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啦啦地灌進來, 在空蕩蕩破舊的走廊中衝撞，牆上的畫框碎裂，露出來的畫紙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在猛烈的風聲之中, 似乎還夾雜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仔細品味空氣的味道, 可以發現其中的海腥味和潮溼的水汽。
“咳咳咳, ”璃小草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等到呼吸好不容易平緩了下來才繼續說，“我們應該在海邊。”她擡起頭，環顧四周, “的——一個城堡，C國竟然有這麼大的一個城堡。”
程漸軒靠在她前面五米的地方, 手被綁在身後, 他擡起眼, 眼底閃過一絲暗芒，“綁架。”
璃小草沒有對程漸軒的話做出反應, 而是靜靜地看着頭頂的天花板，“上面如果安置一個圓形的水晶吊燈，讓燈光照亮這整個房間就好了。”不知道爲什麼，這是她心裡的第一個念頭。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她的心底，突兀得叫人心驚。
嗞啦一聲, 頭頂的燈應聲而亮, 璃小草這才發現：原來頭頂確實是一盞圓形的水晶吊燈, 不過已經破損得厲害, 水晶落了滿地, 燈光昏暗並且不穩定地閃着。
璃小草扭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轉椅上。
程漸軒皺眉, 眉間浮現了一抹狠戾，“你是什麼人？要得到錢還是什麼，出來，告訴我！你要知道，如果只是把我們綁在這裡，你什麼都得不到！！”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建築中盪開，最後被空洞的黑暗吞噬。沒有迴音，也沒有迴應。
程漸軒嚥了一口口水，眼底終於出現了一點恐慌。沒有要求，不就是要命？到底是什麼人，帶着如何的恨意和心理，要將他和璃小草置於死地。
哐的一聲巨響，程漸軒向聲源處看過去，原來是璃小草用力一擺身子，將自己連人帶椅子摔倒在了地上。她滾了兩圈，束縛在她手腕上的繩子就斷裂了，於是璃小草拍拍自己衣服上面的灰塵，就站了起來。
程漸軒目瞪口呆，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力拉扯自己的手腕，被勒在自己手腕處的冰涼堅硬的觸感提醒——打不開，這是金屬手銬。
璃小草蹲在他的身側，努力了半天，也紋絲不動。
璃小草看着他的臉，目光有些焦急，“打不開。”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帶上了急切的哭腔，“我打不開。”
程漸軒對她安撫地笑了笑，“西西老師的心理素質怎麼比自己的學生還要差？”
程漸軒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往後倒在了牆壁上，雙肩放鬆下沉，“我就呆在這裡也沒有關係，你去看看能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要是可以的話，你就先離開，去報警。”
“不行！”璃小草斷然拒絕，不知道爲什麼，她格外排斥這樣的安排，“要走一起走。”
程漸軒無奈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你看看，我離開不了，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確實，這是最好的方法，但是璃小草卻覺得自己如果自己離開了，就會有意料不及的糟糕情況發生。她害怕那樣的結局，就算是當年程漸軒在她面前被雷劈得灰飛煙滅，她都不會產生像現在一樣的強烈情感。
爲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
程漸軒又催促了一遍，“你好歹去周圍查看一下情況，難道我們就幹坐在這裡？”
璃小草深吸了兩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去周圍看看。”
從大廳出去，璃小草踩在迴旋樓梯上，每一步腳步聲都乾脆響起，在詭異的城堡之中迴盪。璃小草不敢回頭，只怕一回頭就看見黑暗之中一個跟隨着她的魔鬼探出頭，朝她露出滴着渾濁唾液的獠牙。
出乎意料的是，城堡沾滿污漬的大門大開着，外面的陽光不敢涉足這片黑暗侵佔的領域，卻竭盡全力邀請她出去。
她可以像程漸軒所說的那樣離開報警，也可以就此離開。
“你走了，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在這裡死去……沒有人會知道。”突然，安靜的城堡中突然傳來了一道沙啞無力的男音，他的語調生硬，說出來的話像是從乾澀的喉嚨之中拖曳着出來的。彷彿一個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的人。
