻,她睜開眼,擡頭看了看半山間,驀然,眸中閃現奇異的光芒。
生死,就賭一把吧!
水潮越來越近,還帶着些漂浮的樹幹,清澈的水已經變得渾濁,如野獸般嘶吼。
她側身,手迅速穿過蒼非何的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纖腰上,“丞相,你要抓緊。”
訝於掌中的纖細和她的行爲,蒼非何剛要開口,就聽蒼碎錦低聲說道:“丞相,閉氣!”
話剛說完,鋪天蓋地的水流瞬間衝起了他們,把他們推上了浪的尖端,湍急的水速分扯着他們,水浪也撲進他們的口鼻。
感受到他的力不從心,蒼碎錦心急的大聲叫道,“蒼非何,你抓緊!”她的尖細的聲音在水浪中,逐漸湮沒……
“找到沒有?”站在縣衙門口,陸仁擦擦額上的薄汗,着急的問道。
官差搖搖頭。
“繼續去找!” 下完命令,陸仁剛要換一個地方,卻被及匆匆趕來的連曼夜攔住。
“今天一天我都沒見着碎碎,她不會出了什麼事吧?”眉間是擔憂的神色,連曼夜顧不得平常的戰火,詢問道。
“不要擔心,大人也許和丞相在一起。”看着連曼夜擔憂的小臉,陸仁心中不忍,安慰道,“你們先回去吧,有了消息,就通知你。”他自己未發現,此刻,他不再稱連曼夜爲夫人。
微微點頭,連曼夜對着趕來的蘇季寒說道,“我們先回府裡吧,免得亂上加亂。”
蘇季寒思量了一下,只好答應。
已是傍晚,天邊的雲霞都快黯淡,蒼修隱側坐在府中石亭的橫椅上,看着天邊雲色,左眼一直突突的跳,帶着極度的不安。
他與蒼碎錦是雙生姐弟,心中有感應,她從來不會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玩失蹤,那麼,一定是遇到麻煩了!可是重縣也就那麼大,什麼地方都找過了,究竟,能去哪裡,能去哪……渠鶴山!
蒼修隱眼前一亮,蒼碎錦最近總爲傳聞苦惱,一定是清晨去了渠鶴山!他連忙從石椅上躍起,立刻趕往馬廄。
匆忙牽着馬出府,見到陸仁,來不及停下打招呼,他翻身上馬,“陸師爺,帶人去渠鶴山,火把、繩索、衣裳、食物、大夫通通帶上!”一氣呵成,他提起馬繮,向渠鶴山方向而去。
渠鶴山下,兩匹馬孤零零地站着,不時低頭咬幾根草。
看來的確在這裡。蒼修隱立刻下馬,沉氣躍上山。
樹木在眼側飛逝,他心中不安越重,竟然夾雜着煩躁。蒼非何同蒼碎錦兩個人都沒消息,他不會蠢到以爲他們在山上纏纏綿綿,一定是發生什麼措手不及的事!
平崖,一片死寂。只有風在呼嘯,不斷升高的江水在翻涌,蒼修隱慢慢走過去,腳忽然踢到了某樣東西,低頭,黯淡的天色讓他有些看不清,彎下身子,他拾起那東西,匕首!蒼碎錦的匕首?
心中猛地一沉,這把從西域帶來的匕首,是他給蒼碎錦的,讓她放在隱蔽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然而現在,匕首上沾染着血跡,被丟棄在這裡,不得不讓他往極壞的方面想。邁着沉重的步子,他緩緩走到崖邊,眸光一震,驀然,閉上了眸……
崖邊陡石上,一塊破碎的玉石佩蘭,斜掛在石尖上,已經暗去的血跡在旁邊延伸,這塊玉,是蒼非何的,貼身之物。
此刻,剛放閘的江水使山下江域一片汪洋,在風的鼓動下,江水澎湃,兇猛的咆哮,一浪疊過一浪,吞噬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