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了掌心的馨香和溫度,握緊拳頭,蒼非何隨着衆多侍衛走進皇帝的御書房,再也不曾回頭。
燈火通明的御書房中,太后懷中已抱着那個絕麗的舞姬,老淚縱橫。蒼非何挑起鋒眉,看着有些莫名奇妙的進展,先站立到一旁。餘光瞥到正慢慢走進來的蒼碎錦,心中一抽,硬生生的把眼光挪開,轉移到太后身上。
蒼碎錦低着頭,靜靜地佇立在昏暗的一角,她怎麼會看不出蒼非何這個動作,心中雖然不好受,但也不願表現出來。她最害怕的無非是愛的二三其德,不敢接受,也是自我的恐懼。明白自己的心意,更是踟躕。
正矛盾着,忽然聽到太后帶着哽咽聲音,“淵兒,哀家這就封你,苦了你這麼多年的流離。”
淵兒?蒼碎錦猛然擡頭,就見太后懷中嬌媚的少女退去了那種極度的妖嬈,帶着傷感的楚楚,盯着少女的面容仔細的看了許久,她驚訝的捂着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水眸,白淵,竟然是白淵。
腦海中浮現一個聯想,身子一震,她詫異的看向蒼非何,注意到他的鎮定。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嗎?
“皇祖母,淵兒回來就好,您別傷了身子。”沈梟在一旁安慰道,俊美的臉上帶着一絲無奈。
太后分了他一個眼神,帶着責備,“皇帝怎麼懂骨肉失散的痛苦,現在就封了淵兒,給淵兒一個交代。”
“太后,淵兒不重要。”白淵在太后懷中擡起頭,眸中含着淚,“淵兒有蒼哥哥十幾年的照料,也算幸福,”小臉微紅,側看了蒼非何一眼,蒼非何對她淡淡一笑.
厲眸光芒一逝,太后便把這場景記在心裡,暗暗勾出個意味的笑。
又聽着白淵說道,“淵兒還有個哥哥,只是哥哥自小流離在外,苦着生活,做了不該做的錯事,只怕太后難以承受。”
太后擡起手,眼中充滿慈愛,撫上白淵的頭,“淵兒什麼話,哀家怎麼會嫌棄自個的孫子,那孩子若是犯了錯,也是逼不得已,怎麼會令哀家難以承受?”
“太后……”又是盈盈淚水,白淵抽噎着,淡淡一嘆,“哥哥做了山賊,做了些許對不起皇家的事。”
沈梟微怔,起身繞過書桌,龍袍隨着他的步伐浮動,他眯起眼眸,望着白淵,“山賊?可是總搶貢品和皇商的山賊?”
白淵見他眉間浮現一絲怒火,身子一顫,纖細的手抓緊太后的鳳衣,語氣更是楚楚可憐,“哥哥是逼不得已的!”
“逼不得已?賊便是賊,有什麼……”話未完,太后冷冷的打斷了沈梟,“皇帝不要嚇壞了哀家的淵兒,那孩子是皇家的人,搶了就搶了,不都是自家的東西,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若是他在哀家身邊,哀家定然把那些東西都賞給他。”
“皇祖母……”沈梟濃眉微蹙,正要辯解,太后手一揮,“皇帝不必多說,這事哀家來解決,”溫和的看向白淵,太后眸光帶着疼愛,“小淵兒,你哥哥在哪裡?”
白淵抿抿脣,身子輕輕動了會,水眸閃着楚楚可憐的神色,“哥哥說,沒臉見您。”
蒼非何忽然眸色一動,閃現一絲笑意,淵兒的謊話真是越來越不打草稿了,沈玉之若是懂得什麼叫沒臉見人,天下就會太平了。
“唉……真是懂事的孩子。”太后嘆口氣。“哀家真想見見他,哀家想着陵王,就會難受,怎麼熬得過十幾年回憶的苦啊!”
蒼碎錦困惑起來,這到底是什麼情節,好像是皇族的深情,本不礙她的事吧?爲什麼不讓她回去?想着想着,忽然身子一激靈,咦?她不困了,她沒有在犯困了!水眸眨了眨,不曾仔細聽着對話。
漸漸水眸中浮現驚喜,擡眸望向蒼非何,見他的眼神注視着白淵,還帶着悅色,碎錦心沉下,也淡淡褪去了喜悅,眸色暗了下去。
“他在這宮中?小淵兒怎麼不早說,哀家急着想見見他!”太后帶着驚喜,隨着白淵素指一指,望向御書房的門。
繡着金絲的靴子踏進來,華麗的衣袍,還有十指金光閃閃的戒指讓太后挑起眉,“老七?”
“可不是我?”沈堯懶懶的邁進書房,負着手,轉頭對着身後說,“來吧!你的祖奶奶!”
身後,慵懶的走進一身白衣的沈玉之,俊美無暇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態,讓太后怔住,“太像了,太像了……”太后口中低喃着,鳳眸浮起淡淡的追思。
還曾記得當年,陵王馳騁沙場,每次歸來就帶着這樣一模一樣的笑,連皇帝都不及拜見,就來看她這個母后,這麼多年來,皇族的冷情都冷漠了她的心,唯有想着這個兒子,心中才會有些溫暖。
顫顫的伸出手來,太后眸中閃現淚光,“孩子啊!”