這聲音充滿蠱惑，璃小草目光一閃，就要被迷惑。
她一甩頭，目光重新恢復了清明，“你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環顧四周，周圍沒有一個人。
那人嘆息了一聲，“無論什麼時候，你想走就可以走。”
“但是你只要走了，城堡的大門就會永遠緊閉。”
城堡重新陷入了寂靜無聲的狀態。
璃小草走了幾步，到了城堡門口，鞋尖抵着地上陽光分割出來的那條細線，看着遠方。城堡對着沙灘，周圍確確實實是海。這是一個沒有開發的沙灘，白金的沙礫細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大約是被私人買來用的。遠處還有礁石，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上面。
這般看過去，這倒是一個度假的好地方，連景緻都是最和璃小草心意的。
這樣的房子真好。不知道爲什麼，璃小草的心底竟然不和時宜地響起了這樣的感慨。
璃小草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手機，連忙從自己的口袋之中掏出了手機。點亮屏幕的那一刻，她知道了，手機能留下來根本不是對方慌忙之中留下的破綻，根本就是故意而爲之。這個鬼地方連一格信號都沒有，再好的手機都只是一個板磚。
璃小草原路返回，看見程漸軒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她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程漸軒低着頭，被綁着的姿勢有點不舒服，他沒有看見璃小草，打了一個噴嚏。大約是因爲坐在冰涼的地面上有點着涼了。
璃小草跑過去，撒了一個謊，“大門是關着的。打不開，手機也沒有信號。”
程漸軒皺眉思索了片刻，說，“要不，你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工具能把我身後的手銬打開。”他扭動了一下身子，吐槽道：“這樣也太難受了。”
璃小草起身，“好，你等我，要是出了什麼事大聲叫我。”她突然蹲下身子，在程漸軒的側臉上印上了一個吻。
程漸軒只感覺自己的側臉上落下了一片柔軟，一下子心跳都停止了，隨後他聽見璃小草在他的耳邊低聲落下了一句，“城堡裡有人，小心。”
程漸軒愣了一下，目光像是不經意地落在了四周，又飛快地收了回來，笑道：“西西，我不怕黑的。”
璃小草敲了一下他的額頭，“我知道。”
隨後深深看了程漸軒一眼，轉頭離開。
在走廊上走了大約五分鐘，璃小草又聽見了那個聲音，“你不願意離開？爲什麼？”
璃小草繼續往前走，腳下踩着的厚地毯的毛已經因爲太長時間沒有打理而糾纏在了一起。上面染着一片片污漬，並不好看。“我本來就是爲了他來這一遭的，怎麼能棄他而去？”
那人沉默了許久，粗聲笑了一聲，“總是如此。”總是，指的是什麼，璃小草不是很明白。
璃小草找到了一間臥房，只有這間臥房是灰撲撲的水綠色調，牀幔和牀單都是。地上鋪着本來應該雪白的天鵝絨地毯，牀頭的小燈下放着一個復古的木頭小鬧鐘，牆上貼着印象派的風景畫，窗簾上垂着小小的穗。如果這個房間的東西還是曾經它們本該有的顏色，璃小草猜自己會很喜歡這個房間。
這可惜，這件已經沒有主人的房間失去了所有鮮活的色彩，像是蒙上灰的老照片，透露出一股陰冷的死氣。
“好看嗎？”那人問。
璃小草回答，“我猜它本來很好看。”
“確實。”
“去把窗簾拉開。”那人又說。
璃小草照他的話將窗簾拉開，瞬間外面的陽光將這個房間充滿。原本的灰色調變得鮮亮，空氣中浮着的微粒都在閃着光。
“很好。”那人的聲音變得有點愉悅。
璃小草猛地擡起頭，看向了自己的右上角。這才知道了他的聲音從哪裡來的。就在房間的右上角，有一個紅外線攝像和小音箱。估計不止這些，這座城堡的各個角落應該都安裝這攝像頭和音響，這樣那人才能那麼清楚璃小草的行蹤。
璃小草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趁着他心情變好的時候。
“說。”
“要怎麼樣才能將程漸軒的手銬打開？”
“當然得用鑰匙了。”
“鑰匙在哪？”璃小草說完這句話，緊張地等待着對方的下文。
哪裡想到，那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發出了尖銳的笑聲，直到笑到斷了氣，纔有氣無力地說，“我扔掉了，扔到海里了，你再也找不到了。”
璃小草握緊了拳頭，臉上浮起了怒意。不過這樣細微的表情那個人估計是看不見的，就算是看見了，他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
“其實我一開始就說了，你可以離開，隨時可以。”
“而我……等着你離開，一天不行就一月，總有一天，你會忍不住離開的。”
璃小草冷笑了一聲，“想都別想！”