沈玉之只是站在原處,微微一笑,“天熱着,太后怕又是忘了喚太醫煎幾幅避暑藥。”
這句話,是陵王每回炎夏進宮,見着太后必定要問的話,沈玉之知道這名堂,隨口就問了問,思量着太后也是血肉之軀,對兒子情深,心中不由冷笑一番,皇族真有什麼情意?莫不是虛空,他阿瑪只是爲了討太后歡心,知道老太太的弱點,根本不會什麼真心誠意。
這話又惹得太后一陣垂憐,立馬就命令皇帝下詔封賞。一番噓寒問暖後,這身份就莫名奇妙的定了。
從始至終,沒有蒼非何與蒼碎錦什麼事,他們二人就像在看鬧劇一般,靜靜佇立在哪裡,直到後來沈堯實在無聊,走到蒼非何身旁,瞥了一直帶着溫和的笑的蒼非何眼,“你別樂着,總有你的苦受。”
“知道,你來做什麼?”依舊保持着原來的表情,蒼非何問道。
沈堯看了眼沈玉之,又轉過頭來,“怎麼,就允許你做交易,本王就不行?”
“你能幹什麼?”
“至少,我可以幫你的小美人逃過九族之禍。”沈堯露齒一笑,刺痛蒼非何的眼。
“不要打她的主意,任何事都行,七王爺,唯獨她不行!”蒼非何露出駭人的目光,瞪住沈堯。
沈堯懶懶一笑,“放心,本王怕了聰明的小東西,不過,有人喜歡!”說罷,看向沈玉之。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蒼非何身子一僵。
不知太后與皇帝在說什麼,沒事做得沈玉之黑眸一動不動的注視着蒼碎錦,嘴角勾起一抹他熟悉的笑,那種笑容意味着,沈玉之即將展開掠奪。
而蒼碎錦靜靜的看着沈玉之,彷彿眼中看不到別的東西,她也漸漸勾起笑,那抹看似溫淡的笑,看在蒼非何眼中,如針扎一般。
五指猛然收緊,蒼非何眸中迸出戾氣,幾乎想要撕碎沈玉之,他眸若冰山,顧不得沈堯,沉步走到蒼碎錦面前,遮住了沈玉之的目光,黑着臉,俯視蒼碎錦,聲音低沉而又輕魅,“錦兒,不要這麼對別的男人笑。”
蒼碎錦眸注視着他,朝他微微一笑,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丞相,下官沒有這個職責。”
怔住,不敢相信蒼碎錦的話,蒼非何眸黑得發亮,“錦兒,你想做什麼?”
“做能自己保全自己的事。”蒼碎錦微退一步,“丞相要記得場合,別失了氣度。”
這時,太后牽着白淵走過來,蒼非何立刻換了神色,溫和的笑掛在了嘴角,朝太后一輯。
太后擡了手指,“不用多禮,若不是丞相,哀家還見不到這個小孫女,丞相的功勞,哀家定會銘記在心。”
“太后言重了,”蒼非何眸中含笑,“是淵兒有皇家的庇護,才能健康的長大。”
“也罷,不和你這丞相推功,哀家是爭不過。”太后拍了拍白淵的手,笑道,“不愧是哀家的小淵兒,眼光倒是不錯。”
白淵小臉一紅,“太后……”
“別叫太后了,該改稱呼。”沈梟走過來,完全沒有皇帝的架子,只是微笑着隨口說兩句。
太后回了個眼神,帶着點悅色,是難得的好眼色。
沈玉之還是望着蒼碎錦,看到她抿起柔脣,知道她在難過蒼非何,也不由一笑,對着太后說道,“該是叫皇祖母,玉之這些年荒唐了,多虧您不計較。”
“是個好孩子,哀家怎麼會不明白?”太后慈愛的拉住他的手,“你是爲了百姓,彌補了咱們皇家的缺陷。這些功勞哀家還要跟你算。”
“算不清啊!”沈堯涼涼的插上一句,已經跨出門檻一足,又轉過頭來,“皇祖母,您也太偏心了,老虎的尾巴,踩着了可不好。”說完,就走了出去。
“這皇族,最狂妄的就是老七了。”太后搖搖頭,帶着些無奈,“可是最不會有野心的,也是老七啊!”沈堯是狂妄的不屑被束縛。
沈梟淡淡一笑,並未說什麼。反正他這個皇帝當着也像擺設,時機未到,也不必計較了。垂下眼眸,眸中閃過光芒,野心,這是當皇帝的基礎吧!
太后牽着白淵回她的殿中,沈玉之也隨着去了,經過蒼碎錦身邊時,太后陰冷的目光掃過蒼碎錦,讓她有些嘆息,明白了,太后總會找上她的。當了幾個月的官,錢沒撈着,小命岌岌可危,真是,很失敗呀!
蒼碎錦被留下來,和丞相一同彙報幾月的工作,直到現在她才清楚,原來蒼非何當初去重縣不是爲了什麼監督她,而是奉皇帝之命去剿匪,難怪稽何會跟在他身旁。
夜裡,促織的聲音格外的清晰,走在宮裡的青石道上,蒼碎錦開始犯困了。
身後,蒼非何緩緩跟着,也不說一句話,只是注視着她的身影。
輕嘆口氣,蒼非何想着即將要做的事,就感到煩躁,若不是爲了給她收拾爛攤子,他也不必亂了自己的清幽,不過到時候,該給她點點教訓了。
蒼碎錦帶着迷茫的思想,懶得再用腦子理會蒼非何,也發現蒼修隱消失得太久了,不禁遲疑起來,萬一蒼修隱趕不上,那她怎麼辦?
各懷着心思,就這麼不打算有交集的離開。
靜靜的夜中,他們的影子被燈火拉伸得很長,彷彿交織在一起,人,卻又分離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